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是将眼前的人好生端详了一番,看了很久,才说出了一句话来。
“你是哪位?”
辰凝话语说的轻,没什么特别多的情绪在里面。
紫帝:“……”
众人:“……”
伽瞳险些没忍住,她瞥了眼寻颜,见她那张冷艳的脸上都多了几分憋笑的样子。
倒是辰凝,立在原处,清风弹着他身上的长袍子,没有半分褶皱。
“清天境的紫帝神君都不知?当真是目光短浅的鼠辈,有眼不识泰山!”说话的是那方才还被风瀛吓得一愣一愣的修者,许是见自己师尊在身边,立马就刚了起来。
随着这一句,与修者衣着差不多的好些人都上前来,立身握剑,站在了紫帝周围。
不过,也好在是他这么夸赞了一句,否则这位看似极为不可一世的‘紫帝神君’,便是脸面挂不住了。
辰凝听了,一手拖着另一只手的手肘,轻轻地抚着自己的下巴。他看着紫帝,那紫帝见到辰凝的目光便立马又变作了那高高在上的模样,恨不得拿鼻孔看辰凝。
在这般提醒下,他以为辰凝当是能记住他的名号,正准备等辰凝的一句软话。
只是辰凝从没有那个想法,甚至是道了声:“不好意思,我没印象。”
辰凝面对生人自是一张冷言厉色的脸,他识得还是不识得那位紫帝仙君伽瞳不知,但她至少知道,辰凝很是不喜欢这个人。
这倒是伽瞳还是头一回见辰凝如此将人往山崖处逼,逼得紧还逼得假装自己很有道理的样子。
很是好笑。
“大胆!”紫帝身边的一众修者当即是拔了剑,目光如炬的看着辰凝。
辰凝没在意,也没有多说什么。
其实这番气势还算凑合,只是在他们眼前的辰凝与风瀛,一个冷冷清清,一个不屑一顾。
清天境在人界当是名门望族,从没有人会对清天境的修者如此无礼。
若说紫帝与那群修者是堆淋了松油的草,那辰凝与风瀛,便恰巧是那往草上扔的火把。
二者碰上,那烈火,便是能一点就着。
他们生气,动怒,但是应和了辰凝与风瀛心如止水的样子。
“辰凝君,你还是老样子。”紫帝瞧着辰凝,那神色似是能燃出火来,“你说你不识得我,那你总该记得,妖族之边,那十余个我派修士的灵,是如何散的。”
紫帝说到那修士之灵时,握剑的手掌都多用力了几分,只见他颤抖着举起了剑,大声喝道:“休要说你不知。”
“遇魔物而陨,与我何干?”辰凝答得自然,轻挥着袖摆,没有半分愧意。
伽瞳知道,以辰凝的性子,他若说一事与他无关,那定是与他毫无关系。只是那紫帝哪里听辰凝的这番话,上前挥剑,带出一道剑芒来,朝着辰凝的心口生生刺来。
辰凝也没避开,其实那剑要刺便刺,凡人的剑许是连辰凝的护体灵力都没办法破开。
自是那剑接近了辰凝,便被离厌轻轻地带开了。
风瀛收了剑,站在了辰凝身旁,大声道:“生死有命,你的人死了,与我们何干?更何况,我们殿下若是想杀人,断然是连灰都不会剩下。”
这番话倒是有些震慑作用,让好些人都不由自主的闭了嘴。
风瀛私下虽是左一个辰凝又一个辰凝的喊,在关键之时,那几声殿下唤得还是极为有力的。
说的,也不是虚话。辰凝那落雷能劈了上古大妖,对付人类,剑都不必拔。
在后的伽瞳与寻颜也一道上前,厉目迎着那些凡人的眼光。
伽瞳与凡人渊源颇深,她在天界时,在六界之边诛杀妖邪,护边境凡人安危。
她曾在杭州府做捕快,也是管了好些凡人管不了的事情。
江州是冥界之边,能不受第六界的侵扰,自然是有冥界的诸多功劳。
而此番这位被尊为紫帝仙君的人,欣然受着冥界的恩,又握剑指着给予他恩情的人。
让伽瞳,很是不解。
她就站在辰凝身边,想与辰凝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开口。
反倒是辰凝侧身拍了拍伽瞳的头,很是温柔的与伽瞳说了句:“受人蛊惑罢了,本性不坏。”
说罢,辰凝上前了几步,一手握着另一只手的手腕,极其张扬的将手掌伸展了一番。
众人都下意识的去看天,但此时虽无太阳,但也算是个挺明朗的阴天。随着辰凝的动作,也并没有生出什么异像。
“你们在看什么?是……这个吗?”辰凝轻轻说着,手掌握做一个拳,便是天色恍然间一昏沉,天边闪过一到雷光,让众人一激灵。
只是这雷终归是没有落下,凡人也终归只是凡人,见此状,还能安然的人不多。
而那紫帝,恰好就是一个。
“此山有灵,我不会伤了山中木灵的修行。但众位若是一直相逼,我也不想多言。”辰凝放下了手,天色昏沉又变做了常然的阴,刮来的一道不轻不重的风,吹散了辰凝垂于耳鬓的发。
此时他再朝前走,那眼前的人,便生生的往后退。
辰凝像极了那杀人不眨眼的魇,此番他的样子就算是平静着,笑着,也能深深刺入人的心。
紫帝还握着剑,只是不如方才举得高,握得稳。辰凝便也对着他的剑尖走,停在他面前,以两指,抵着他的剑。
辰凝道:“你说我杀了你宗派十余人?”
紫帝紧咬着牙,道:“是!”
“杀了山腰猎户一族?”
紫帝依旧答:“是!”
“妖族之边,你猎妖。你们落入陷阱,眼不能视物,唯耳能听见雷响,还伴着同行之人的惨叫。随后雾散,你见了我,也见了横倒在四处的尸体。”辰凝眨了下眼,又继续道,“便说人是我杀的?”
“若不是你,还能有谁?我修仙之人大敌便是妖魔,你所施展的能引动天雷的妖法。加之你冷言厉目,一看便不是好人!”
说话的不是紫帝,而是一旁的那个修者。
他说完了话,甚至是不敢去看辰凝的神色。只得缓缓的后退,缓缓的后退。
那些握着武器的人,本就复杂的神色之中,又多添了几分恐惧。
又畏惧,又想道明心中的所想,倒让伽瞳尝到了几分人言可畏的味道。
毕竟当时在天界,天帝给自己落下那几道罪名时,天界众神皆知风瀛为她师兄,目睹风瀛受问桐的软禁,却没有一人为她开脱罪名。
道她是浑玉,与素有反意的天生仙骨厮混,甚至生情,大逆忘本。
道她本就是妖,修仙入天界,蒙骗师尊,恩将仇报,离经叛道。
无数贬词,压在伽瞳身上,让她喘不过气。
她都不知,何为对,何为错。许是少数服从多数,哪处说的多,便是哪处为对吧。
而这般事落在了辰凝身上,什么冷言厉目,不是好人。
话语之重,让伽瞳握紧了拳。
当日她在天界没有多言一句,觉得就算是解释,也没有人会听。
辰凝会告诉自己他们是受人蒙骗,断然是心里清楚该怎么做。
此时辰凝已经将紫帝手中的剑抵去了一旁,只是他似是停了动作。
伽瞳在他背后,看的不太清。却是能清晰的感受到,辰凝方才说话时剩下的几分平和,已经渐渐消散了。
他说了句:“罢了。”
不想多言,也不必多言。
辰凝稍稍发力,自他足下圈起了点点的风,一阵一阵,朝着眼前的那些人吹去。
其实那不是风,是辰凝的气息。他本是一条黑龙,气息之中有几分灵气,也有几分妖性。
修仙之人于妖气这一物最为了解,腰间挂的铃,剑穗上的铃,都随着响起。
伽瞳下意识的去摸自己的腰,可山鬼之铃,早就已经不在她身上了。
她又能摸得到什么呢?
只是此时辰凝周身所散发着的妖气,她能清楚的感受得到,自是伽瞳将身上所有的封印打开,那以气息分辨种族的能力,便也就随之回来了。
辰凝的母亲出于妖族,他身上带着妖气不算意外。但伽瞳对辰凝妖气之中夹杂的几分戾气,有些在意。
这便是现在的辰凝与以往的他不一样的地方。
那风让山前的人退了好几步,首当其冲的紫帝,也很是不好受。
风打在身上,锥心刺骨般的疼,他一时没握住剑,让剑随着风得去了后方,插在了一处山泥之中。
他失了武器,双手护住了头,但还是声嘶力竭的大唤了一声:“你这个,妖怪!”
辰凝站在原处,依旧是冷言冷语的道了声:“离开!”
他一身黑衣,不似以前那般温和。
乌云渐渐布来,引起了几声雷响。
那压指惊雷的手段,光是听听便能吓破胆,好些人见了天色有变,吓得丢了武器,回身逃跑。
修仙之人还知晓几分体面,握着剑,一会儿看辰凝,一会儿看紫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