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长璇上神回了冥宫,是辰凝亲自去接的。
长璇还是一副慵懒却又极为猜不透的样子,略有心思的瞧了一眼辰凝。
见他……脸色不错。
“近日可有要事?”她问着辰凝,眸子还是打量着辰凝的神色。
“有关明日的大选,近日我与长老城主们好好商量了一番。若是姑姑感兴趣,可以随我一起去长老阁商议。”
大选。
长璇在心中念叨着这个词。
只见她摇头,与辰凝说着;“大选之事交给你我放心。”
自辰凝破了仙骨封印,无论是料理政事还是迎战四方,都能做的完备。辰凝与风瀛带的兵,几乎没有尝过败仗,对他长璇自然是放心。
她看着辰凝轻轻地笑,辰凝见了,则是以笑容相对,道了句:“请帖已经放在姑姑桌上了。”
长璇很是满意的点头,她看了看跟在辰凝身后的风瀛一行人,几个领头城主与长老都聚得齐,想必也是推了小会的时辰来接她的。长璇倒是不喜这样大费周章,只见她挥了挥手,道了声:“你们有事便去忙你们的,我随意转转,乏了便自己回去休息。”
“那便有空再陪姑姑。”辰凝恭敬退下,带着身后的人朝着长老阁的方向离去了。长璇瞧着辰凝挺拔但是又略显单薄的背影,不由得,眯了眯自己的眼睛。
长璇这番便就‘随意’转去了凌霜殿。
她到殿门口时,殿外的门者欲行大礼,但长璇摇了摇头,示意了他们噤声。
长璇是冥界的上神,出入随意,在前冥王还在时便已经定下了这个规矩。况且辰凝是长璇一手带大的,寝殿而已,出入亦是常然。
门者会意,压低了声音与长璇说着:“上神请进吧。”
自殿门到前殿,还有一道石子小路。长璇将自己的衣裙整理了一番,顺了顺自己的发冠与鬓角,觉得尚可了,便刚好走到了前殿的小台阶处。
此时殿门敞着,能瞧见殿中点着的熏香烟痕,也能瞧见殿中摆着的清茶点心。
辰凝那小子,倒是愈发懂得享受生活了。
长璇一面思索着,缓缓踏了进去,环顾着四周。殿中静的很,并不像是有人的样子。
“咳咳……”
长璇闭着眼清了清嗓子,声音不大不小却应当是能教里面的人听见,可长璇站了半晌,都没有听到半分动静。
这让长璇很是疑惑。
辰凝将那个人从户城带回来时,是长璇替她瞧的身子。若是那个人有按着长璇所说的方法调理,现在应当是恢复了好些灵识才对。她人在冥界,辰凝不将她留在身边,还能让她去哪里养伤呢?
道理是如此,可长璇疑惑着疑惑着,便愈发想的离谱。莫不是,在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辰凝又变了心,将那个叫伽瞳的姑娘丢走了不是?
不可能不可能!长璇立马否认了这一猜想。辰凝什么心思长璇最是懂,反倒是那个人,自己相处的时日不多,了解甚少。
那当是那个人弃了辰凝没错了。
想到此处长璇便生出了一股无名火,她正寻思着要去找辰凝问清楚,却是被一道响声吓得一激灵。
好乖乖,原来一直在殿中藏着!
长璇不由得在心中暗骂,她合上了门,打算来一个瓮中捉鳖。也难怪长璇如此,自是她做了六界敬仰的上神,便极少被什么东西吓到了。
声音是从殿中传来的,那个人,便必然还在殿中。
长璇也没时间多想,便跑去了那间寻常辰凝休息看书的主殿。她推开了门,摆着一张看起来很是刁钻的脸,行了进去。
可殿中的那个人,并没有像她以为的,蛮横的要与她作对。
反而是静静伏在床榻对面的小桌上,白衣若雪,青丝如瀑,好看的像一个不沾人间烟火的仙子。
呼吸均匀,正睡得熟。
而方才吓了长璇上神一跳的,也正是滚落在地上的一份竹简。
绑着竹简的绳子散开,竹简散开在地上,让长璇瞧得清楚。
长璇走近些,她瞧见了伽瞳手中正拿着一个绣绷,小桌上摆着一个针线盒子。带着线的针还插在绣面上,而伽瞳的头正是枕着握着绣绷的那只手。
好像她的额头与那细小的针尖隔得很是近,若是稍稍动一动,就能刺到伽瞳额上的那处颜色鲜艳的火焰印记。
长璇伸手拿过了伽瞳手中的绣绷,伽瞳睡得沉,也没有被长璇的动作吵醒。长璇在心中念叨伽瞳马虎的同时,也将那绣绷放在眼前好生端详了一番,见着上面正是以黑色的丝线,绣着一个……一个……
呃……
无论颠倒成那个方向,长璇都没能看出这绣的是个什么东西。
不过看材料、颜色以及正被伽瞳手臂压着,露出一截图画的书上绘着的香囊模样,这应当是给男子缝制的香囊。长璇微微叹了口气,将这些东西全都放去了另一处。她蹲下身来,握住了伽瞳的手,探着她的脉象。
脉象算是平稳,应当是近期用了不少法术,才会有一点杂乱。但总归身子恢复的不错,没有什么大碍。
长璇是医者,她知道伽瞳在恢复神识的过程之中,会格外的嗜睡,这般原本坐在一处,毫无预兆的睡下,也是常然。她今日好像就是坐在这里绣着东西,然后困意上了头,便睡了过去。
她静静地待在凌霜殿里,也没有做什么别的。
好像方才的那些辰凝抛弃伽瞳、伽瞳抛弃辰凝的设想全都烟消云散了,倒是长璇收了桌上的一些易掉落的东西,还将搭在衣架子上的白色袍子盖在了伽瞳的身上。
长璇看屋内的熏香似是燃到了尽头,便轻手轻脚的去开那香炉的盖子,从自己药囊之中拿出了一枚自己用极其珍贵的药材制作有安神效用的香片,放了进去,并点燃。
长璇担心扰了她休息,却又放心不下她一个人在这里伏着,便也就坐在了她身旁陪着她。
她记得以前,辰凝的凌霜殿中,这蒲团是只放了一个的。辰凝说左右只有他一人,多一个少一个无用。
但如今伽瞳正坐着一个,自己坐着一个,算下来,刚好两个。
长璇笑了笑,想起了很多事情。
她想起了第一次见伽瞳是在杭州,那是辰凝第一次带姑娘来寻她疗伤。长璇见他心急如焚,心软之间,便也答应了。伽瞳一生的灵气,生的一副清心寡欲的样子,长璇一看,便知她是天族人。可辰凝对她照顾有加,昏迷的那段日子没有离开过她半步,醒来的那段时日也是能相伴的时间都用来伴她了。
辰凝的性子固然是个种了情根便再难拔除的人,长璇自是从他眼神之中,察觉出了一二。
原本在长璇的认知中,辰凝最最心仪的是秀山顶上救他一命的那个姑娘,辰凝为她要生生去扛那寻明镜镜辉,为她不愿告知冥界自己的踪迹,甚至为她想将以前所谋的事情全部作罢。
这个姑娘的出现原本让长璇觉得疑惑,可自伽瞳离开后,辰凝告知,她就是风玉。
风玉与伽瞳原本就是同一个人,可前者与后者,却是背负这不同的命运。
她是浑玉,是辰凝在六界之中,最能寻得他七寸的克星。
长璇只道是命运弄人,辰凝是她看着长大的,她以长辈的身份告诫辰凝,莫要因情自乱阵脚。长璇不是觉得浑玉仙骨之间若是生了情,是离经叛道,会天理不容。
而是觉得辰凝一门心思,恐他着了天界的道。
冥界藏了万年的秘密,辰凝的仙骨,不能因为一个天界的姑娘,万劫不复。
况且毓秀对辰凝的心思之深,长璇也知。一个是来路不明,目的不明的敌人阵营里的姑娘;一个是与辰凝一道长大,聪明懂事,甚至为了辰凝去拿命摸索寻明镜的控制之法。
你伽瞳,除了能让他伤心,让他负伤,让他胡思乱想,让他尝尽孤苦,又还能做什么。
那一份偏见,并不是无凭无据,一朝一夕就形成的。
辰凝是她最最疼爱的侄子,亦是冥界的主心骨。辰凝在她安排的路上行的安稳,唯独是遇了伽瞳,才会忽而生出了这么多变故。
今日见了伽瞳,却又让长璇觉得,她好像也不是像想象之中的那般的一无是处。
这般的心态让长璇不由得叹了口气,原本气势汹汹的来,想要挖出些什么证据来安慰下自己。可瞧见伽瞳手中的绣绷,昏昏沉沉睡在小桌上的样子,又不由得生出几分心软来。
辰凝与伽瞳之间兜兜转转的故事,有多少年了?长璇摸着自己修长的玉指,算到了三百年,便不想再继续加下去了。其实长璇自己又在坚持着什么?当年的冥王娶了妖族的小公主,自己不也是这般挂心挂记的去找那小公主的麻烦吗?
可最后呢?那小公主成了长璇的忘年之交。
人心最是经不起猜忌,长璇……忽而懂得了。
她想了这么多,也差不多了。
长璇看着眼前的这个姑娘,轻轻笑了笑。她拿出了自己随身携带的那只药囊,药囊之上,正是绣着一朵丑丑的白色芍药。
是很丑,刚绣完时长璇自己都在想这茫茫六界,可能也就她一人能认得这花绣的是芍药花。可她将另一只同样出自她手绣着丑丑的白色芍药的药囊送给炎烁时,他便开口问了句:“你绣的是不是芍药?”
炎烁笑的时候眼睛很是小。
这一番场景,这一番话,长璇记了一辈子。
炎烁是谁?他是四方白虎炎烁上神,是长璇的夫,也是长璇一生最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