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不要拿过去来困扰我。
男人清冷的声音,久久地回荡在沈小兔的耳边,怎么也挥散不去。
那句话,原本是她在那天晚上用来拒绝他的。
而如今,他们却是已经确确实实地将要成为彼此的过去,再也不会有哪怕是一丝一毫的牵连,对么。
原来,刚刚他都看见了她。
却还是要当着她的面撕毁他们曾经最美好的梦想,还是要当着她的面说出那样残忍的话。
这个男人,究竟如何可以做到,这般残忍?
眼泪,控制不住地向外涌出,深褐色的墨镜早已遮掩不住满眼的悲伤。
想着他残酷的表情,沈小兔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向停车场跑去。
她要快一些,快一些逃离这个悲伤的地方。
“咚。”
却是生生地撞在了一方宽阔的胸膛之中。
沈小兔惊呼了一声,连连向后退去几步,头上戴着的假发掉落下来,里面海藻一般的长发随即散落了下来,在空气中划过了一道漂亮的弧线。
沈小兔一惊,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她的声音略微有些沙哑,似乎还带着一些哽咽,小心翼翼地道着歉,小脑袋垂得低低的,脸上尽是委屈与歉意,不断有眼泪从墨镜之下涌出来,泫然滑落。
良久,被撞的人都没有任何的反应。沈小兔便抬起头来看向他,想着还可以说什么其他的话来向他道歉。
却是生生撞上了一潭深邃的冷眸。
男人定定地看着她,眸光之中除了一如既往的冷漠之外,似乎还带着些难以窥测的复杂。
沈小兔怔怔地呆在原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前一刻,他是众人眼中的王者。所有的焦距都集中在他的身上,所有人都看着他,听着他,说着他。
而这一刻,他却只是她面前的伤者。一个被她伤害殆尽的男人,一个终于死了心的曾经的恋人。
一个人,究竟可以有多少种身份。
却永远都只有一颗心。
“慕社长,抱歉。”沈小兔怔愣了半晌,终于僵硬地挤出了这样一句话,仓皇而逃。
“小兔,原来你在这里!”另一个男人温和的声音响了起来,沈小兔回头望去,是权磊正从那辆布加迪威龙向她走来。
像是看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沈小兔连忙向他跑了过去,扑进了他的怀中。
“权大哥……”一直努力掩藏着的情绪再也控制不住,同泪水一样开始滂沱。
“别哭,别哭。”权磊心疼地轻拍着她的背,轻声哄着她。“小东西,还真会伪装。打扮成这样子,我都认不出来了。本来刚刚去记者会上找你,但是人太多了,根本就看不到你的影子。所以就到停车场来等你,没想到你居然把自己弄成这样。”
沈小兔哭着的声音骤然停止。
她抬头,愣愣地看向权磊,他明明都看到了她,却还没有认出来……
可是慕新砚为什么却能够在那么多人中间一眼就看到藏在角落里,装扮得面目全非的她?
一阵晕眩袭了上来,沈小兔只觉得胸口发闷,一个踉跄,倒在了权磊的怀里。
“小兔!小兔!你怎么了?醒醒,快醒醒!”权磊焦急的声音响在沈小兔的耳边,却是觉得越来越模糊。
站在不远处的慕新砚身子微微一动,似有想要冲上来的感觉,却最终,还是站在原地没有挪步。
只是他的手指却是飞快地在口袋里一摸,将一个东西扔向了权磊。
权磊皱眉,伸手接住,是一个小小的药瓶,再抬头看去,却见慕新砚已经转身离开。
“慕新砚!”权磊气急败坏的声音响起来,“你最好祈祷小兔没有事!如果她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他-妈阉-了你这个混蛋给小兔炖汤喝!”
说着,便一把横抱起了沈小兔,将她抱回那辆白色的布加迪威航。
沈小兔意识已经渐渐模糊,一句话也说不出。但她却还是在心中暗暗地问了一句:“那东西能好喝吗?”
医院里,沈小兔躺在雪白的病床上,点滴瓶里的药物一点一滴地流进她的血液,权磊坐在一旁,手中依旧摆弄着刚刚慕新砚扔给他的那个小小的药瓶。
犹记得当年,沈小兔刚刚做过了骨髓移植的手术,他将医生开出的药分别发给了在场的每一个人,让他们随身备在身上,以防止沈小兔发病的时候,身边没有人身上有药。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一度以为沈小兔和慕新砚都已经死了,于是,那瓶药也在某一天不见了踪影。
但是这么多年之后,慕新砚竟还会将这样的药随身带着,这的确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不管怎么样,这份细致,他权磊确实是比不及的。
年轻的一声走进来,一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另一手拿着一张检验报告单。
“医生,怎么样?”权磊焦急地上前问道。
“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可能突然受到了什么刺激,加上最近有些累,所以会导致从前的病症复发。幸亏你即使给她吃了药,不然的话,可能危险就大了。”医生笑着道,“你这个男朋友做的还挺称职的嘛,她病症已经患了这么多年,你还能随身带着急救的药呢。”
权磊怔了怔,淡淡一笑,没说什么。
“这是我开的这两天需要吃的药,你拿着单子去一楼取一下吧。”医生淡淡吩咐道,便将手中的单子递给权磊,自己转身走了。
权磊再次看了看手中那瓶药,又看了看躺在床上面容安静的沈小兔,微叹了一声,转身下去取药。
咔哒一声响,门便关上。沈小兔微微颤了颤睫毛,睁开眼睛。
虽然刚刚一直都醒不过来,但是自己的意识却一直是清醒的,权磊和医生手的那些话,她都听到了。
挣扎着坐起身来,沈小兔拿过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Leo,是我。”她的声音微微有些虚弱,却依旧不失坚定。
“Iris?”
“是。上次的事情……”
“放心,我是讲诚信的人。”Leo笑道,“说吧,到底需要我为你做什么?只要你开口,只要我能办到,我一定在所不辞。”
听到这样的成语从一个讲德语的人口中说出来,带着些怪怪的腔调,沈小兔觉得十分滑稽,忍不住微微一笑:“Leo,我就知道你是好人。我想要请你帮的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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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几天,沈小兔都躺在病床上高烧不退,虽然头脑清醒,但是全身上下好像是刚刚经历过一场金海心动魄的搏斗一样,完全没有力气,甚至几乎失声,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悦姗姗急得几乎要发疯,将所有能调动来照顾她的人几乎都调动了过来,用最好的药,最好的医疗设备,生怕她再像上次的大病一样让人提前感受到生离死别。
一个星期之后,终于略微有了一些好转。
“小兔,看谁来看你了?”悦姗姗笑着道。
沈小兔探头望过去,轻轻一笑:“Leo。”
Leo笑着询问了几句好转的情况之后,便转头对悦姗姗道:“悦小姐,我可不可以和Iris单独说几句话?”
悦姗姗点了点头,笑道:“这老板和设计师之间说悄悄话还要避人,真是新鲜。得,我出去买些吃的东西,你们慢慢聊,慢慢聊。”说着便转身出了门去。
将门关紧,Leo走到沈小兔的身边坐了下来。
“Iris,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做出这样的决定,但是我还是会支持你。反正,不管怎么样你都是我旗下的设计师,这一点是不会变的。”Leo前半句话说得真诚,到了后半句的时候,脸上还露出了微微带着些狡黠的微笑,看得沈小兔叫一个乐。
“Leo,谢谢你。其实那天……”
“不用说了,Iris,我知道你们中国的习俗,女人是不能太随便的。所以一开始听到你提出那个游戏的时候,我也吓了一跳。还好是你赢了。”Leo微微笑着道。
“Leo,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样谢谢你才好。”沈小兔微微低了低头,小声道。
“不用谢。东西我给你放在床头的抽屉里,我先走了。Bye。”Leo说着,从包里掏出了一个信封,拉开沈小兔床头的抽屉,将信封放了进去,转身离开。
夜晚,月光黯淡,在屋内投下淡淡的银色的影。
沈小兔浅浅地梦呓了一句,翻了身熟睡。
却是忽然吱呀一声,似乎有一道门声将她从睡梦中惊醒。沈小兔惊慌地向门口望去,只看见两道幽深的眸光定定地落在她失了色的脸上。
迷蒙的睡意消散而去,沈小兔这才看清那两道眸光的主人。
慕新砚在原地站了良久,直到她脸上惊慌的神色慢慢地褪去,才缓步走到她的床边,拉过椅子坐了下来。
“小新……”她轻声唤道。覆在白色被单下面的手轻轻地伸出来,想要去抓他的。
男人却是俯下身来,轻轻地将自己的薄唇贴上她伸过来的掌心,浅浅地吻了吻。
“知道吗?我恨你。”男人低哑的声音在暗夜之中如同低沉的风,在她的耳畔轻轻拂过。
“我知道。”沈小兔苦涩地扯了扯唇角。
“不,你不知道。你根本不会知道。”慕新砚轻轻地在她的无名指尖噬咬了一下,低声道:“小兔,在你还不知道我究竟有多么恨你之前,不能有事。”
低沉的声音在暗夜之中淡淡地响起,沈小兔慌乱地伸手去够他的手,却只是抓到了一手空气。
“啪。”玻璃碎裂的声音将她的意识彻底惊得清醒了起来,沈小兔惊慌地坐起身,手背上传来了一阵刺痛。
低头看去,才发现是自己梦中乱动,将头顶的吊瓶扯了下来,掉在地上摔碎。
皱了皱眉,沈小兔自己将手背上的针拔了下来,想想刚才似乎不过是个梦,便又躺下。
空气中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咔哒声。
神经骤然再次绷紧,沈小兔望向那扇白色的门,试探着轻声喊道:“是小新吗?”
没有回答。
暗夜之中只有安静的窗外的蝉声和自己的呼吸声音,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静静地在那里坐了很久,沈小兔终于累了,也确定了那声响不过是自己睡意未消而产生的幻觉罢了,于是再次躺下,翻了个身,在梦呓中渐渐睡去。
门,渐渐地无声地打开了一条缝隙,廊道上的灯光投射进来,被窄窄的缝隙挤成了一道明亮的侧影。
一双眸子在这灯光之中安静地看向了她,良久,那道缝隙渐渐地合上,伴随着一声细微的咔哒声,再也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