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公子道：“若要献祭寻明镜，镜辉波及到四周，你们怎么办？”
也不知那姑娘说话如此平淡是天生的还是真的临危不乱，一面挥着剑，还能这般淡然的与药公子说话，“镜辉威力大，药公子不应当担心你自己吗？”
姑娘说的很清楚，那镜辉的威力，寻常的妖亦或是神都是不能安然抗住的。
可药公子也说的毅然决然：“你不必担忧我，我自有分寸。”
姑娘似是一愣，但她轻轻一笑，与药公子说着：“都说药公子心系我们灵姑娘，我初听闻还不信，今日……倒是让我多信了几分。”
药公子自是生的一副多情风流的模样，姑娘能这么想，一点都不意外。
只是药公子最是听不得那些赞扬他的话，若是听得多了，会手软，会自负，还会不知天高地厚……
“时间紧迫啊姑娘！”药公子无奈着，若是再不说他应当如何做，他许是会后悔今日的选择。
“公子若是信我，那便去保护灵姑娘，我们自有办法脱身。”姑娘笑着，挥着手中剑，斩杀一人便往前一步。
她要替药公子开一条去钟灵那处的路。
药公子随着她上前，一路往前杀出去，那姑娘也很是强，剑起剑落极为干脆利落，那衣服的广袖碍事，她便生生将那布料撕开，丢去一边。
她的脸上沾了不少鲜血，但她也不顾，握剑的手依旧有力。
小溪涧的大门就在眼前，但身后的天兵意识到他们二人要离开，便是一窝蜂的往门口涌。
最后是她将药公子推了出去，自己却是在准备出来时，又被重重的天兵给围住了。
药公子当即便停了脚步，想要回身去将她一道带出来。
“走啊！”
姑娘的声音印入了药公子的心。
药公子顾不得晃神，转身跑几步，却是又下意识的回头，看了那姑娘一眼。
那姑娘还是奋勇战斗的样子，让药公子觉得很难受。那些明明都是寻常在小溪涧中，看着极为弱不禁风的姑娘。
她们为了掩盖身份，练舞学唱，使用乐器，与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
本该，在一安全之地过简单的生活……
药公子终究还是信了姑娘的话，飞身上了屋顶。
他没瞧见的是那个姑娘最后不慎被身后的天兵袭击，以那银色的长枪刺穿了腹部。
他没瞧见的是那个姑娘一身的血迹，倒在血泊里，颤着声儿道着。
“灵……灵姑娘，就拜托……你了……”
她缓缓的闭上了眼，没有再醒来。
钟灵就在最高处的屋顶上，此时她眼前正是两个神君，双双与她相斗。
小溪涧中似是带着某种防御型的结界，任钟灵控制。钟灵一手抱着镜子，极有规律的退身，若是哪位神君的剑即将落在钟灵身上，钟灵挥手之间，便能自之间凝结成一块带着浅浅金色的东西，将剑芒的威力尽数格挡去。
那东西看似坚硬，但其实在承受了这么多攻击之间，之上的灵力也渐渐地微弱了起来。
药公子似是看到了钟灵手上的‘盾’在慢慢散落着点点光芒，那光芒像是有生命一般，自‘盾’中刚落下时还如心脏一般，缓缓地跳动。可自它缓缓飘下，便慢慢失了生机，化作死物。
就像是汇集了很多人的‘灵’而凝结成的盾，无坚不摧。
但若是那些灵的主人生死，属于他们的灵便会自盾上飘下，直至落入尘埃。
原来……这便是那些姑娘们不愿意走的原因。
这让药公子想到了方才那个姑娘所说的话，她们自随了灵姑娘便已经有了死的准备……
只是去死吗？
灵失了生命而消散，灰飞烟灭，与死亡后的轮回，便已经没有半分关系了。
药公子一咬牙，抱着琴上前，划开了几道音律。那音律就像是带着一道风刃，朝着神君那处去，药公子灵力修为本就不强，那道音律也就只起了个简单地干扰作用。
届时钟灵回眸见了他，药公子朝她笑，可钟灵的神色，并没有药公子这般常然。
“药千岭！你来做什么？此事与你无关！你快走！”
钟灵大声与她说着，还挥着手打算去推他。但药公子就挺直了腰板立在那里，道了句：“我不走。”
“你要送死吗？”
“可我……也不想让你死。”
一来二去，钟灵见药公子头一回如此正经坚定又带着几分无辜的样子，让钟灵一时间都不知要说些什么才好。
她不是不知道药公子的心思，他能来，钟灵打心底的感到很高兴。
可……她也不愿他就这般送死啊……
“哼，战场之中言儿女情长，此乃大忌。”只见其中一个仙君收了剑，有些轻蔑的说了这一句。而另一位天君，也正是方才被钟灵伤了手的，抬头看了看天，露出了些许凛冽的笑容。
“天罚到了。”
对，还有天罚。
那落下来，便能将一切都化为乌有的力量。
一声惊雷落下，让人分不清是结界内的法术，还是结界外的天气骤变。
此番药公子倒是觉得冷静了不少，虽然天罚在前，虽然他知道一道天罚十个他都没办法活着走出去，但他早以没了方才的恐惧与不安。
反倒是淡然的很。
钟灵自是叹了口气，说道：“你也死了，那我连个打碑的人都没了。”
“但黄泉之路你我相伴而行，不会孤独。”药公子将这番话说的很是轻。
很是顺其自然。
“药千岭。”钟灵念着他的名字，“你不会不知道镜辉之下死的，灵都是碎裂不堪的。”
没有完整的灵，又何来黄泉之旅，何来轮回呢。
“现在想走，也当是不能走了。”药公子轻轻笑着，他每次看钟灵时那双眼睛都很是亮，饱含着看尽俗事的光芒，无关别的。
只是倾诉心意罢了。
钟灵觉得生气，可又不知当如何形容现在的心情。
那一层层的雷闪，带着狂风，终究是迎来了天罚。
“哎，罢了……”只见钟灵看着手中的铜镜。
铜镜与寻常的镜子并无不同，它此刻不也是映照着天上深黑的云，乍现的电光。
她念动咒语，那镜子便是带出了星星光点。光点渐渐变得闪耀，自镜中，带出了一圈又一圈的光影。
眼前的两个神君有些畏惧这光，其中一人大喊着：“妖女，你还要濒死挣扎到什么时候？”
那神君控着他的剑朝钟灵袭来，药公子在前，抚琴相对。快速拨了好几道音律才勉强接住了那剑，药公子将有些渗出了血指尖收进了拳中，微眯着眼，看着那神君。
他说：“我想要，你死我亡。”
他站在钟灵身前不远处，一手抱琴，厉着一双眼，迈着步子朝着那神君走去。
钟灵在施法，先是带起了光，现在是带起了风。那风吹散到药公子这处，只是轻轻吹拂起他的衣摆与发梢；而那风吹散到神君那处，便是犹如万千风刃，能划破衣衫，划破皮肤。
任由着风如刀，势如破竹，却不没有伤到药公子分毫。
顶上是不知何时便会落下的天雷，身前是修为远远高过自己的天界神君，身后却是自己一生之中最爱之人。
药公子想着想着，就连眸子之中的那一分厉色都没有了。他觉得很欣然，即便是面对难以击败的敌人，即便是面对死亡，也没有丝毫的动摇。
“药千岭……”
是钟灵唤他，她自认识他那天起，便叫他这个名字。
因为是借来的身体，药公子不想背负药千岭这个人形形色色的东西，众人叫他药公子，但也唯有钟灵唤他一声药千岭，他才会答应。
药公子应了一声，转头去看身后的人。
此时寻明镜之中的光轮已经慢慢汇做了一串字符，忽闪忽闪的金光让钟灵的面庞忽而镀上一层金色，忽而又略微显得有些暗淡。
药公子木然的转了身，看的有些痴。
她说：“你为我赴死不值。”
“值。”
“……为何会值？搭上性命，灰飞烟灭。”
“赴情而已，值了。”
药公子带着一抹浅浅的笑，他自始至终，心系钟灵，却未能言表于口。
今日却是情到深处，不由自己，便脱口而出。
钟灵有些楞，极其好看的眸子里，似是布着一层雾气。她觉得她聪明了一辈子，能将情意之事掩埋于心，毫不动摇，将自己严密的包裹起来。
可药公子就宛若是自她茧子空隙之中照耀进来的一道光，毫无预兆之间的，暖到了她的心窝。
“药千岭……你傻不傻？”
“可能吧。”药公子淡然说着，让钟灵这一句似是打在了棉花里。
钟灵缓缓舒了口气，抬起头，看向了药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