嵇康随着顾掌柜和他的几个邻居,来到那处山坡,两名同来的衙役寸步不离,保卫嵇康。
嵇康仔细打量那山坡,看了一会发现了问题!
这处山坡虽然向阳,却正对着对面一个山头!
对面的山头山顶上削瘦,犹如一把长剑;尤其是太阳出来,阳光被山尖挡住,一道如宝剑一般的黑影直插在山坡上,剑锋所在,正好刺在埋骨殖坛的上面!
嵇康指着山峰的投影对众人说:“你们看,这道山峰的阴影似剑似刀,属于风水中的金刃煞,兆大凶;适逢这地下埋骨的三个坛子里,装的是多年前的已有灵气的三位少女骨殖,两下凑巧,这些骨殖就作怪了!”
众人恍然大悟,顾掌柜问:“大人,这些骨殖已然成妖,到村里作祟准备干什么?”
嵇康分析道:“这一主二仆都是少女之身死的,小姐尚未嫁人,两名丫鬟是陪葬,死后当然心中都有怨气;我估计她们三个日久通灵,又受之前墓穴下面泉眼灵气的浸润,应该是在修炼某种妖法,想抓些童女去增长功力!”
众人大吃一惊,苦苦哀求嵇康作法,除去这三坛子妖骨,拯救村里的女孩。
嵇康沉吟片刻,说:“这三坛子妖骨都是少女的骨殖,属于纯阴之物,大家齐心合力先把骨殖挖出来暴晒,待到今夜子时,三个妖魂出现,我再作法收之!”
众人大喜,一起动手,很快把浅埋的三坛子骨殖挖了出来。
嵇康下令把骨殖倒出来暴晒,村民们一起动手,无奈坛子口小,骨头卡在里面倒不出来。
顾掌柜忙问嵇康怎么办?嵇康笑道:“直接拿锄头把坛子打碎不就行了!”
于是“乒乒乓乓”声响起,三个坛子被打得碎成几十块碎片。
骨殖散了一地,之前洒在骨殖上的生石灰四处弥漫,洋溢着一股难闻的气味。
嵇康见村民们围着不走,笑道:“太阳是最好的驱邪之物,因它是天地间至阳之物。大家都回去休息吧,一天暴晒下来,这些骨殖必然凶焰大减;等到今夜子时,我再来作法,愿意看的可以来围观,不愿意来的就在家里休息,反正用不了几个人。”
众村民一听,轰然散去。
顾掌柜却没有走,恭恭敬敬地邀请嵇康和两名衙役去他家里做客。
嵇康不想叨扰他,说还是回王瘦宝家;顾掌柜忙说:“大人!您在王瘦宝失银一案中放了我一马,在下也没有别的可以报答,我家中卖酒,藏了几种陈年美酒,请大人去品尝品尝。”
嵇康一听有美酒喝,不觉动了心,就随着顾掌柜回到村里,一路来到酒铺。
酒铺里洋溢着浓浓的酒味,大坛小坛,各种年份的酒都有。
顾掌柜得意地说:“大人,小店里酒不少吧?我店里最有名的是杜康酒,不但酿酒的方子独特,酒也别有风味!我表哥在洛阳城里开酒铺,卖的杜康酒和我的一样,有一次还喝醉了大人的好友刘伶!”
嵇康一听,眼睛一亮,问:“刘伶是怎么喝醉的?”
顾掌柜说:“你们竹林七贤里,有一个人物姓刘叫刘伶,这位公子特别爱喝酒,每日无酒不欢,酒量之大举世无双。竹林七贤那时候都是因为趣味相投,吟诗作赋,讥讽时政,经常聚到一起谈天说地,在竹林之中饮酒作乐。
其中这个刘伶特别喜欢喝酒,一喝酒就喝个没完,而且走到哪儿喝到哪儿,还喜欢跑到外地去喝。
有一次他去了洛阳,来到了一处酒坊,一看酒幌子上面两个大字‘杜康’。杜康酒坊旁边还有副对联,上联写的是:猛虎一杯山中醉,下联是:蛟龙两盏海底眠,横批:一睡三年。刘伶一看这幅对联口气太大就不乐意了,心里想这酒坊的主人太孤陋寡闻了,竟然不知道我刘伶的大名,在我面前这种海口你也敢夸。既然你口气这么大,那么我刘伶琳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海量,于是就进了酒坊。
这家酒坊的主人是我的表哥叫顾兴盛,顾兴盛一看有客人来了,就赶紧问刘伶是把酒买回去喝,还是自己派人送酒上门?
刘伶犟劲上来了,坐在酒铺门口的一张凳子上,说现在就筛酒来喝,喝得舒服了,买他个十坛子回去喝,喝得不舒服,把酒铺给砸了!
我表哥知道这人有点犯浑,也不跟他多说,就在他面前放了一张四方桌,摆了几样花生米、茴香豆之类的零食,捧来一坛子杜康美酒,筛给他喝。
刘伶兴致勃勃地敲着桌子,喊拿碗来倒酒!
顾兴盛吃了一惊,只好依他;刘伶喝了一碗感觉挺好,连喊好酒,让顾兴盛再倒酒。
顾兴盛就劝他不要再喝了,说这酒虽然好进口,但是酒劲大。刘伶哪里听得进去,又要顾兴盛倒了一碗。
等到第二碗下肚,刘伶有点酒劲上来了,拍着桌子让再倒酒。顾兴盛就赶紧说您不能再喝了,三碗喝完肯定会出问题,再喝会喝醉的,刘伶不听硬是让顾兴盛又倒了一碗。
这酒三碗喝下去,刘伶就有点把持不住了,但觉天旋地转眼前发黑。
刘伶歪歪扭扭地走出酒铺朝住处走去,脚步踉跄。
顾兴盛不放心,赶忙驾着自己家的驴车,载着刘伶往家里赶。
还好刘伶酒醉心明,一路上顾兴盛问他路,该这么走?刘伶乜斜着醉眼看上一会,还能指路。
一路把刘伶送到家,刘伶回到家里就扑通一声躺在床上,确实是酒喝多了,烂醉如泥浑身无力。
我表哥顾兴盛不好进去,就站在门外听着刘伶给他老婆交代后事说:“夫人,我这次喝得太多了,心里有说不出的难受,只怕是要死了!我若是死了,就把我埋在酒池里,上面埋撒上酒糟,别忘了在我尸体旁边放个酒壶。”随后刘伶喊了一声“好酒”,就躺着不动了。
刘伶的妻子吓了一跳,以为他真死了,伏在他身上大哭,泣不成声。
顾兴盛看了好久,见刘伶的妻子如此哀伤,竟然真的派家丁去买酒池、酒糟,又翻出刘伶最心爱的犀角雕刻成的酒壶,准备给他办后事!
顾兴盛啼笑皆非,于是立刻走进去,劝刘伶的妻子别这么做。
刘妻不认识顾兴盛,问他是谁?为何闯入家中?
顾兴盛就说:“你家刘伶没有死,他是在我开的酒铺里喝多了美酒,醉过去了!不信你摸摸他的鼻子,还有鼻息不是?”
刘妻果然摸了摸刘伶的鼻息,果然气息尚存,而且面色红润,显然是酣睡过去了。
顾兴盛见她不说话,就又问她要酒钱;谁知刘妻没好气地说:“我们当家的不知道喝了谁家的酒到家就昏迷了,原来喝的是你的酒!你问我要钱,我还问你要人呢!”
顾兴盛哭笑不得,又不好跟一个妇道人家吵架,只好悻悻地赶着驴车回去,自认倒霉!
谁知第二天一早,顾兴盛刚刚开了店门,刘伶就笑嘻嘻地找上门来,连连赔不是,说昨天酒醉了没有付钱,今天送来了双倍的酒钱!但是只有一个要求,还要卖这种好酒给他!
顾掌柜讲完,嵇康乐道:“原来刘伶这小子还有这么回事!等遇到了我倒要好好问问他。对了,你说了半天,是不是说你家酿的酒和顾兴盛家的一样?”
顾掌柜笑道:“正是此意!我家的酒和顾兴盛家是同一张方子酿的酒,口感一模一样!大人品尝了就知道。”
嵇康笑道:“我知道你这酒烈,但凡好酒大多是烈酒,就跟马一样,越是宝马脾气越暴躁!这样吧,我们三个每人叨唠你半斤美酒,晚上还要去那山坡作法。”
顾掌柜笑道:“好咧,我这就去拿酒,再炒几个家常菜,几位大人慢饮,离天黑还早呐。”
嵇康和两名衙役坐下,慢慢品尝美酒,一会儿工夫,顾掌柜又炒了几个家常菜来。
顾掌柜陪着喝了几杯美酒,忍不住问嵇康:“大人,这三个女鬼都有了道行,附在残骨上作祟,非常厉害,大人准备怎么驱赶她们?”
嵇康说:“赶不如劝,我准备给三个怨鬼演讲《无量寿经》,劝她们放弃怨恨,求生极乐佛土;她们一走,自然就地方太平了。”
顾掌柜大喜,问嵇康:“可要准备什么供品,大人?”
嵇康摇摇头说:“什么也不用,佛经可以度一切苦厄,被度者得大利益,喜不自胜,还需要用供品去哄她们吗?你且准备好大浴盆一个,多烧些热水,我也是第一次使用这种法术,必须沐浴更衣,以示恭敬。”
顾掌柜听得连连点头,吩咐妻子去办。
这顿酒喝到黄昏,顾掌柜盛饭给嵇康和二位衙役吃,嵇康晚上要作法,不敢吃太饱,就没吃饭。
嵇康走到顾掌柜家里,看看他妻子已经准备好浴盆热水和浴巾,于是自己动手,沐浴一番。
等嵇康洗完,两位衙役也吃饱了饭,轮流去洗;嵇康却趁这空闲找了间僻静的屋子,打坐调息一番,闭目养神,准备晚上作法。
到了晚上天刚擦黑,王瘦宝带着几个村民来请嵇康,大家手里还拿着香炉烛台,黄纸纸钱。
嵇康笑道:“这些东西都用不上,既然你们带来了,就放在顾掌柜家吧,只带些香炉烛台即可。”
众人纷纷好奇地请嵇康出发,嵇康出来看看,天色也差不多了,就领着众人再次来到山坡上。
嵇康就着月光,看了看平摊在地上的骨殖,白骨森森,还幽幽冒着蓝光!
众人面有惧色,嵇康却不当回事,命令两名衙役就地摆好香烛,嵇康亲自点燃香烛,焚香祷告一番,席地打坐,开始念经。
嵇康博闻强记,平时佛道两家的经书经常阅读,最近得到一本《佛说大乘无量寿庄严清净平等觉经》,被其中经文的奥义所迷,日日念诵,完全背了下来!
只听嵇康念道:《佛说大乘无量寿庄严清净平等觉经》,开经偈。
无上甚深微妙法 百千万劫难遭遇 我今见闻得受持 愿解如来真实义
法会圣众第一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王舍城耆阇崛山中,与大比丘众万二千人俱。一切大圣,神通已达。其名曰:尊者憍陈如、尊者舍利弗、尊者大目犍连、尊者迦叶、尊者阿难等,而为上首;又有普贤菩萨、文殊师利菩萨、弥勒菩萨,及贤劫中一切菩萨,皆来集会。
德遵普贤第二
又贤护等十六正士,所谓善思惟菩萨、慧辩才菩萨、观无住菩萨、神通华菩萨、光英菩萨、宝幢菩萨、智上菩萨、寂根菩萨、信慧菩萨、愿慧菩萨、香象菩萨、宝英菩萨、中住菩萨、制行菩萨、解脱菩萨,而为上首……
嵇康聚精会神,双目微闭念经,目不旁视,专心致志,周围看的人却惊讶地发现,嵇康念着经文,头上淡淡地出现了一圈金光,那是佛光!
众人情不自禁地跪倒在地,毕恭毕敬地听着嵇康念诵。
嵇康心无旁骛,一直念到最后一品:闻经获益第四十八。
刚刚念完,嵇康歇了口气,睁眼一看,天空中竟然不可思议地翩翩飘来三朵硕大的金莲花!
金莲花的光并不强烈,反倒十分柔和,但是让人看上去十分舒服,一股仁慈之心油然而生!
三朵硕大的金莲花飘到散乱的骨殖上面,不住地转圈,射出道道金光;散乱的骨殖上忽然飘起三道人影,看形状都是年轻少女,浑身发着蓝光,面目凶狠,满是戾气!
三道蓝色身影极不情愿地挣扎着,想要逃走,却被金光缕缕裹住,慢慢吸进金莲花里。
莲花花瓣随即收缩,裹住三个怨魂飞向西方,快如闪电,一纵即逝!
嵇康第一次念诵完整的佛经,也没想到会有如此神奇的效应,情不自禁地跪倒在地,叩拜西方。
作法完毕,众人赞叹不已,嵇康又令他们把散落的骨殖全都挖坑深埋,让遗骨入土为安。
处理完一切,嵇康率领两名衙役回到村里,就在顾掌柜家里将就了一宿,第二天骑马回洛阳。
这事京兆尹王啸天离奇死亡一案还没平息,家属三天两头地到县衙门哭闹,王广县令托病在家,嵇康也不想管这事,就问留守的县丞,最近有没有什么案子发生?
县丞说巧了,洛阳县城里有位专门给产妇接生的稳婆,叫安大娘,最近被人请去接了一次生,回来竟然神志不清,胡言乱语,像是疯了!
安大娘的儿子知道县里最有法术的就是嵇康大人,来县衙找过两次,想请嵇康大人去他家看看,都没遇到。
嵇康听完大喜,说:“王啸天的家属闹事,肯定是司马懿父子在后面唆使,那王啸天是罪有应得而死,我不想管他的闲事,正好趁此机会出去办案,你快把地址告诉我。”
县丞笑道:“嵇康大人,我知道你性急,早已将安大娘家的住址写在纸条上,就等你回来去办案。”
说完县丞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条递给嵇康,嵇康一把接过来,道了谢,径直出了县衙,骑马直奔安大娘家,一个衙役也没带。
嵇康心细,骑马到了安大娘家门口,却没有急着进去,先跟她的邻居闲聊。
邻居大娘并不认识嵇康,见嵇康穿着便服,以为他是来请安大娘去家里接生的,就介绍了起来:“这安大娘可是方圆百里都有名气的接生婆,安大娘婚姻不幸,二十几岁丈夫就英年早逝,她便守了寡。
安大娘为了生计,又没有遇到合适的人再嫁,就跟着宫里出来的一位老年稳婆,学着为人接生婴儿。
那位老年稳婆原先在宫里是给贵妃娘娘们接生的,手艺十分高超,但是无儿无女,到了晚年宫里总管可怜她,赏了她一大笔银子让她出宫养老。
说起来也是缘分,安大娘和这位老年稳婆有些亲戚关系,于是老年稳婆投靠了她,相依为命!
安大娘非常孝顺,如同母亲一般伺奉老年稳婆,老年稳婆也把本事和经验倾囊相授,安大娘接生的本事渐渐出神入化!
如今老年稳婆早已去世,安大娘也有五十岁了,经她手上平安接生出来的孩子起码有上万人!
她接生的手艺早已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多么凶险的难产症状,只要请她一搭手,总会化险为夷,婴儿会顺利产下,产妇会平安无事。
而且安大娘为人随和,乐于助人,不管穷人富人,只要是求上门来要求接生的,都从不推辞。所以,不管是白天黑夜,前来请她去接生的人络绎不绝,简直踏破门槛。
嵇康听完,谢过了邻居大娘,走进安大娘家。
一进去就闻到浓浓的药味,一个中年男子正捧着药罐子,里面的药汤热气腾腾,显然刚刚熬好,正准备送给病人喝。
中年男子一看嵇康,欢喜得连忙放下药罐,拜倒在地,说:“小人认识嵇康大人!大人亲自登门,看来我的母亲有救了!”
嵇康笑吟吟地扶起他,问:“你就是去县衙找我的、安大娘的儿子?你娘到底怎么了?”
那中年男子爬起来说:“大人,先请屋里奉茶,慢慢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