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听雪轩,沿着青石板路走不远,便是一处三开的岔道,顺着最右边那条路拐过去就是落笙院。
不长的一段路,两个人却走了好半天。
落笙院内,穆晨光已经醒了,温时弼先替他施了针,又看着他喝了小半碗白开水,之后才给他喝了药。
刚刚喝完药,木棉就进了院子。
落笙院里并不清静,穆晨光隔壁那间屋子里,穆君逢在发疯。
远远的就听见他在大喊大叫。
木棉看了一眼,径直进了穆晨光的屋子。
突然进来一个女子,穆晨光先是一愣,而后对着温时弼道:“温爷爷,这人是谁,怎么进了我屋子里 。”声音细微的如同蚊子在嗡嗡一般。
他年龄不小了,也知道自己是什么回事,因为不便利,他身上就穿了一件上衣,下身一丝不挂,虽然盖着被子,但是依旧好羞涩。
温时弼轻咳了一声道:“她是楚相的夫人,对医术颇有研究,老朽特意请她过来给你号脉。”
话毕,这才跟木棉打了招呼:“丫头,你来,看看他。”
木棉没有过去,而是扶着椅子坐了下来:“不用看了,既然已经止了吐泻那就无事了,只是他底子太差,这么一折腾元气伤的厉害,后面就得精心调理了。之前开的那些药就停了吧。是药三分毒,药吃多了对他的身子有百害而无一利。”
温时弼道:“老朽也知道这个道理,但是他还是胎儿的时候就有所不足,生下来的时候又极艰难,根本不足,这些年全靠药吊着,骤然停了,怕是影响甚大。”
木棉点点头道:“先给他用一些清淡的流食,等会儿我去府里的药材房看看,这几日先给他开个方子调理。”
话毕,屋子里突然发出了噗嗤一声响,而后便散出一股子异味。
温时弼和木棉不约而同的都朝床上的穆晨光看过去。
穆晨光道:“不是我!”
而后便看见床尾伺候的小厮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走路的时候两条腿夹着,说不出的怪异。
木棉心中一沉,又一个染病的。
一旁的灵心掏出一方绣了兰花的帕子,直接将木棉的脸蒙了起来。
“夫人,您眼下身上有伤,还是要注意一些。”木棉点点头,她便将帕子两端系好,嘴巴鼻子都用帕子遮着,只留下眼睛在外头。
隔壁哐当一声,不知道打翻了什么。
木棉眉头一皱,看了看紧闭的门窗道:“窗户都打开,尤其是中午的时候,将屋子里的味儿散散。他身旁伺候的人既然染病了就最好不要再进院子伺候,隔壁那个,他不是想回去吗?将他丢回去。”
温时弼道:“君逢也染病了。”
“我看他劲头足的很,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在这里反而影响别人修养,不如遂了他的愿。”
她说话的时候并未刻意压低声音,穆君逢是习武之人,又怎么会听不见,当下怒火更重,一把抄起手边的银壶就砸了出去。
他腿废了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狼狈过,居然拉在了裤子上,还不止一回,这样丢人,他还不如立刻就去死了算了。
银壶砸出去之后,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隔着屏风,他看不见是谁进了屋。
昨儿晚上身边伺候的人也染了病,这会儿进来的不是穆衡山就是温时弼。
这两个人是他最尊敬的人,也是他最讨厌的人。
“滚,都给我滚!”
话落音,脚步声到了跟前,他抬眼,瞬间怔在了那里。
不远处,两个女子站在那处,白纱之下露出来的双眼与记忆中重叠,他不禁喃喃出声。
“娘?”
木棉:……
“我可没有你这么不成器的儿子!”
清亮带着一丝绵软的声音让穆君逢瞬间回神,自嘲的笑了笑,果然,他不仅腿残了,脑子都出问题了。
他娘早就死了,死在战场上,死在他身前。
“把你的面纱拿下来!”一声怒吼,夹杂了太多的情感。
木棉冷笑一声,手突然一抬,银光一闪,穆君逢的身子直挺挺的就倒了过去。
木棉搭着灵心的手靠近他得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道:“敢跟我这样说话的人坟头上都长草了,谁给你的勇气?”
穆君逢咬牙看着她,恨不得自己的眼神化作手,将她的面纱扯下来。
木棉却压根不理会他,看了他一眼之后在离他不远处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灵心在屋子里寻了个枕头垫在她身后,以免后背的伤擦到椅子上。
“我听说,穆家的人都死的差不多了,除了穆衡山那个糟老头子,还有一个半死不活的穆晨光,就剩下你这个残废了。怎么?你是打算借着这个劲儿把自己的小命自己折腾没了好下去跟穆家列祖列宗团聚吗?”
话毕,眯了眯眼,看着穆君逢眼中喷出来的火她继续道:“我要是穆家老祖宗,有你这样的子孙,怕是死了也得从棺材里跳出来。”
“滚,你是个什么东西,给我滚!来人,人呢?都死哪去了……”
木棉站起身,重新走到他床边上不屑的看着他道:“瞧瞧,这就是穆将军,这么大个府邸,让穆衡山一个即将进棺材的人撑着,自己除了自怜自艾,就只会在此大呼小叫。我就在这里,你倒是喊呀,喊破喉咙看看有没有人进来。”
“你除了这张嘴还能用,还有什么?”
话毕,蔑视的看了穆君逢一眼,态度嚣张到了极点。
穆君逢脑子里轰隆一声,脸上瞬间没了血色,张张嘴半天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木棉看着他煞白的脸,伸手在他肩头一拍,一根银针便从他的肩膀上飞了出来。
“走吧,我们回院子。”
灵心嗯了一声,扶着她朝屋外走去。
出了屋,穆衡山和温时弼都站在屋外,显然,她方才说的那些话两个人都听见了。
穆衡山看着她,脸色有些复杂。
那张带着几许稚嫩的脸被手绢蒙着,剩下的那双眼和当年的桑榆简直太像了。也无怪乎君逢恍恍惚惚的会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