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康听完货郎费有才的陈述,忍不住问:“费有才,照你所说,你是从两个鬼手里得到的银元宝,你当时就不怀疑元宝是冥币?”
费有才辩解道:“大人,珍珍姑娘和我说过,她父母怜悯她早夭,在她棺材里放了银元宝陪葬!莫说小户人家,就是帝王将相,用真元宝陪葬的比比皆是,我怎么能够想到是冥币?再说冥币是朱掌柜说的,我交给他的时候明明是真元宝,会不会是朱掌柜掉了包讹诈我?!”
嵇康听听有理,转头问朱掌柜:“你怎么证明费有才的银子是冥币?”
朱掌柜说:“大人!费有才拿到我店里进货的是一百两一锭的大元宝!我的杂货店也是小本生意,难得一见一百两一锭的元宝!所以我对这锭大元宝非常重视,把它单独放在一个木匣子里,谁知过了一天打开一看,元宝变成纸钱灰了!我做几个月生意才赚到一百两银子啊大人!请大人为我做主!”
嵇康沉吟道:“朱掌柜做的是小本生意,也知道货郎费有才没钱,不大可能做假讹诈费有才一百两银子!费有才常年跟朱掌柜进货,应该也不致于弄锭假银子去骗朱掌柜。那么问题很可能出在两个有情鬼李双正和珍珍姑娘身上!诸位跟我走,让货郎费有才带路,去那几座坟茔看个究竟。”
于是王广命衙役准备了一辆马车,让费有才和朱掌柜坐,自己和嵇康骑马,让县丞留守县衙,又带上两名衙役,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坟茔而去。
费有才坐在马车上,不住地掀起窗帘往外看,一路指路。
等马车驶进树林,嵇康命令两个衙役去砍些带枝叶的树枝来,越多越好。
然后马车上的人都下来了,嵇康与王广也下马步行,来到树林深处的坟茔墓地。
嵇康绕着几座坟茔转了几圈,问费有才,那座最大的新坟是不是就是李双正和珍珍姑娘的合葬坟?
费有才点头称是,嵇康随即找来两名衙役,让他们把砍好的枝叶全部覆盖在新坟上。
王广不解地问:“贤弟,为何要覆盖这许多树枝树叶?”
嵇康笑道:“大哥,这真银假银一事,只有两名鬼说得清楚,而鬼是不敢出现在光天化日之下的!我用枝叶把坟墓盖起来,准备作法召一对鬼魂出来,当面对质!只有不见天光和日光,鬼魂才敢出现!”
王广、费有才和朱掌柜都十分惊奇,能够亲眼目睹鬼魂,真是匪夷所思!
衙役们很快把砍下的枝叶覆盖在坟墓上,嵇康坐在枝叶边缘,席地打坐,放松呼吸,缓缓运气。
过了一炷香时间,嵇康元气充沛,内息平和,缓缓站起身来。
嵇康拔出炼妖剑,踏罡步斗一番,口中喃喃念起了道教八大神咒之一的金光神咒。
只听嵇康念道:一卷神光咒 物象空中有 念动金光咒 万神都拱手。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
广修万劫,证吾神通。
三界内外,惟道独尊。
体有金光,覆映吾身。
视之不见,听之不闻。
包罗天地,养育群生。
诵持万遍,身有光明。
三界侍卫,五帝司迎。
万神朝礼,驭使雷霆。
鬼妖丧胆,精怪亡形。
内有霹雳,雷神隐名。
洞慧交彻,五炁腾腾。
金光速现,覆护真人(吾身)。
天之光 地之光 日月星之光 普通之大光 光光照十方
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王广等嵇康念完,微笑着问他:“我听这咒语,像是道家的金光咒?”
嵇康笑道:“正是!金光神咒以修炼道体之心性为主,主张以内炼金光元神护体,降魔卫道!此咒因其用途广泛,法威强大。所以为道门秘咒神咒,其咒暗藏修炼之法。各门派的修法也 不尽相同,民间道派也有很多关于此咒的秘法,或用此咒结金光讳为符令;或是运潜金光,内炼成丹;或悟道修真,雷神护卫;或加持法宝,遁地偷天。
这咒语很快就会生效,大哥暂且莫要与我说话。
王广连忙点点头,后退几步。
嵇康凝视着枝叶覆盖的坟墓,果然没过多久,忽然一道强烈的金光从天而降,罩着树叶下的坟墓转了几圈,倏然不见!
只见坟墓里悄然飘起了两条黑影,似烟似雾,飘忽不定,嵇康却看出是两个鬼,一男一女,跪在枝叶覆盖下的坟墓前!
嵇康正色问道:“来者可是书生李双正和珍珍姑娘?”
周围的王广和费有才、朱掌柜等人,只看见两条虚无缥缈的黑烟,却看不清面孔。
那一男一女两个鬼,恭恭敬敬地对嵇康行礼说:“大仙,我等在坟墓中栖息,并未作祟,大仙为何用法力逼我们现身?”
嵇康冷冷地说:“你们犯的事,你们不知道?货郎费有才好心帮你们合葬、焚化婚牒文书、在城隍庙祷告为你们证婚,你们反而恩将仇报,弄锭冥间用的银子给他,害他吃官司?”
男鬼李双正和女鬼珍珍姑娘对视一眼,忽然珍珍姑娘往坟墓里一钻,不一会儿又冒了出来,满怀歉意地说:“大仙,真是对不起,这事怪我!我和李双正情投意合,只是苦于无法成婚!幸遇厚道的费有才肯帮助我们,我喜极之下,随手拿起一锭银元宝作为酬劳和费用,交给费有才,却拿错了,把家人烧化了祭奠我的银箔纸叠的那锭纸元宝拿给了费有才,害得他吃了官司,真是万分抱歉!现在我拿了两锭元宝,这回是真的,烦请大仙交给费有才,替我们致歉。”
说完珍珍姑娘一再鞠躬,表示歉意。
嵇康伸手接过两锭元宝,一看每一锭是一百两,心里也高兴,费有才的冤枉没白受,有了补偿。
于是嵇康点点头说:“你二人情深意笃,我也不好拆散你们!但是鬼道仍然是在六道之中,也有生老病死,种种痛苦,终非了局!我看佛经《地藏经》上面讲,地藏菩萨经常举办法会,超度有缘众生。我看你们两个鬼都是善良之辈,不如去地藏菩萨那里试试,看有没有机会得到超度,投生人道,转世后再成亲,以续前缘。”
男鬼李双正和女鬼珍珍姑娘大喜,都跪倒在嵇康面前说:“多谢大仙指点,如拨云见日!我们这就设法去寻地藏菩萨,告辞了。”
说完二人再次跪着行礼,钻入坟墓里不见了。
嵇康把二百两银元宝交给费有才,并转告他两位鬼魂的话,费有才喜出望外,当场给了一百两银子给杂货店掌柜朱掌柜。
朱掌柜拿在手里看了又看,还不放心,掏出火折子点燃,烧了一会,一看是真银子,心里也非常喜悦,拜谢嵇康和王广大人主持公道。
于是皆大欢喜,嵇康和王广命衙役仍然驾着马车把众人送回洛阳城里,各自回家。
嵇康到家把这奇事说给曹莹听,嵇瑶瑶也瞪大眼睛听得十分入神;曹莹却连忙带着嵇瑶瑶走了,说小孩子不宜听这些。
嵇康索性洗漱睡觉,第二天起来,逗嵇瑶瑶玩了一会,又去后花园逛了逛,就到了吃饭时间。
曹莹心疼丈夫整天忙碌,亲自下厨炒了几个好菜,陪嵇康喝了两杯酒,一家人难得一起吃顿饭,其乐融融。
饭后嵇康美美地睡了个午觉,一觉醒来已是黄昏。
嵇康心里仍是不放心,就骑马去洛阳县衙看看,有没有案情发生?
果不其然,到了县衙,王广县令和县丞一起在审案,而且还是一起命案!
嵇康就坐在大堂公案边旁听,原来洛阳北郊刘家村的地主岳洪德种了一片苹果树林,今年苹果挂果的时候,因为怕被人偷,岳洪德就让自己的佃户、光棍汉黄一刀去看果子;果园中有房子,有锅有灶,而且还有人专门做饭,黄一刀当然高兴,就牵着自家养的大黄狗去了。
地主岳洪德之所以用黄一刀,是因为黄一刀有些匪气,年轻时喜欢打架,打不过人就动刀,所以一般人也不招惹他。
这一天,岳洪德想起黄一刀看守果园辛苦,命令厨子烧了好几个好菜,亲自提着食盒去送给黄一刀吃。
可是进了苹果园,岳洪德却感到了死一般的寂静,黄一刀住的房门紧关着,一点声响也没有。
岳洪德不由得骂了一声:“懒鬼,日上三竿了还不起床,我大摇大摆地进来了也没人过问,这是看的什么果园!”
岳洪德上前用力地捶门,里边却没有任何反应,岳洪德这时才觉得有些奇怪,因为黄一刀十分警醒,不可能有人捶门而不过来看。
加上黄一刀养的那只黄狗性子很烈,平时一听见风吹草动就会狂吠不已,可是今天怎么没有半点动静?
岳洪德用力推门,却推不动,门从里面反锁了!
忽然一阵风吹来,岳洪德闻到房子旁边有股血腥味,就绕到房子侧面一看,大惊失色!
房子旁边的草地上,躺着一只像大黄狗的东西,血腥味就是从那里飘出来的。
而大黄狗已经成了一具骸骨,皮肉都腐烂了,露出黝黑色的骨头,好像是被火烧灼过一般。
岳洪德再回头看看紧闭的房门,就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涌起,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不敢再去推门,就离开果园去洛阳县衙报官。
嵇康到达县衙时,王广正问清了案由,准备带着仵作去察看现场,于是嵇康骑马一起跟了去。
半个时辰后到达了果园,衙役们不等王广吩咐,上去用腰刀撬开房门,一股浓烈的血腥气迎面扑来!
王广抬脚就要进去,嵇康一把拉住他说:“大哥,且等一会,里面血腥味这么浓,死者有可能死了很久,贸然进去,秽气太重,等风吹一会再进去不迟。”
于是王广等了一会,带着仵作、衙役们和嵇康一起进去。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眼前的情景还是让众人吃了一惊!
只见屋里倒着一具腐烂的尸体,一具人的骨殖躺在那里,上面已经皮肉烂得差不多没了,外露的骨头也和黄狗的一样,颜色黝黑;从骨头扭曲的样子来看,死者临死前十分痛苦。
王广转头问岳洪德:“这具尸骨是不是你的佃户黄一刀?”
岳洪德仔细看了看说:“大人,正是黄一刀!因为他小时候在襁褓中没有摆好,两条腿不一样长,现在露出腿骨了,一看就是他!”
仵作已经展开行动验尸,仔仔细细地检查了尸体,很快得出结果,禀报王广说:“大人,这死者黄一刀是中毒而死!”
王广说:“哦?是中的什么毒?”
仵作皱着眉头说:“所中之毒十分奇怪,应该是剧毒,但又不是蛇毒、鼠药毒、鹤顶红一类的毒药,在下验尸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
王广皱着眉头说:“衙役们,仔细搜寻,看有没有线索!”
嵇康也一起搜寻,房间里除了日常用的家什,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也找不到毒药,饭碗和茶杯都查过了,没有下毒的迹象。
嵇康看着黄一刀的尸骨,头朝着床的方向倒着,手骨伸向床底下,心中一动,蹲下来仔细看床下。
这一看,发现床底下有一张图画,嵇康连忙捡了出来。
拿到屋外一看,画上画了一座土堆,土堆近似圆形,但是左下角缺了一角。
嵇康招呼屋里的王广、岳洪德出来一起观看,岳洪德看了一阵,忽然说:“这个地方我认识,就在我的果园里面!”
嵇康忙问:“这是什么地方?怎么会在果园里?”
岳洪德答道:“这是一座黄土堆,在这里不知道多少年了!这座土堆非常大,土色也与本地的不同,有人说是从黄河北岸的高原上取来的黄土,又说这是封土,下面藏着一座古墓!当年魏武帝曹操为了补充军饷,设立了摸金校尉,也来这里挖掘过古墓,非但一无所获,还在古墓里死了不少人,因此就再没有人打这黄土堆下古墓的主意。我们当地人称它为怪土堆,是因为土堆上面长了许多草和树,牛羊都不敢上去吃草吃树叶!而且无论下多么大的雨,雨水落在土堆上就不见了,因此人们都叫它‘怪土堆’。”
嵇康问:“洛阳是许多朝代的帝都,自然埋了不少古墓,你怎知画上的土堆就是这园子里的怪土堆?”
岳洪德答道:“我是从图画上土堆近似圆形、但是左下角缺了一角上看出来的。画上的土堆跟园子里的怪土堆一模一样,那左下角缺了一角,是一个不信鬼神的人家里盖屋子,挖土烧砖弄出来的。那户人家用了怪土堆的土烧砖,房子盖起来住进去不到一年,全家都陆续死去,而且都是暴毙!因此再也没有人敢打怪土堆的主意。后来这周围土地被我买下,建了座果园,却也不敢动那怪土堆,只能把它圈在果园里。时间一长,可能是鸟类把苹果种子带到了怪土堆上,上面也长了些苹果树,结的苹果又大又红,却没有人敢上去摘一个,任其熟透了自己掉落!”
嵇康听完和王广交换了眼色,两人一致同意去怪土堆上寻找线索。
岳洪德领路到了怪土堆,却不敢上去,止步于怪土堆下边。
嵇康和王广却不信邪,拔足就登上了怪土堆,几个衙役也随之上去了。
嵇康随身带着在死者黄一刀房里发现的那副画,展开一看,画上有几个标记,却个个都看不懂。
嵇康心中一动,对众人说:“莫非这黄一刀无意中得到了藏宝图,偷偷进了古墓中的毒?”
王广思忖一会,颔首说:“有此可能!黄一刀在这里看守果园,肯定上过这座怪土堆!他也识破了这怪土堆其实就是古墓的封土。假如黄一刀无意中得到了古墓的藏宝图,利益诱惑他,他肯定会去探墓!而大黄狗必定也随他去,所以狗和他都中了毒惨死,这种可能极大!”
嵇康沉吟道:“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入口,进古墓去看看!”
于是王广和几个衙役围过来,一起看嵇康手中的那幅画。
画上除了画着怪土堆,还画了不少奇怪的符号,嵇康的悟性最高,看了半晌已然领悟,笑着对众人说:“我明白了,跟我来。”
嵇康居然走下了怪土堆,走到怪土堆的正南方,用脚量了一会,指着一处地方说:“挖!”
衙役们拿着铁锹、锄头就挖了起来,果园主人岳洪德也动手帮忙。
挖了一顿饭的时间,挖开了一堆黄土,里面赫然露出一块石碑!
嵇康拔出炼妖剑,把石碑周围的黄土剔除干净,然后对着石碑顶部拍了三掌。
只听一阵隆隆声响起,石碑竟然缓缓地升起,原来的地方露出黑洞洞的一个洞!
嵇康掏出火折子点燃,对几个衙役说:“去捡些干树枝来,点燃了当火把用,我们进墓一探!”
衙役们很快弄来不少干树枝,嵇康对岳洪德说:“园主你留下,里面可能有危险!若是我们一个时辰还没出来,就是遇难了,你可以去洛阳县衙禀报,县丞自会做主。”
岳洪德点点头,紧张地看着嵇康几个人,衙役们都知道嵇康的本事,一点也不紧张,嘻嘻哈哈地钻进古墓,举着简易火把照路,在前面探路。
嵇康毅然转身进了古墓,让王广跟在他身后。
墓道弯弯曲曲,只能供一个人弯着腰钻行;嵇康对走在前面的衙役说:“兄弟们,一定要注意手中的火把,如果火把突然熄灭,立刻返回,说明前面有危险!”
衙役们点点头,鱼贯而行。
嵇康举着火把仔细打量,这是一条长长的甬道,呈圆拱形,高度不到一人高,由无数块青砖垒砌而成。
一行人小心翼翼地约莫走了一刻钟,前边出现一道石门挡住了去路;几个衙役上前推了推,石门纹丝不动,估计千斤重。
嵇康再次取出黄一刀房中发现的图纸,发现其中的一幅图画的正是画的这扇石门,不过旁边还画着一个怪兽图案,像是麒麟,又像是貔貅。
嵇康举着火把在旁边的墙壁上摸索起来,就在离石门一米开外的地方,还真的发现了有这样一个图案的青石镶嵌在墙上;嵇康用力一按那块石头,就听见轰隆隆一阵巨响,那扇石门缓缓地向两边开启了。
一名衙役见石门已经开启,就举着火把一脚踏了进去;嵇康刚刚收好那副画,忽然觉得不妙,冲上前去拉回那名衙役,喝道:“大家快趴下!”
话音刚落,从墓道的两边忽然射出无数支短箭扑向众人。
嵇康急忙挥舞手中炼妖剑,拨打短箭,饶是如此,还是有两支短箭射中了两名衙役的肩头!
嵇康急忙撕破白绫内衣给他们包扎,命令他们走在最后,自己擎着炼妖剑,左手举着火把在前面开路。
每走一段,嵇康就停下来翻看那副画,一路小心翼翼地躲过了墓里的流沙、翻板、吊石等机关,花了半个时辰,一行人终于到达了一个比较大的墓室。
墓门黑洞洞地开着,嵇康怀里佩带的墨玉佩忽然发出绿光示警!
嵇康一惊,连忙说:“你们都站着别动,墓里有问题,等我先进去看看,招呼你们你们再进去!”
说完嵇康从怀里摸出一颗丹药塞进口里,是专门解毒的丹药,然后举着火把走进墓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