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愈来愈逼近大海。
沈小兔安静地看着暗夜中的海面,心中一片宁静。
却忽然,慕新砚从一个小盒子里拿出了一支小小的遥控器一样的东西,轻轻一按,车子前方不远处的岸边却出现了一道光亮。
“这是什么?”沈小兔皱眉问道。
“海底隧道的入口。”慕新砚淡淡答道。
“海底隧道?”沈小兔怔怔地看着那道光亮愈来愈大,最后彻底变成了一个圆形。
车子急速驶进去,慕新砚又在那遥控器上按了一下,便继续开着车。
沈小兔望着两旁明亮的灯光,心中一片疑惑。
“我听说国内不是只有两条海底隧道么?厦门和青岛。G城什么时候也建了一条?以前怎么从来都没有听说过。”沈小兔不由得问出了口,刚刚的什么骄傲什么矜持什么闹别扭也早已忘到了九霄云外去。
慕新砚淡淡一勾唇角:“你不知道的东西还多着。”
沈小兔微微吐了吐舌,不再说话,只好奇地望向窗外,感受着传说中的行驶在海底隧道的感觉。
车子停止了下坡,开始了正常的直线行驶。而原本不透明的海底隧道不知什么时候竟变成了像是玻璃一样的材质,打着绚丽的彩色灯光,可以看得清附近的海底世界。
沈小兔睁大了眸子,不由得在心中暗暗佩服起了建设海底隧道的工人们来。这样的工程,是要经历怎样的困难才能够建的成!
况且这海底隧道并非像是海洋馆中的海底世界那样,这种透明的材质应该要比一般的材质更加能够承受海下巨大的压强才对。
沈小兔在心中一路惊叹着,直至车子从隧道的另一端驶了出来,沈小兔才如梦初醒一般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慕新砚没有回答,只是淡淡地笑着。夜色笼罩着绵延的山峦,苍松在暗夜之下凸显出深邃的轮廓。灯光若明若暗地从远处愈来愈近,沈小兔更加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她在G城生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这样一个地方。
车子在一扇银色大门前停了下来。“下车。”
慕新砚走到了那扇大门前,按下了指纹,门便应声打开。见沈小兔还站在原地不动,索性牵着她的手腕将她拉进来。
穿过茂密的芭蕉叶,大团大团的紫蓝色簇拥在一起。那是沈小兔最喜欢的鸢尾花。
那样孤独却灿烂着,那样妖冶却纯洁着,那样微笑却悲哀着。
穿过紫兰色的花海,便是一扇雕饰精美的月牙白拱形大门。沈小兔抬头望了过去,是她喜欢的哥特式尖顶。大而明亮的彩绘玻璃窗,华丽而精致的墙壁浮雕,高大具有线条感的束柱。
走进那扇白色大门,线条交错的尖肋拱顶,欧洲中世纪宫殿一般的装饰,墙壁上挂满的,尽是文森特·威廉·梵高的画。抽象的轮廓,明亮的色彩,向日葵、有乌鸦的麦田……
那是她从小到大最最喜欢的画家。
小的时候,她常常坐在一边看苏离画画。那时候的她,并不能够看懂母亲手中的画笔摩挲着纸张,擦出错综复杂的凌乱线条。然而第一次被画触动,是挂在母亲房间里的那一幅梵高的《星夜》。卷云漂浮在夜空,星与月同时在蓝紫色薄霭中交辉,燃烧……她喜欢那样的轮廓,那样的色彩。她喜欢梵高那双能够洞悉人心扉的蓝宝石一样的双眼,那如同灵魂在燃烧的火红头发。
怔怔地看着那些惊艳的画,沈小兔几乎要挪不开脚步。
从来没有想过,能够在这样美丽的建筑里,看到自己最喜欢的图画。
“沈小姐,请随我来。”女佣恭敬地说道,转身带着沈小兔去浴室。
推开浴室的门,引入眼帘的是一片海洋一般的湛蓝。墙壁上用各色的玻璃装饰着,站在里面光影重叠,影影瞳瞳给人一种一眼望不到边的感觉。
赤脚沿着鹅卵石的按摩小道向里面走去,水晶浴缸,按摩淋浴,以及SPA床,风格有些类似他们在塔希提岛上做过的深海SPA。
沈小兔试探着按了按水龙头,竟也是那样冰凉清爽的触感,和塔希提上的深海纯水一样。
最里面的隔水区有着一整套的视听设备,用以使触觉享受和视听享受融合起来。
沈小兔在里面逗留了不知多久,直到头部已经觉得有些眩晕,她才起身出来。
消毒柜里整齐地挂着一排睡衣。性感的丝质睡裙,柔软的珊瑚绒睡袍,还有她从前最喜欢穿的卡通睡衣,花色和她最早认识他时穿的那一件一样。
沈小兔不由得微微一笑,这些衣服里,似乎已经蕴含了她的过去,她的现在,还有她的将来。
从里面选了一件湖蓝色的珊瑚绒睡袍,沈小兔套在了身上,又将头发吹了吹,才开门走出了那间如同水晶宫一般的浴室。
女佣已在楼梯口等她,见她出来,便恭敬地道:“沈小姐,请到厅里吃些点心。”
沈小兔茫然地跟了过去,下到刚刚经过的一楼厅里,刚刚一抬头,便惊讶得几乎发不出声音来。
大厅里有人转过身来,笑眯眯地望着她。
沈小兔张圆了嘴,好不容易才找到声音的发出方法,低呼道:“爷——慕爷爷?!”话出口,不由得自己掩了掩嘴,刚刚一个不小心,差一点又把从前习惯了的称呼叫出了口。
没错,站在厅里等着她的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慕新砚的爷爷,慕麟慕老爷子。
慕老爷子似乎并不介意她在称呼上的纠结,只将一双眼睛笑得眯成了两条缝,道:“好孩子,快来吃些东西。”
偌大的厅堂之内,早已经没有了慕新砚的踪影。沈小兔揣着满心的问号,坐在了沙发上。
仿佛看出了她的疑惑一般,慕老爷子微微笑着将水果和点心端到了她面前的茶几上,淡淡道:“新砚已经走了。平时都是只有我一个人住在这里,新砚只是偶尔会回来这里看看,一般也都是周末的时候。”
沈小兔点了点头,怪不得他会这么痛快地把自己送到这里来,原来他本人并不住在这里。
想到这里,心中便有些释然了,也对,谁会愿意带一个电灯泡回去打扰自己和老婆孩子的天伦之乐呢。
沈小兔端过茶几上慕麟刚刚为她冲好的茶轻轻啜了一口,问道:“慕……爷爷,这里是什么时候建好的?”
慕麟眯着眼睛想了想,道:“大概……是当时你们出事之后的半年左右吧。”
半年。那个时候,也刚好是她开始在维也纳从事设计师的时间。
慕麟看着她沉思的面容,淡淡笑道:“是从那个时候,新砚才开始着手策划和设计的。听新砚说,那些材料都是从世界各地选择最好的运过来,而且工程师也都是从世界各地请来的,所以在前期准备上就花去了一年多的时间,真正建好的时间距离现在并不远,说起来,我也是前不久才刚刚搬进来住的。”
沈小兔轻轻点了点头:“慕爷爷,您是什么时候找到小……呃,慕新砚的?”
“大概……过了半个月左右吧,就是这座岛上的渔民找到我,我才知道他已经被救下来了。”
沈小兔惊讶地掩住口:“那慕氏企业宣布停止营业的时候,慕新砚其实已经被找到了?”
“是。就在我把他从渔民手中接回来的第二天,我就把所有的企业全部停业了。”慕麟垂了眸子,眼角的皱纹愈发深了几分。
沈小兔不敢置信地看着慕麟,摇头道:“爷爷,我不明白,为什么在找到慕新砚之后还要将所有的企业都停止营业,并且说没有找到呢?”
慕麟沉默了半晌,眸光落在了没有焦距的空气中,声音有些遥远:“没有存在的意义,就让它消失吧。”
沈小兔怔怔地坐在那里,体会着慕麟说的那句话。
没有存在的意义……这样一个业内人士无不将它奉为神话的企业,几乎已经成为所有人膜拜的圣堂。如果这也算是没有存在的意义,那么究竟这世界上还有什么应该存在着?
慕麟似乎看出了沈小兔心中所思虑着的,轻轻一笑,道:“小兔啊,你是个好孩子,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与世无争,所以你不明白这样的企业的存在,对于家族,对于人性,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当年我一手创下风华社的时候,几乎没有任何的商业头脑,凭借的全是自己的一手画功。我何尝没有过爱的人呢,但是为了自己的事业,理想,我放弃了她。那时的我,一心只想着如何将自己的江山发扬光大,全然忘记了生命中其实还有一种最重要的东西,那就是感情。”
沈小兔张了张口,听到慕麟说自己也曾有爱的人,心中不禁震撼了一下。
她一度以为,这个男人必定是除了自己的事业之外,没有任何事物和人物能够让他感兴趣。
却原来,每一个人都是有着自己心中最柔软的那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