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放到后世,断肢再续是一件极难的事情,一系列的康复治疗,那是需要患者大毅力大恒心的。
何况,穆君逢这种可是比断肢再续更严重。
废了十几年的腿,腿骨已经畸形,经脉已经萎缩,是强行再次弄断然后接上的。
眼下腿从外面看已经长好了,用灵力滋润过的经脉也与常人无异了,可是要下地走动,那是需要过程的,极艰难的过程。
“下地先不急,这几天你先试着自己曲张腿,曲张的意思懂吧?”
穆君逢点点头,没有说他已经试了几天了,起初的疼这两日已经渐渐消退了,这才让人请了木棉过来。
见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木棉又道:“起初肯定是会疼的,也不要操之过急,你的腿十几年没有动过,如今新长成,想要一下子恢复是不可能的。凡事都讲究个循序渐进,操之过急弊大于利。”
说完,看了他一眼道:“幅度不要太大,疼要那种自己可以忍受的程度,一点点来,过几日我再来看你。”说完,起身就准备要走,她跟穆家来往不多,实在找不到传说中的归宿感,跟这个便宜叔叔也没有什么共同语言。
穆君逢看着她的举动忍不住蹙眉:“凳子捂热了吗?就这么急着要走?虽说不能将关系公布于众,但是你心里该有数才是。一个正月你都不上门,非得请才行?”
木棉眨了眨眼睛,好吧,这是被怨怼上了。
“那个 穆三爷,你还有事儿?”
“什么穆三爷,喊三叔!”
木棉叹息一声:“能不喊吗?我叫不出口。”
穆君逢的脸一下子就垮了下来。
“那个,还有事情没有,没有我真走了,你没有事我有很多事啊。”
穆君逢叹气,看了她一眼道:“你,你还记得你爹长什么样子吗?”
木棉一愣,心说还真不知道,她来的时候穆君萧就死了两年多了,这个身体也不知道是不是脑子不合适,竟然没有半点关于穆君萧的记忆。
按理说,十几岁的人,除非是智障,不然怎么会对自己的亲人没有印象,那可不是别人,那是自己亲爹。
“说笑了,我怎么会不记得呢,我们姐弟三人,我爹最疼的就是我。”
好吧,眼下,除了一本正经的说谎话,她暂时还想不出别的法子。
穆君逢也知道自己问的有些突兀,所以对她这么片刻的愣神并没有放在心上,斟酌了一番才道:“我前儿梦见二哥了,可是我却看不清楚他的脸,自从他去了之后我一直都没有梦到过他,这还是第一次。”
木棉没有吭声,心说跟自己说有什么用呢,别说做梦,这会儿就是穆君萧活着站在自己跟前,自己也不一定就认识。
穆君逢又道:“等我腿好了,一定要先去你们那村子里看看,祭奠一番。老天真是喜欢作弄人,当年那样他都能活下来,却又这样死去。”话毕,看了木棉一眼,然后移开目光落在那远处的枝丫上,满目苍凉。
木棉看着他这副模样,想了想道:“世事都讲个因果,哪有人一辈子都那么好运的,或许当年他将一辈子的好运都用了,所以才又活了那么些年呢?”
“呵呵!”穆君逢没有说话,只是轻笑,那笑声听着让人格外的不舒服。
木棉抿嘴没有吭声,等他笑完了,又开口道:“好了,你有事我就不留你了,我听老爷子说三月初六你就要成亲了,我攒了一些东西,都给你,就当是二哥给你的嫁妆。”
木棉摇头:“别了,我不缺嫁妆,你的东西还是留着吧。腿好了,总还有别的事情要做的。”
比如娶个媳妇儿什么的。
才三十多岁,一枝花的年纪,怎么可能一辈子打光棍。
说完,看了穆君逢一眼道:“就这样吧,好好养着,不是小孩子了,可别再由着性子折腾,旁的不说,你这腿治起来我费了好大功夫的。走了,有事改日说。”话毕,转身,走的干脆利落。
穆君逢张了张嘴没有把话说出来,目光一直顺着她的背影走,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院子门口这才作罢。
闭上眼睛,狠狠的嘘了一口气,脑子里再次浮现出前夜的情形。
那个一身白衣的人,脸上带着面具,就那么静静地站在床边看着自己,一语不发。
不知为何,明明没有看见脸,但是他笃定那就是自己二哥。
那么真实的梦,清晰的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若是能久一点多好。
若是能久一点,自己说不定就可以说话,问问他好不好,问问他还记不记得回家的路,还记不记得大哥和自己,还记不记得梨花道里的小梨落。
“三爷,日头斜了,奴才让人送您回屋子吧!”
郭铭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打断,他收回了目光道:“去把我的拐杖拿出来。”
“爷,楚夫人说您现在还不宜行走。”
穆君逢眼睛一瞪:“让你去就去,哪里来的那么多废话!”
郭铭摇摇头进了屋,想着等会儿自己可得扶好了。
拿了拐杖给穆君逢,穆君逢接过来拄着,两条腿微微用力,小心翼翼的滑下椅子,郭铭在后面抱着他的腰用力,一颗心跳的都快要到嗓子眼上了。
穆君逢自己也是提着一口气,周身的重量大部分都在那副拐杖上面。
坐了十几年的轮椅,终于有希望可以站起来的时候,他如同一个刚刚下地开步学走路的孩子,战战兢兢,心跳似乎比那还厉害。
自从受伤的那时候起,他就知道,这辈子除了一口气尚在,他就是一个废人了。
绝望,颓废,一蹶不振。
而今再有希望可以站起来,焉能不激动。
手底下一点点放松,身子的重量一点点的加注在自己的腿上。
后面的郭铭下的简直都有些不敢呼吸了。
主子不听话,奴才很难做。
怎么办?
想哭!
一步,两步……
小腿连着膝盖那一片,起初有一点针扎一样的疼,而后随着力道的加重一点点的加剧。
额头上的汗不可遏止的往外冒。
而后总是到了极限,晃了晃就朝前扑过去。
那力道,郭铭没扛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