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远山见他心里有主张便不操心了,搭了林长贵的肩膀笑嘻嘻的往外走:“走吧走吧,早点去早点回来,让常得胜也去,郭英华也去,人多好干活。”
林长贵道:“郭大哥就罢了,他可以帮忙重新造册,你让常得胜去做什么?”
“出力气呀!那些大件不要搬吗?”两人勾肩搭背的出了门,完全是好哥们的样子,半点身份芥蒂也没有。
城西的别院里虽然只是个三进的院子,里头却比将军府热闹的多。好些从横山渡战场退下来的穆家军将士无家可归的要么留在边关小镇要么就回了京城。
别院里头住了二十几个人,都是从庄子上选出来的,虽然身残,却不影响身手的那种,呆在别院看家护院。
因为这院子里中间那一进被做了库房,放置了穆家的全部家当。
别院的大门从外面落了锁,好大一把将军锁,上面厚厚一层灰,直接看不清楚原本的面貌了。
穆远山开锁的时候废了些力气,五年没有动过的锁,锁芯都锈的没有样子了。
等将那锁弄开,锁也算是废了,穆远山撇嘴,林长贵道:“回头就让人走一趟重新铸上一把,挂上去便是。”
穆远山道:“不需要这么费事了,随便弄一把做个样子就成。嫂子进府,府里肯定得大肆修整一番,司库自然也得收拾出来。咱们先紧着大哥要用的收拾,回头再来将剩下的重新登记造册,趁着这机会送回府里头去。这是老祖宗一辈一辈留下来的东西,哪里能一直放在外面。”
几个人点头,这话不无道理。
刚刚进院子,在后面忙碌的人就齐齐拿着铁棍冲到了前面,凶神恶煞的脸在看见穆远山几人时瞬间龟裂,而后便是欣喜若狂。一群三四十不等的汉子一句话还没有说就热泪盈眶。
静寂了一瞬间之后便热闹起来,上前朝穆远山几个行礼,也不单独称呼哪一个,只道一声“将军”便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来。
穆远山是个爽朗的性子,就是在战场上流血也带笑不皱眉的人,这会儿也被这阵仗弄的鼻子泛酸。
“这是干什么?起来,都起来!走,光说让你们安置在这里,我还不知道你们到底是怎么过的呢!瞅一眼去。”说罢,不等旁人动作,他自己就从左侧的绿荫道上朝后面走去。
一群汉子见状全部呼啦一下围上去,跟着他。领着他往宅子最后面走。
他们不是一起来的,是分好几回过来的,最初来的只有五个人,送他们回来的人只给他们留了伙食费,将人送到院子门口就离开了,他们从角门进去,选了离后门最近的院子住下来。后来再进来人,也和他们一样,都住在了那院子里。
本来都是一些糙汉子,如今落得这般光景,有个安身之处就已经很满足了。
至于别的院子,他们闲下来四处都会经常打扫收拾,却从不进那几道垂花门。
后面那院子四周跟前面完全不同,那绿茵地和花园子里都被翻成一垄一垄的,种了各种菜苗。
一群人走到这里的时候就极度的不安不自在,看着穆远山脸上没有异样的表情这才壮了胆子道:“我们一群大老爷们也不懂那些花花草草,索性就铲了翻了几回种些菜,总归自己种一点能省很多。”
虽说当初来的时候说的是帮忙看家护院,可是这些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这不过是穆将军仁义,见他们这些人可怜,给他们一条活路罢了。
否则以穆家的实力,在哪里寻不到看家护院的,非得要他们这些缺胳膊断腿的。
就如同当初进军营说的那般,生是穆家军,死是穆家魂。
穆远山点点头道:“挺好,你们都是闲不惯的,寻些事情做也挺好的。”
话落音,一群人如同受到鼓舞一般争先恐后的就说开了。
“我们还学了手艺,编织东西,打磨石头,雕刻树根。”
“原先只是打发时间,时间久了,出来的东西好了竟然也能换些银钱。”
“回头您跟大将军说一声,再也不用给我们银子嚼用了,我们能自力更生养活自己,将银钱用到旁的该用的地方。”
穆远山点头:“回头等他忙完了少不得要过来看你们,你们自己说便是。”
穆远山看了一圈,心中熨帖,点点头就朝回走:“行了,你们先忙自己的,回头说不定还得让你们帮忙,我先去忙别的事情了。”
这些人不敢耽搁他,要送他,他却摆手,又不走,送什么。
宅子里头有六个院子,库房就在最中间那院子里头。一道垂花门,曲折的白墙青瓦,上面爬着好大一串金银花的藤蔓,密密匝匝的叶子,密密匝匝的花蕾,好像在比赛似的疯长。
进了那垂花门,里面便又是另一副景象,杂草丛生,几棵寓意着多子多福的石榴树几乎埋在了杂草间。旁边的两棵梧桐树倒是还如原来一般,遮出好大一片阴凉,下面却不知何时多了两棵蔷薇。
看着那草的长势和下面累积的枯枝败叶,便知这里头有多久没有进人了。
穆远山仰头看了看那刺眼的日头鼻子有些发酸,就是山乡僻野的那些庄户人家怕是也没有穆家这般萧条。这样的地方,除了穆家,满京上下大概是找不到第二处了。
他虽然比自家大哥小两岁,可是那时候也是什么都懂了。
虽然有穆衡山这个大哥挡在前头,但是朝夕间这个世间再没有一个亲人的那种滋味还是刻骨铭心。
当初大哥遣散了所有家仆,清空了府邸,想的就是再也不回来了。
既然穆家的人注定都要死在横山渡,注定活不长久,那又何必麻烦,扎根那处岂不是更好?
没有想到过了五年,一朝大败西合,皇帝竟然召他们回京受赏。
受什么封赏啊!这些年他们受的封赏还少吗?可有多少是用在他们兄弟自己身上的?
穆家就剩他们兄弟两个,还不定能活多久,再多的金银,再高的爵位又有什么用,还不是一样得经年累月的在边关风吹日晒,一日都不得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