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他说起那时的爱尔兰之行,张艾曾经和她说起来的,关于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奇怪的爱情观念。
然后她笑着问他,“小新,你说,爱情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呢?我记得鲁迅老爷子说过的,这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便成了路。那小新,你说是不是这个世界上本来是没有爱情的,但是谈恋爱的人多了,就好像是有了爱情。”
慕新砚心中失笑,这究竟是个什么谬论。
怀中女人的眼睛早已变得晶晶亮,而声音却是更加压低了一些,“可是,小新,我觉得,我是爱你的。”
听到她那一句话的时候,慕新砚觉得自己心中一下子有什么东西暖暖地融化了,然后轻轻浅浅地流淌过去。
她那样小心翼翼地兜转了一圈,却原来,不过是想要告诉他,她爱他?
其实,她是不是害怕有朝一日真的说不出来了,自己会觉得遗憾?
那个晚上,他那双一向冷静深邃,早已干涸的眼睛,却整整地涩了一个晚上。
慕新砚的思绪来回荡着,手中推着购物车,两人并肩安静地走着,而一旁的沈小兔眼珠骨碌一转,突然放开了他。
他淡淡地用余光看着她,一脸佯装的不经意。
沈小兔走到了前面一对年轻的夫妻身边,那个女人怀中抱着一个可爱的孩子。
那个小孩子还很小很小,看起来大概还不到一岁。脸上的五官都是小小巧巧的,脸蛋胖嘟嘟,模样甚是可爱。他轻轻地吸吮着自己胖乎乎的手指,安静地躺在妈妈的怀里熟睡着。
慕新砚也停住了脚步,看着自己的女人满眼羡慕地看着那个年轻的幸福的母亲。
“我可以抱抱他吗?”沈小兔伸出手来,轻轻地摸了摸那个小孩子的脸蛋,用英语小心翼翼地征求那个母亲的同意,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听得懂。
那对夫妻相视一笑,他们的眼中,满满地都是初为人父母的骄傲和喜悦的感情,仿佛全世界所有珍贵的宝物,都比不上他们怀中那个小小的孩子。
那女人冲小兔微微笑了笑,小心地把怀中的孩子交放到她的手上。
沈小兔便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
她脸上那开心的明媚的如同初绽的蔷薇花一样的笑容,那种夺目美丽的光芒刺痛了慕新砚的眼睛,和心。
这一辈子,他和她都不可以有孩子。
出院之前,他曾经私下问过医生,如果不考虑她的病遗传概率的问题,她和他可以不可以有自己的孩子。
医生面色凝重,略一沉吟,轻轻地摇了摇头道:“慕先生,最好……还是不要。这个手术虽然给你太太带来的重生的机会,但是,很难承受生育的风险,她的身体状况也很难负荷得了。甚至只要是在怀孕期间,出现了一丁点的问题,哪怕是一个供血不足,就有可能孩子和大人都保不住。”
他从来都是不喜欢小孩子的。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那颗冷硬的心,竟然也开始有了那样一种小小的期盼。期盼着一个有关于他和她的延续的小小生命。
其实,他知道的,如果说冥冥中真的有一种叫做命运的东西主宰着世界,那么这个命运已经将他最大的幸福带给了他,说实在的,他真的不应该再去贪心了。
他真的不该再贪心。
能够握着自己最爱的人的手一直到老,能够有了一些值得的期待,其实,此生已经足矣。
可是,他的她,真的很喜欢小孩子。才刚刚出院没有多久,就常常跑到幼儿园去做义工,看着那些柔软的透明的小生命成长。
有一次,他接她从幼儿园回来,轻轻地将她搂在怀里,淡淡地说道,其实如果她习惯,他们可以认她喜欢的幼儿园的孩子做干儿子或女儿,或者是,到孤儿院去收养一个孩子。
她定定地凝视着他的眼睛,淡淡地笑了笑,而眼底,却是悄悄的落寞。
现在,看着她开开心心地抱着那个别人家的孩子,他的心中也微微地有些涩了。
“我可以把他抱给我的丈夫看一看吗?”
他听到她继续用英语在问着,她轻轻地咬了下唇,语气依旧是那样小心翼翼,好像是在向人家借一个珍贵得不能再珍贵的东西一般。
他的心终于还是狠狠地疼了一下。她的这种小心翼翼让他有些憎恨。不是憎恨她,只是憎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凭借他的能力,他甚至可以把这个世界上所有美好的东西都摆在她的脚下,不让她受委屈。可是偏偏,她这样最简单的一个心愿,该死的他却完全办不到。
那对年轻的夫妻笑着点了点头,于是沈小兔就乐滋滋地朝他走了过来。
“是不是很可爱?”她把那个小孩子凑到了他的面前,“小新,你想不想抱抱看?”
“不想。”慕新砚面无表情地淡淡道,又转过头去朝着对面的男女点了点头,道:“谢谢。”
沈小兔轻轻瞟了他一眼,便又低下头去亲那个小孩子。
小孩子被她折腾的从睡梦中醒了过来,睁开了眼睛,迷迷糊糊地望了她一下,小嘴扁了扁,似乎是嚎啕大哭的前兆。
沈小兔立刻慌了手脚,而慕新砚却只是淡漠地向那个孩子望了过去。
小孩子的眼瞳如宝石一般黑亮晶莹,也睁大了眼睛好奇地望着他,突然,小孩子就要哭出来的嘴角又轻轻地一咧,竟冲他咯咯地笑了起来。
沈小兔呆了一下,回头朝慕新砚惊喜地一笑,赶紧把怀中的孩子抱还给了他的母亲。
那对年轻的夫妻看着她那狼狈的模样,不禁相视一笑。
“不久以后,你们也一定会有一个可爱的孩子。”那个女人笑着用一口美式英语对沈小兔说道。
误打误撞,没想到他们还真的说英语。
沈小兔笑了笑,用力地点了点头,又跑了回来挽住了慕新砚的手臂。
“小新,那个小孩子好像和你很有缘的样子呢。”沈小兔笑嘻嘻地道,随手从货架上拿了一个凉果放进了购物车里。
慕新砚伸出手来捏住了她那笑得有些狼狈的脸颊,“别笑。”
他的语气,似乎有那么一点凉薄。
沈小兔微微愣了愣,低低地应了一声。
突然的寂静在两个人中间侵入,他们安静地走着,过了好一会,沈小兔忽然小声问身边的男人:“小新,我们就不可以有一个自己的宝宝么?”
“不可以。”慕新砚的声音,微微有些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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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希提之旅结束了。他们的这次蜜月,不过只有一个星期。医生说,她的身体不能经受太多的疲惫,所以旅行最好适可而止。
在这一个星期之中,他们几乎将整个岛上好玩的地方都尝试遍了。
珊瑚公园,水上摩托艇,浮潜,只属于两个人的独木舟早餐,以及上百人一起举行的海洋婚礼。
那场浪漫的婚礼,沈小兔看得羡慕,直到他们已经坐上了回来的飞机,沈小兔还念念不忘,撅嘴道:“我们结婚的时候为什么不去那个海洋婚礼?是不是小新你不舍得为我花钱?”
慕新砚唇角淡淡而笑,没有说话。他知道她知道,他的一切的一切,都是属于她的,没有什么舍得与不舍。况且,他们的婚礼,比这上百人的海洋婚礼的花销都要大得多。
没有来这里举办海洋婚礼,只是因为他希望,他们的婚礼,是只属于他们的,独一无二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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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到了家。
慕新砚给妻子喂了药,帮她盖好了被子,淡淡道:“我到书房去睡。”
沈小兔坐了起身来,怔怔地望着他。
他温柔地抚了抚她的发,走了出去。
在书房的沙发上坐下,点燃了一支雪茄,透明的云雾缭绕之中,隐约似乎竟是她的模样。慕新砚自嘲一笑,明明她就睡在隔壁,他随时都可以将她抱在自己的怀里。
自从她的手术结束,从医院回来以后,他与她虽然也住同房,但是他每天晚上不过都只是抱着她睡,除此之外,便再也没有其他。
他是一个正常的男人,况且睡在自己身边的人,又是自己深深爱恋着的妻子,对于他来说,怎么可能会没有欲/望,但为了她的健康,他能够压抑。
他明白,那是一种,人无法左右的心中唯一的感情。
同薛雪倩在一起那么久的日子里,他从来都没有碰过她。
确切来说,是从来都没有主动,真正地碰过她。
那个时候,名义上,她是他的未婚妻,所以他似乎没有什么理由去阻止她过来找他,亦或许是,那个时候,他实在寂寞得慵懒,懒得去阻止她。
那一个个孤独难眠的夜晚,薛雪倩总是过来找他,向他发出邀请。
在他床头的柜子里,甚至有她细心为他准备下的套子和避-孕-药。
不可否认,她长得的确很美。
昏暗的灯光里,她在他的面前褪尽自己身上的遮蔽,他是正常的男人,可以感受到身体正常的生理反应。可是,他的灵魂,却似乎是被什么抽离了一般。
他甚至可以听到,它在他的身体里面冷冷地笑着。
究竟是笑他自己,还是笑此刻不知在哪里的她?
谁知道。
当薛雪倩的手软绵绵地环上他的颈项,他亦会伸出手来,轻柔地爱-抚她。
用手来代替某些重要的东西,让她得到欢愉。
她迷醉的双眼半眯着,低声地呻-吟着。
他手上的这种温柔,那是一种冰冷的,近乎漠然的温柔。
一支雪茄已经燃尽,男人将它平放在烟灰缸沿,任它自然熄灭,然后,又从桌上的原木盒子里抽取了一支,剪掉头部,点燃,然后让思绪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