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慢慢地摇了下来,慕新砚从里面探出头来:“诶?好巧啊。咱们顺路,我准备要回家,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去呢?”
沈小兔皱了皱眉,垂下头去。
在他们在一起的日子里,这样的偶遇已经发生了不知究竟多少次。几乎每一次,沈小兔一个人出行的时候,用不了多久,都会发生一个偶遇事件把她接回家。她一度以为慕新砚在她的身上安放过什么追踪器一类的东西,但是经过了多次的反复研究之后,依旧是没有任何的线索,又好像这种偶遇真的只是偶遇一样。于是她的研究便也作罢。
“怎么,还不想回家吗?”
“回,我回。”沈小兔汗颜。她还能有别的选择么?
这位先生真是……真是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慕新砚轻轻一笑,温柔地看着她道“其实如果你想要再多逛逛也可以。”
“小新,你午饭吃了没有?”
慕新砚笑了笑,“嗯,吃了一点,怎么了?”
“回家,做饭给我吃。我要吃……糖醋排骨。”沈小兔特牛掰地说完这句话,拉开车子后座的门坐了进去。
慕新砚看起来似乎还小小地考虑了一番,道:“嗯,也不是不可以,虽然今天说好了你做饭。”
沈小兔欠身上前,一把搂住了慕新砚,努力装作阴险的样子妩媚地笑道:“明天,我要把你整个绑在床上,下都下不来,连门都出不了!”
慕新砚发动了车子,平稳地向前行驶着。
“这样子啊。”依旧是那样温柔的语调,慕新砚缓缓地道,“嗯,那也可以。”
沈小兔几乎要抓狂。
这个男人,不管她怎样与他开玩笑,或者是怎样威逼利诱他,他都是一副好死不死,万年不变的淡定模样,真是可以把人逼疯掉。
慕新砚从后视镜里看到沈小兔那由绿变紫,由紫变红,变化万千的脸,唇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笑容。
嗯,他喜欢看她这样子。
似乎,不管他什么样子,他都是喜欢的。她的每一个表情,每一道声音,每一滴眼泪。都是他生命里的珍宝。
有什么声音骤然划破了车内的宁静气氛。慕新砚皱了皱眉,接通了耳机:“Hello?”
沈小兔的目光望向后视镜,看他的面色变得有些重。
“好,我知道了。”
挂断了电话,沈小兔急急地问道:“怎么了?”她最见不得慕新砚脸上这样的神色,让她觉得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老爷子病了。”慕新砚淡淡道,那表情淡得仿佛此刻住院的并不是他自己的爷爷,而是一个毫无干系的人一般。
沈小兔一愣:“什么病啊?”
“心脏病。”
“啊?”沈小兔大叫一声,脸上的神色是担忧至极。
慕新砚看着她的样子,心中不禁一痛,慕麟曾经那般对她,她不恨也就罢了,现在还那样担心他的安危,这个女人……真是蠢得让人心疼。
缓了脸色,慕新砚透过后视镜看着坐在那里一脸煞白的沈小兔,微勾了唇角,淡淡道:“慕家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慕家的子孙结婚之后,一定要带着妻子回到慕家去与长辈住在一起。据说,老爷子就是因为我们两个擅自结了婚,又没有提出要回去和他们一起住,所以气得心脏病犯了。”
沈小兔睁大眸子,叫道:“你以前怎么没有和我提过你们家的那个传统?”
慕新砚淡淡而笑:“和你说了,你还能乖乖地和我一起住么?”
沈小兔挥拳打了他的后背一下,叫道:“那还不赶快去医院看看爷爷怎么样了?”
慕新砚不急不缓,车子的方向并没有做任何的改变,依旧是淡淡的声音:“老爷子已经抢救结束脱离危险了。现在还没有清醒,我们去了也没有用。况且,他仅仅是想到你就气得进了医院,要是再在这个时候看到你,还不气得背过气去?”
沈小兔想了想,是这个道理。但是老爷子重病,他们做晚辈的知道了,却不去探望,实属失礼。于是又拉着慕新砚的头发,叫道:“我不管,不管!现在就去医院!”
慕新砚叹了口气,只得调转了方向盘。
他们在医院附近象征性地买了些鲜花,果篮什么的,便大包小包地跑去了慕麟的病房。
病房外的廊道上,聚集了很多人。沈小兔不禁在心里咂舌,这阵仗,还真是庞大。就连慕新砚上次“断指”事件的时候,他的病房外面也没有这么多的人呐。
大多是生疏的面孔,除了她能够叫得上来的,林微然夫妇,秦教授夫妇,权磊和李浩,轩辕七月这一系列的人之外,还有不少西装革履的宾客以及清一色一身黑的保镖。
而站在距离病房最近的地方的几个人,沈小兔似乎又都是认得的。
与慕新砚有着极其相似的英俊面孔,却已经有了岁月痕迹的慕新砚的父亲慕凌峰,刚刚同他们一起结束了旅行的慕心雨和薛清凌,还有一个同样有着漂亮英俊的五官,眸色却比慕新砚更深一些的男人,沉默着站在那里,这个人,沈小兔属实没有见过。
人们脸上都是凝重的神色,但是却没有一个人脸上是真心的担忧。沈小兔忽然想,这个老头其实也挺可怜。
名和利,他都有了,钱与权,他一样不少。只是,这世界上最最真诚,最最纯洁的人性,在他的身上,却是从来没有体会到过。
他是真的不在乎么?还是说一切虚无缥缈的感情对他来说不过是云烟?抑或,其实他也是渴望着人与人之间的那份真诚,只是很久没有遇到过了。
不然,她和慕新砚违背的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规矩,他又何以气至心脏病突发?
其实,在他的心里,对他的子孙也是有着爱的,对么?
沈小兔挽着慕新砚的胳膊走向人群密集的地方,一瞬间她感觉到所有的目光都向他们两个人投了过来。
也是在那一瞬间,沈小兔忽然觉得自己是一个千古罪人。拐跑了慕氏企业最出色的继承人,还害的老爷子一病不起。
病房的门忽然打开,几个身穿白大褂的医生从里面走了出来。
人们一拥而上,将医生围了起来,不约而同地问道:“老爷子怎么样了?”
医生摘下了口罩,面色凝重:“慕老爷子从前就有心脏病史的。你们一直都不知道么?”
人们面面相觑,眼中尽是惊讶。
慕老爷子的身体,在人们的眼中那是绝对的硬朗,怎么会有这种病的?
即使是他的亲生子孙,平日里在与他打交道的时候也不过是说一些生意场上的事情,或是闲聊一些别的,根本就没有人会注意到过慕老爷子这样硬朗的身体会有什么病。
而沈小兔,更是一度以为自己会比慕老爷子还要先一步死掉。
医生叹了口气,不知是为慕老爷子的病情,还是为他觉得悲哀。他摇摇头,继续说道:“老爷子这一次是抢救过来了,虽说他的心脏病并不是特别严重,但是这把年纪了,毕竟再经不起这样的折腾了,即使是很轻微的心脏病对他来说也是很危险的。所以以后你们要多注意一下老人家的身体。”
慕凌峰点了点头,淡淡道:“谢谢你,医生。”
沈小兔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眼中闪现出了一种复杂的光芒,这种光芒让沈小兔不由的打了一个冷战。
想一想,这样的家族其实真的是很麻烦。如果他这一次真的不在了,财产的问题将会是一个巨大的风波。她真的是不想看见一家人为了些财产而闹得四分五裂。
似乎有些冷场了。人群就聚集在病房的外面,却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要进去看看老爷子。
“我们可以进去看一看他吗?”倒是最不应该开口的沈小兔率先提出了要进去。
医生略微沉吟了一下,淡淡点了点头,道:“进去吧。不过要保持安静,不要呆的太久,病人需要休息。”
沈小兔眼睛立刻变得晶晶亮,连声道:“谢谢,谢谢医生。”
于是,在众人沉默的注视之中,沈小兔挽着慕新砚的胳膊走到了病房的门前。
伸出小手握上门把,却在转动的那一刻胆怯了。
她似乎,真的有些害怕看到那个老头。
并不是因为他往日里那般对她,只因为这场大病,她是罪魁祸首。
慕新砚似乎看出了妻子的心事,于是伸手揽过了她的肩膀,大掌覆在她的小手上,转动了门把。
里面,慕老爷子安静地躺在床上。
脸上那凌厉的线条此时消退了几分锐利,安静得让人感觉有些悲哀。
沈小兔将手中的花仔细地插-进花瓶,摆放在窗台上阳光充足的地方。
慕老爷子全身连接着心电图的线路和输液的针管,双眸紧闭,一把老骨头显得比平日瘦弱了几分。
沈小兔看着一个往日呼风唤雨,高高在上的人,如今变成了这副样子,心中忽然有些酸涩,眼泪差一点掉下来。
她在慕麟的床边小心地坐了下来,看着那张带着氧气罩的苍老面孔,轻声道:“爷爷,对不起。”
站在一旁的慕新砚听到,全身忍不住震了一下。
对这个从前看她处处不顺眼的人,她何必这样?
“爷爷,对不起,是我不好,我没有了解到慕家从前是有这样的规矩的,您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只要您好起来,我立刻和小新一起搬过去住。我知道您不喜欢我,但是我会努力做一个好媳妇,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沈小兔自顾自地说着,全然忘记了身后还有一个慕新砚。更加不知道躺在床上的老人已经睁开了眼睛。
“爷爷。”慕新砚淡淡唤了一声。
沈小兔身子一颤,忙抬头看去,可不是,那双眸子即使是在极度虚弱的情况下也可以放射出犀利的光芒。
“爷爷,您醒了?”沈小兔大喜,站起身来望着慕麟。
然而他却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费力地偏过头去。
沈小兔失措,回头看了慕新砚一眼,后者安抚一般地揽过她的肩,又对着床上的慕麟淡淡说道:“爷爷,注意休息,我们先走了,改天再来看你。”
沈小兔瞪着眼睛望了望慕新砚,却还是被他强硬地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