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的雷刑,都像是伽瞳经历的一次生死边缘。
那捆她的锁链都带着细细的雷响,若是伽瞳挣扎的动作大了些,都会痛入骨子。伽瞳整日都过得浑浑噩噩,被痛晕,又被痛醒,不过是这几日的常事。
整个身体沉闷的很,疲倦的很。每次天雷落下来,她都硬是强忍着不让自己叫出来,她不想妥协于天界,她也没有觉得自己何处错了。
伽瞳她,一直都是个将苦痛揉进自己身体之中默默沉受的人。
寻颜、风瀛、辰凝。现在的自己是一个也救不了的……
是雷电打在身上的疼唤醒了伽瞳,那天雷直直打下来毫无征兆的,她只得紧紧的咬着自己的唇角,每次都像是能要了自己半条命。
可又偏偏死不了。
今日伽瞳昏的不沉,她似是尝到了嘴边流入的一丝苦味,提起神来,才睁眼见到了问淮,握着个药瓶,凑着自己的嘴角。
她微微扬起头,让那药液流的快些。问淮看着伽瞳的样子有些失神,何曾想,此时的伽瞳连喝药,都极其的艰难。
“寻颜仙子与风瀛没有被天界捉住,而辰凝在杭州击杀了妖龙,他们三人,当是安好。”问淮轻轻说着,“这药你好好喝下,能恢复你的灵力,还能治疗你的伤。我定会在长姐与父皇那里替你说话,让你早日免了这些痛苦。”
“你要好生保护自己,不要入了邪魔外道,护住自己的心性,不要被刻上堕仙之痕。”
问淮说的多,可伽瞳连回应他的力气都没有。只是那药下了肚,却是让伽瞳愈加昏沉,直至闭上了双眼。
问淮收了瓶子,木然的看了伽瞳许久,伸出手,本想理一理伽瞳额前的发,却是迟疑之间,还是将手放了下来。
次日,天帝一人来了灭神台。
伽瞳垂着眸子,看着灭神台下的层层云朵,似是挥手拨开,便能瞧见那云下的人界。
她多想,再多些时日,能让她将这人界看的细致几分。只是她知晓天界断然不会放过她,这些,已经是痴心妄想了。
天帝朝着灭神台走了几步,笑着问:“这几日可好过?”
伽瞳未有答话。
“辰凝在人界,冲破了自身的封印,击杀妖龙辛俞,已经回到冥界去了。”天帝转了转神色,“何尝想过要来救你啊?”
“陛下要杀便杀,无需在此废话。”伽瞳自唇角之中发出了淡淡的声音,无比的轻蔑。
天帝笑了几声:“伽瞳这是?想通了?”
伽瞳轻轻笑着:“为何不通?只是搅入了几场浑噩之局,脱身便就罢了。”她想要过了无纷争的生活,可现在的她,陷入了太多,明哲保身都难,又如何能护得住自己想护的人。
听得辛俞的鬼话听得多了,现在听什么,都像是在听鬼话。
天帝道:“你勿要觉得天界会挂记你上古浑玉的身体,不会杀你。”
伽瞳自是连头都没有抬一下,只道了句:“何必呢。”
见状,天帝的神色带了几分轻蔑:“你若是死了,上古怀玉便会流传至下一个人的身上,我捉那人上天,教她识字练剑,教她击杀辰凝定是会比叫你顺手。伽瞳,你当真觉得死了,便可了然不顾那些纷争了吗?自己完成了你当完成的事情,可有想过其他的呢?”
伽瞳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眼天帝,不由得一惊。此时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哪里是天帝,那将阴邪之意印入了骨子里的模样,是伽瞳断然不会忘记的。
辛俞。
只是刹那之间眼前的辛俞又重新变作了天帝的模样,他浅浅笑笑,道了声:“辰凝杀了我的妖龙之身,我也只能另寻了一个身体。”
伽瞳讶然:“你是辛俞?”
‘天帝’只是淡淡的笑,摆弄这双手与衣摆之间,那一双冷透了的眸子看向了伽瞳:“伽瞳,以前我百般让你与我同道,你不应,多次伤我。如今,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他的话在伽瞳的脑海之中深深的回响,可‘天帝’也只是笑然之间,转过了身。
“我来天界前,灭了你整个猎妖司,你若是有命归来,当是能再收到我赠与你的第二份大礼。”
整个……猎妖司……
一道寒气顺着伽瞳的后颈蔓延到了伽瞳的头上。伽瞳恍然能听到自己心跳之声,一拍一拍,才能让她感受到她这个人是活的。
她本以为自己能够全然放开这些恩怨,一走了之。可就是‘天帝’这一言,激起了伽瞳所有的怒气。她大声唤道:“我要杀了你!”
只见‘天帝’回头,轻轻笑了笑,回敬了一句:“你先让你自己能活着见我吧。”
不久,伽瞳欺君犯上、存有反心之罪昭告的天界。
伽瞳被扣死牢,在所有天界之人心中,已是将死。
只是伽瞳在被推入那虚空之境前,都是咬牙切齿的。她生生挣扎,扬言要致一人于死地,之后都传作了天界的闲谈之中。
有人说:你们说那凌瑶公主可有活路可寻?
便有人答:那死牢之中,关押的尽是些大妖凶兽,死牢之周全是飞羽不度、鸿毛不浮的弱水,要活,谈何容易?倒是活路没有,死路有一条,她死前生出这么大的怨气,可能会化作厉鬼长存于六界之边徘徊吧!
整个天界都为此时闹得沸沸扬扬,平日里面熟些的仙家,除了游历六界去了的月神,那边只余了天界的小殿下问淮未有对此事作以任何说法。
冥界,凌霜殿。
这是辰凝自人界归来后的第一个月,他昏睡在床榻之上,未有任何醒来的预兆。
只有他自己知晓他在沉沉的梦魇之中,在寻觅着什么。
辰凝站在一处,周遭皆是缭绕的黑雾。
他想尽力让眼前的事物清晰明了些,可任由自己的手如何退散,也看不清前方的路。
飘摇之间,他似是能感受到前方的什么与自己有着某种联系,一直深深的牵引,一直凝聚而不消散。他似是在这无尽黑暗之中,瞧见了一束光。那光芒化作绳,牢牢的绕在了他的手上,而绳子的另一端,就在不远处。
这份感觉,像极了那日辛俞凝着一把巨剑飞向自己时,伽瞳出现在他面前,将他紧紧护住的感觉。
抱着一份希望,辰凝朝着那绳子所在的地方走去,他看到了前方有一团光影。而那绕在自己手腕上的绳子,正是由那光影之中渐渐散开的金光汇聚而成的。
走的越是近,辰凝看的越是清。
那是,伽瞳。
辰凝努力的往前跑,将她牢牢的抱在怀中。他以他宽厚的灵力包裹着伽瞳的周身,包裹着自己。似是想要将她永远的留住,再也不放开。
他说:“伽瞳,你不要再走了。”
怀中的伽瞳轻轻笑了笑,却是化作了一道光芒,消失不见了。
那昏黑的结界破碎,辰凝自床榻之上惊醒,吐出了一口血。
瞧见辰凝的长璇很是惊,她连忙上前来用手帕擦着辰凝的嘴角,叹道:“醒来便好,醒来便好……”
辰凝环顾四周,他认得出来,这里是冥界,这里是凝霜殿。
是他的家。
自长璇说,他昏睡了一个多月。这一个月之间,发生了好些事情,天界再次降压于妖族,而妖族似是出了一领导者,强力引导,反击的第一战,打的极其漂亮。第六界似是也存有异动,与冥界交边之处多生怪事,刚派去人手去巡查……
可辰凝对这些政事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他愣了愣,自长璇停下口时反问了一句:“伽瞳呢?她如何?”
长璇自此闭了口,她不是没有派人去调查伽瞳之事。只是派去六界的探子未有一人寻到此人的踪迹。
辰凝看了长璇很久,他就在长璇的眼前,掀开了被子,自床边的架子上拿过自己的外衣便是跌跌撞撞的下了床。长璇追上来,喊着:“辰凝,你给我站住!”可辰凝丝毫不理会,狠狠的将门推开。
他看到了门外的人,最终还是楞在了原处。
门外是一女子搀扶这一男子,那女子生的冷艳,却是自眼眸子中透出一份深邃与坚定。而正挂在她肩上的那个男子,白衣素袍之上尽带血迹,眉宇之间,也都失了往日的光彩风流。
让辰凝最为吃惊的,还是那男子额头之上那一道鲜红的印记。那一印记,意味划去仙根,永世再无仙缘。
“风瀛……”辰凝轻轻唤着,身子一踉跄,握着衣服的那只手便是下意识的去抚身后的门,才得以稳稳站在了原处。
似是一切,都以一种极为偏激的样子,变得愈发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