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瞳变弱了很多是事实,若是硬碰硬,定是不敌辛俞。只是伽瞳算准了辛俞知晓自己修为不如他,定会放宽心思,自持几分清傲之余,还不会想到伽瞳手中捏着一样好东西。
这好东西名曰‘清念阵’,是风瀛那日与伽瞳早上一道练剑时教给伽瞳的。此阵法与上次药公子用琴弹奏的清心宁神之曲的功效有异曲同工之妙。辛俞既然是以夺身之印收来的各路之灵,唯一的弱点便是元神收的太杂,不能静心。
辛俞下手当真是如他所说的不留情面,那棍子击在伽瞳身上上,险些是将整个右臂打折了去。而这般卖自己的打法伽瞳还算有些成效,见机一举将辛俞困在了阵中。
那阵法也当真是让辛俞的动作都迟疑了几分。伽瞳见势想要给辛俞全力一击,威力于辛俞来说约莫能让他修整个几日,但剑落在他身上,竟就十分顺畅的插了过去。
辛俞笑了笑,与伽瞳说了一句:“下次来便不会这般和气了。”一语之后,他的整个身体确实变作了虚幻。
原来只是辛俞的一个分身。
那分身消散之时伽瞳也跌坐在了地上,口吐鲜血,右手颤抖的连握剑都握不稳。伽瞳封住了自己右手的血脉,擦了嘴角的血,倒是觉得心中轻松了不少,就好似今日一战时能将伽瞳困扰了很久的东西都全想通了一遍。
她定会查清沧澜岭一事,然后像裴大人所说的,分清对错,自自己心中所想的出发。
伽瞳是凝了好久的神才叫来了一朵云,自学会驾云以来,就从未这么狼狈的趴在云上。此去杭州还有些许距离,伽瞳捏着诀自行恢复些伤势,在李府落了脚再想别的办法。
调息的差不多了,伽瞳便想着辰凝此刻回来了没。她想寻个日子与他商议政事,她想与他坦白自己的浑玉之体,想问他愿不愿意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一并捎上自己。
许是想着想着,便是多了几分感应来,伽瞳所在的云朵飘到李府上方之时,伽瞳就瞧见了正从书房之中出来的辰凝。便是极其欣喜的在云上喊了声:“辰凝。”
辰凝似是一愣,抬头往上看,就瞧见了自云上跃了下来的伽瞳。伽瞳轻巧落了地,便是跌在了辰凝的怀中,这时辰凝才瞧见了伽瞳满身的血迹与没有环上他腰的右手。
他眉头一皱,伽瞳便是轻轻笑出了声。他问道:“去做什么了?”
“与辛俞打了一架。”伽瞳答得很是轻巧。
“不知痛?”
“想开了便不知痛了。”
伽瞳并没有与辰凝说自己这想开了指的是什么,辰凝倒是急切的将她往书房里面抱。辰凝在药柜中翻找了好些时间才寻来了几个药品,一道抱来跑到安置伽瞳的床榻上。
他轻轻的卷着伽瞳的衣袖,为她裹着伤口。当看到伽瞳的右手的伤时,辰凝摇头之间,站起了身,十分郑重的与伽瞳说道:“得接上。”
“嗯。”
“痛。”
“无事。”
伽瞳自始至终都不是寻常的姑娘家,辰凝为她正骨的时候她也是没有喊出一声。是她与辰凝说,她不是不怕痛,而是这些痛自她的经历之中倒也不算什么。
“我在天界时尝被派下来在第六界之边降妖,那里的妖怪虽不及辛俞那般强大,但都没有什么心智,见到人便是一通乱咬。”
“最惨的时候躲在草丛里调内息,坐在自己布的冰阵之中疗伤。”
伽瞳是笑着说的这些往事,辰凝为她寻穴位扎银针,听到这些都有些晃神。他觉得伽瞳在天界应当是备受尊崇的,却从未想过她会受这般的苦。
他问道:“你可喜欢在天界?”
伽瞳摇摇头,又点了点头。她见辰凝皱了皱眉,欲启唇,便是率先开口解释道:“天界与我志同道合的人不多,但留在那里,是想知道自己的身世。”
“你觉得何为志同道合?”
伽瞳想了想,诚然道:“看法与理想差不多,就像寻颜,就像风瀛,就像你。”
辰凝握针的手略微震了震,迟疑了片刻,还是果断的扎了进去。伽瞳这一条手臂之上至少有十根银针,辰凝在扎完后运作了一道灵力在手掌之上,转换做了十分温和细腻的灵力,一点点的引入银针之中。
灵力推了进去,辰凝也收了力。他坐下握住伽瞳那只没有受伤的手,说道:“若是可以,你便离了天界吧。”
“那我去何处呢?”
“冥界。”辰凝轻轻答道,“那里从不像传闻之中那般阴沉死寂。”
那里有停留着未了凡尘之事亡灵的三途河;有盛开遍地的彼岸花;有六界唯一可见的白日与黑夜相交汇的景色。
“好啊,一言为定。”伽瞳很是开心,应了辰凝所说的。可她从未想过辰凝为她兑现这一诺言其间生出的万般阻碍。
他们是余了多少个年头,才跨过的。
辰凝的医术很不错,休息了一日,伽瞳都觉得伤势好了不少。只是伽瞳醒时辰凝已经不在书房之中,倒是床榻前的小桌上放着一壶茶。伽瞳下床去摸那壶身,尚存着些温热。
伽瞳觉得自己与辛俞打的这一架让自己舒心,自己是个喜欢将事情考虑的多的性子,才会畏首畏尾。只是她也不知为何自己会在对辰凝这件事情上面没有给自己半分退路,自是天帝下达了让自己抹杀他的任务,伽瞳在其间有千千万万的机会,都从未想过要下手。
突然的响声让伽瞳险些未握稳手中的茶杯。
声音从背后的书柜处传来,伽瞳赶忙转身去看,看到的便是平常辰凝放置藏书的书柜。想着应是什么东西没有放稳,放下茶杯,便是起身去寻。
那最角落处落着一堆东西,有厚重的书,有零落的书卷。其中就有一书卷摊开,那书卷记得密密麻麻,而文字之外还有一些圈圈点点。伽瞳轻轻一笑,去捡那本书,她知道辰凝看书卷时就喜欢如此,在周边留白的地方写一些自己对其的理解。
那书卷很是旧,之上布着些许灰尘,伽瞳握住那书便是抖了抖,然后正想要将它卷起来之时,她似是恍然之间看到了‘浑玉’二字。
心中不由得一紧,辰凝这处的书何时有过有关浑玉的,伽瞳从不知。她将这书卷在地上摊开,大致看了看上面的文字,确实是有关浑玉仙骨的东西。之上的的内容与天帝给自己的那本天神录相似,只是天神录侧重于谈及天生仙骨,而这份书卷之中的内容更侧重于浑玉。
而其中对浑玉描绘的最多的便是击杀浑玉的办法。
落霞在于忘情。
这是伽瞳在书卷之上看到的印象最为深刻的一段话。
书卷之上完整的写下了将浑玉之力一点一点消磨的方法,获得落霞剑,生情而失灵力,然后在浑玉最为弱的时候,对天生仙骨的克制之力也是极为微弱的。
而最末尾是关于落霞剑的寻找之地以及上古浑玉的信息。
伽瞳,天界。
仅此四字,让伽瞳有些慌了神。
末尾的留白之处,是辰凝留下的字迹,正月十五莞州城外山,东霞山六弟子伽瞳。
正月十五上元节,是伽瞳随着月神下界的日子。伽瞳是在莞州城外的山中初遇的辰凝,助他击杀了一妖兽,辰凝那时便是问伽瞳的来处与名字。
伽瞳未告知,却是在几日后的蓬莱喜宴之上再遇了辰凝,那时他借问候霞山道人问得了伽瞳的名字。
那份压抑深深的盖过了伽瞳的思绪,那是自知晓自己是雪狼族的后人,知晓天帝利用自己来压制天生仙骨之时,都未曾有的感受。
一步一步走的极其稳当,伽瞳觉得自己像那被盯上的猎物,任人安排妥当,乖乖的自己进了可别人精心布置的杀阵之中。
她知道辰凝终归不是寻常的他以为的那个平凡的人,他有很多的秘密,看似隐藏的好,其实伽瞳好生想想便能知晓其中的端倪。
只是她太在意宛离所说的‘绊脚石’,他不说,她便不问,自始至终的从未动摇过对他的信任。
可恰巧就是伽瞳这般的性子最容易拿捏。
那深深的绝望,压得伽瞳喘不过气来。她就这般跌坐在了书卷旁,看着书房之中,她与辰凝常坐在一起喝茶的桌椅,那辰凝为她写下‘半生问道半念卿’的桌案,那共枕眠过的床榻。
她记忆之中的辰凝一直是个沉稳温柔,不擅表达的男子,对自己极为关切,极为爱护。她想着如若他从头到尾,自接触,到相处都只是为了杀了自己,那自己生出的这些情意,莫不是自作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