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大好。
沈小兔微微拉开了被子,身-上尽是光溜溜的,只有那布满了一身的紫红色痕迹,颜色有点儿深。
脸上迅速变得火辣辣的,赶紧从床头拿过了男人的一件白色衬衫套上。
结婚之后,这是他们的第一次欢爱。以前的几次差一点失控,但最后都被他控制住了。其实,她知道的,这一次,不是因为他没有控制住,而是因为她的那一句“医生说,可以的”。
谨慎如他,不过是要这一份笃定而已。
仅仅是这样的一次,他也是小心翼翼,动作轻柔得仿佛生怕一个不小心她就会碎掉一般,比水晶还要脆弱。
但是,想起昨夜他最后的时候,那有些微微失控的激-烈,她的耳根也不禁热了起来。
又想起了一件事,不禁脸色有点发白。
她真的是一个坏女人。她又一次骗了他,又一次说了谎。
昨天,其实并不是她的安全期。只不过是她自私地想要拥有他和她的孩子。
自从那次在超市里看到那对外国夫妻,看到他们可爱的孩子,她便再也忍不住了。
她清楚地知道,即使是死掉了,即使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她也还是深深地爱着他,一丝一毫也不会消减,一分一秒也不会停息。
但是,只是这样,怎么够。
手术的确是成功了,她也基本脱离了危险,但是这并不代表一劳永逸。
都说她和她的母亲都是画坛罕见的奇才。
亦或许,正因为如此吧,她们所得的病也是世界上罕见的疾病。
医生曾经私下里对她说过,或许有哪一天,她就会这样悄悄地走了。
那是慕新砚曾经千叮咛万嘱咐过医生,千万不能告诉沈小兔的一句话。
还记得沈小兔当时并无悲伤,只是冷静地沉默了一秒之后,十分感激医生告诉她这句话。
那个上了年纪的医生当时只是摇了摇头,微微地笑着,“不必感谢我什么。我违背了与慕先生的诺言,告诉了你这件事,只因为我也是个女人。”
因为自己也懂得一个女人的爱与心,所以明白怎样才是真正的慈悲。
其实,让病人知道自己的情况,有的时候并不是一种残忍的事情。
站在窗子前,沈小兔呆呆地想着,然后又轻轻笑了。
这么长的日子里,她实在是太了解慕新砚了,像昨天晚上这样的失控,对这个冷静至极的男人来说,想必绝对不会再有第二次。
只是……只有这么一次,真的可以孕育出来一个孩子吗?
可是,她又真的有些害怕,手术之前,他那句淡漠却又决绝的话,那话语,真的让她有些害怕。
上穷碧落下黄泉。他说,不管走到哪里,他都会陪着她,一直一直陪着她。
可是,如果真的,他们以后有了孩子,而他有了牵绊呢。
孩子,孩子。
她就这样想痴痴地想着,冷不防身后一只手将她的小身子揽进怀中。
她愕然地转过身去,却看见慕新砚穿戴整齐,似乎刚刚从外面回来。他眼底的眸光有些深邃,似乎,还有着一些她看不懂的复杂。
她低下头,看看自己衣衫不整的狼狈,心中有些羞恼,但是,更加让她在意的,还是他的眼神,这样的他,不是那般温柔的他,亦不是那般冷漠的他,这样的他,让她觉得有些陌生。
“现在几点了?”她疑惑。
“九点。”男人轻声回答。
“那你为什么会在这儿?不上班吗?”沈小兔的心中有一丝小小的不安。
他沉默不语,良久,又低眉轻轻地瞥了她一眼,道:“天气冷。”
这样说完,他突然又把她抱起来,放回到了床~上,又为她盖好了被子。
她还在疑惑着什么,他却转过身走出了房间。
再回来的时候,他的手上多了一杯水。
“小新,我不渴。”她微微向后挪了一下,双眸莫名地浮上了些许警惕。
慕新砚的眉眼之间,淡淡地挂上了一点漠然。
他坐在了床-上,把手中的杯子放到她的手心,她不解,却似乎是无法抗拒他的执拗。
于是,她的目光,也淡漠地安静了下来。
伸出小手,抓上了他的手臂。
他沉默着打开了手掌。
掌心之中,一粒小小的,白色的药丸,静静地躺在那里,沈小兔愣愣地看着,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最喜欢的纯洁的白色,原来也是可以这般的刺眼。
“慕新砚,你这是什么意思。”
“医生说,这种药对身-体还算是没有什么副作用。”男人淡淡道,“自己吃,还是我喂你?”
“你一大早上出去,就是为了去买这个?”沈小兔无声地笑了笑,嘴角划过平日里鲜少见到的嘲弄。
她说话的时候是低着头,于是并没有看到男人把她脸上的表情尽收眼底,五指慢慢地合上,指节泛了苍白色。
“家里不是有避-孕-药的么?”沈小兔倚在床上,懒懒地开口问道,又别开了眼睛,去看窗外那些已经有些光秃秃的树木的枝干。
“那些只是普通的避-孕-药,你的身体抵抗力差,不能乱碰那些。”他不厌其烦,耐心地为她解释着。
“慕新砚果然是慕新砚,永远都是谨慎的。”
男人的手又合得紧了一些,“小兔。”
沈小兔猛地转过头来,一双眼睛死死地瞪着他,那里面写满的都是愤怒,真好,就连她的生理期,他也是了如指掌。
“你真是个大变态。”沈小兔低吼道。
“只有这一件事情不行,其他的,不管什么我都可以依你。”慕新砚微微地垂下了眸。
“没错,只有这一件事不行,其他的,我可以听你的。慕新砚,这话正是我要说的。”沈小兔用力地一把挥开了他手中的水杯。
玻璃落地的声音,清脆好听,但在两个人的眼中,却是那么刺耳。
水溅到了他那一身雪白的衬衣上,一向坚持的一丝不苟的洁癖,被水渍尽数破坏了。
他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沈小兔心中便是微微瑟了一下。他的眼中,没有她想象的那么严厉,甚至,那眼睛里什么情绪也没有。她心里却害怕了。
他淡淡地沉默着,蹲下了身~子,默默地捡着地上玻璃的的碎片。
或许是,他有些心不在焉,又或许是心中的漠然吧,玻璃的碎屑刺破了他的手指,他也全然不知,但那炫目的鲜红,却狠狠地溅上了她的心。
沈小兔心中一急,抬脚便要下床去。
而那白皙的手掌立刻松开,手心刚刚拾起的碎片再次落地,响起了细碎的声音。他的动作,比她的更快了一些,把她的一双脚握在了掌心。
他身上原本不管什么时候都是很温暖的温度,仿佛就在片刻之间消失了一般,就连那一双手,这时竟也是冷的。
肌肤相触的地方,她不禁微微地颤了一下。
终于,她忍不住紧紧地攥住了他的衣袖,“小新,我求求你,我只要这一次机会,只是很小很小的一个机会,以后,再也不会有了,好吗?”
男人沉默着,没有回答。
“小新,好不好,好不好?啊?”她的声音嘶哑着,透明的液体,沿着她小小的苍白了的脸颊,滑进了他的衣衫,在那片原本就已经狼狈不堪的水渍之中,可怜地晕开了些许微末的痕迹。
“我的答案,你是知道的。”他淡淡道,眉眼之间却是那般冷漠的决绝。
“我恨你。”沈小兔冷冷地看着他,说出这三个字。
其实,在很久以后,沈小兔自己想起这一幕,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样冰冷的态度,就连对待一个陌生人,都是不曾有过的。但是她却用在了自己最爱的男人身上。
“好的。”他淡淡地回答了一句,转身走出了门去。
门外传来的他的声音,有一点清冷。
“别乱走,地上有玻璃。门锁上了,我也可以打开,沈小兔,你知道我有办法。”
满眼的泪水,沈小兔怔了一怔。刚刚想要下地去锁门的动作下意识地停下了。
原本刚刚对他的那些心疼,早已分裂成了无数的愤怒,抄起枕头朝着他的方向狠狠地砸了过去。
俊美的身影消失在走廊,那柔软的枕头便空荡荡地掉落在了空气之中。
沈小兔呆呆地坐在那里离,直到她的脸被白皙纤长的手指勾了起来。
他的手,与刚才相比,似乎又凉了一些。
另一只手拿着一只新的水杯。
“你可以选择再把它打碎。”他淡淡道,语气冷静得仿佛她是一个生意场上的客户一般。
沈小兔冷冷地看着他的眼睛。
其实,人的心有时候是很奇怪的。明明知道自己是不对的,明明知道他现在心里很痛,却还是忍不住要愤怒。
不过是一线那样微小的希望。为什么连这他都可以那样决绝地扼杀掉?
耳畔,似乎是慕新砚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什么号码。
“S,公司那边我晚一点再过去,还有,派人把悦小姐接到我家来。”
不知为什么,沈小兔眼中的泪一下子全都干掉了。她一把抢过了他的电话,定定地凝视着他,一字一顿清晰地说道:“Sunny姐姐,不用去接姗姗,还有,慕社长马上就会回去。谢谢。”
说完,她把手机地扔向了他,他没有躲闪,额角立刻浮现一抹深红色。
“你还可以再用力一点。”他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唇角绽开了一丝笑容。
沈小兔低下了头,咬着牙让心中那狠狠抽搐的疼痛平息一些。
“药。”她无力地说。
慕新砚摊开手掌,沈小兔伸出苍白的小手拿过那粒小小的药丸,吞进口中,又喝了一口水。
“这样可以了吗?”她的声音,软弱无力,就仿佛所有的力气都被谁抽空了一般,声音也变得无比沙哑。
看着慕新砚的眼睛,她微微地张开了嘴,让他检查。
“我今天会早一点回来。”慕新砚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发。
她倔强地偏过头,避开了他的触碰。
“早饭我已经做好了,就在厨房里面热着。”手落空,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淡淡地放进了口袋里面。
直到男人沉稳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沈小兔都是一直侧着身子躺在床上,没有看他一眼。
楼下,车子发动的声音传来,沈小兔便立刻跑下了床,跌跌撞撞地跑进了浴室之中。
看了看镜子,然后走到马桶旁边,将手指伸进了喉咙。
直到在水中,看见了那一片小小的白色药片。
对不起,小新。我再骗你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