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男人,脸上的表情依旧是那样清冷。像是她和他第一次见面时的那样子,冷峻的脸部线条,在光线中勾勒出清晰的轮廓。
沈小兔垂眸,从他的身边擦过,漠漠地,没有声音。
“等一下。”沈小兔走到了门口,身后忽然传来了他那一贯冷冽的声音。
向外走着的身子便顿时僵在了那里。沈小兔顿住了脚步,没有回头。
“这个给你。”男人的声音冷静得仿佛只是替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人,转交一样毫不相关的东西一般。
沈小兔没有动。于是慕新砚踱步到她面前,将手中的东西放在她低垂的眸下。
沈小兔低垂的眸子赫然睁大,脸上的表情由震惊到不可置信的悲伤,定定地看着那样安静地躺在慕新砚的手中的东西。
那是一张卡。沈小兔认得。那是他最常用的一张信用卡,里面的金额连沈小兔都不知道究竟有多少。
“密码,你知道。”慕新砚的声音冷冷地响在耳边,像是一把尖利的刀锋,狠狠地刺在沈小兔的心上。
沈小兔身子僵硬,怔怔地凝视了那张卡很久,冷笑着抬起了头。
她定定地看着慕新砚的眼睛,仿佛想要一眼看穿他那双眼睛的背后,他的灵魂是不是也是这样冷酷。
“当做孩子的抚养费。”他的声音冷漠地回荡在空气中,震了谁的心。
“谢谢。”沈小兔忽然笑了。她不知道自己这一声谢谢,究竟是为他的施舍而感激,还是庆幸他没有说这是给她的赔偿。
如果他那样说了,那对她的伤害会更大。
她没有拒绝慕新砚的“抚养费”,伸手接过了那张卡,淡淡地对他笑了笑,转身离开。
她知道,这张卡里的钱足够她和孩子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可以让她和孩子少受很多不必要的苦。既然如此,她又为什么不接受呢?
有的时候,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有趣。如果换做是两年前的她,死都不会想象出来自己有一天也会像一个头脑冷静的会计师一样计算着自己所做的每一个决定值与不值,也会和她的小新一样伪装着只属于自己的骄傲与坚强。
当然,现在,那已不是她的小新。
将手中那张信用卡迅速地放进口袋,沈小兔抬起头来轻笑了一声道:“什么时候要换离婚证,随时找我就好。”
说完,便转过身去走出了慕家的大门。
这个她从前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踏进的地方。
这个,从来从来就不属于她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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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灯初上,整座城市陷落在破碎的霓虹里,沈小兔独自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在这条繁华的街道上,看着身边的人们行色匆匆,她的眼里却是那样的平静无波。
她经过了一家婴儿用品店,看见有一对年轻的夫妻,正站在那家店里面为小孩子挑选可爱的玩具,沈小兔站在玻璃橱窗面前,看着屋子里面鹅黄色温暖的灯光,眼里情不自禁流露出了羡慕的神色。
其实,如果单单论她的出身,凭借她那个无论是身份地位还是财力势力都不凡的父亲,她尽可以成为一个游戏人生的大小姐,得到自己想要得到的一切,绝无任何的遗憾。
如果是从她离开沈家进入孤儿院的日子算起,她一路走来都是极其平凡的,平凡得就如同一杯白开水,无色无味,又简单透明得让人可以一眼看穿背后的所有。
这两种人生,无论她选择哪一种,到最后不过都是一条通俗简单的路,而她走在那条平坦的路上,永远有着只属于自己的快乐。
但是,她最终却没有走上任何一条路。慕新砚在她生命中的出现,让她原本简单到几乎透明的生活变得复杂了起来。那个男人给了她一个家,给了她全部她所想要的东西,他让她成为了人人都会艳羡的慕太太,给了她所有女人连想都不敢想的幸福。但是现在,他却冷漠地用一张信用卡打发掉了她。
即使,那张信用卡是无上限透支的,却无论她怎样刷也填不平心中残缺的那一块。
慕新砚。
这个名字在她生命中出现的时间不过是两年,但是占据她心中的分量却仿佛是一个世纪沉淀出来的。
她对他几乎是无条件的信任,相信他是一个好丈夫,甚至相信他未来也一定会是一位好爸爸。每当她幻想着在未来的某一天,他会俯下身子,用他那惯有的低沉好听的声音教育着属于他们的孩子的时候,她都会觉得这一生,死而无憾。
而现在,不过是梦醒时分。
呵呵,何其残忍。
沈小兔漫无目的地走在熙来攘往的街道上,她发现也许真的是她太过没用,即使是被不知名的人这般陷害,也还是没有任何能力去为自己解释。就连自己最相信的人,也并不信任自己。
街道两旁是灯红酒绿的PUB,那闪烁的霓虹像是在对她招手,向她叫嚣着:“心烦么?喝醉了就不会烦了。”
沈小兔揉了揉快要被闪花掉的眼睛,晃了晃脑袋。
呵呵,即使是在PUB喝醉了,又能怎么样,到头来还不是伤了自己的身体,又伤了肚子里的宝宝,她的心已经遍体鳞伤,自己能够好好保护的,也只能是这具身体,以及它里面的另一个生命了。
身体。
沈小兔微微笑了笑,其实她这具身体,也已经并不完整了,不是么。
天空忽然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冰凉的雨丝一点一滴地打落在她的身上,她却浑然不觉,仍然是低着头,不紧不慢地在雨中走着。
对面的红灯赫然亮起来,她却没有丝毫的察觉,一脚便跨了出去,走上了那条车来车往的人行道。
恍惚间,却被人扣住了手腕。
“……嗯?”沈小兔微微一愣,抬头看到面前一辆一辆从自己面前擦过,终于从失神之中醒悟了过来,于是便下意识地向身后的人道谢:“谢谢你哦……”
却没有听到预料之中的那一声“没关系”,手腕,也没有像她预想之中的那样被人放开,仍然是被紧紧地抓着不放。
肌肤相触的地方,有着些许的温度。
沈小兔转过头来望向身后的人,却忽然跌入了一潭温柔疼惜的眸子里面。
薛清凌眼神疼惜,脸上却是没有什么表情地站在沈小兔的身后看着她,忽然一个用力,将她拉进了自己的伞下,斥道:“我已经跟着你走了三个多小时了,我的脚都酸了,难道你就不知道累的吗?下雨了也不知道躲一躲,过马路也不知道看一看,你知不知道我跟在你后面会很辛苦的啊。”
沈小兔一时语塞,轻轻地笑了笑:“我又不会有什么事情,干嘛要跟着我。”
“你的眼睛是不会瞒人的。”薛清凌笑了笑,掏出一块白色的手帕,轻轻擦掉了她额上的雨珠,“你有没有事,我一眼就看得出来。”
沈小兔怔了一下,她的伪装能力还是那样差么?
可是,她的小新却没有看出来她那冷漠坚强的伪装。不然,他又怎么会冷眼看着她离开,却没有一句挽留。
忽然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一句歌词:“他还不懂,还是不懂,离开是想要被挽留。如果开口那只是,我要来的温柔。”
“放心,真相,我一定会查明的。”薛清凌定定地凝着她的眸子,语气中带着笃定。
沈小兔轻轻摇着头:“不用查了。知不知道真相已经没有什么必要了。”
“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薛清凌没有再继续刚刚的话题,微笑着问道。
沈小兔摇摇头。她不知道。
她是真的不知道。没有了慕新砚在身边,她似乎不管做什么都是没有意义的,一切都索然无味。
“去我那里吧。”薛清凌的声音淡淡,却似乎还有那么一些别扭。
沈小兔想了想,轻轻点了点头。
如果陪在身边的那个人不是他,那么是谁又有什么关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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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沈小兔还在发愣的时候,薛清凌的声音已经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懵懂地下了车,跟着薛清凌走出了停车场,耸立在面前的是一栋华丽的高层,在夜色之中闪耀着繁星一般璀璨的灯光。
薛清凌同许多上层社会的人不同的一点就是,他不喜欢住别墅,只喜欢高层的公寓。或许是因为常年奔走世界各大城市的原因,他总是喜欢在深夜里,站在落地的玻璃窗前俯瞰着脚下阑珊的城市。
“冰激凌先生,你什么时候还私藏了这样一个地方呢?”沈小兔愣愣地看着眼前的高层,惊讶地问道。
薛清凌淡淡笑了笑,没有回答。他轻轻地扣着沈小兔的手腕,向大门走去。
门口的保安看到薛清凌,不但没有拦下他,还一脸毕恭毕敬的笑容对他们鞠了一躬,道:“薛总。”
薛清凌微微颔了颔首,便拉着沈小兔径自向电梯里走去。
冰蓝色金属电梯门缓缓地合上,沈小兔终于忍不住问道:“连保安都认得你,看来这个地方你没少来啊。是不是净带女人来这里过夜来着?”
薛清凌转过头去,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微勾着唇角道:“你脑子里这么多乱七八糟的思想,是慕新砚教的?”
沈小兔轻轻吐了吐舌头,其实,这些乱七八糟的思想沈小兔从小就有,都是因为和悦姗姗在一起学会的。
想起悦姗姗,沈小兔心中不禁又是一酸。她知道自己被赶出慕家,一定会很生气很生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