阑珊的灯火在苍茫的远方蔓延成了一片星海。
车内，薛雪倩温柔婉转的声音响在耳边。
“砚，我已经和医生联系好，下个月要给你做一次全面的身体检查，到时候一定不要耽搁了哦。”
“到时通知我就好。”慕新砚淡淡道。
薛雪倩又是微微一笑，“你就总是不喜欢检查身体，工作这么忙，只怕把身体累坏了，你现在答应的好好的，只怕到时你又因为什么事情推脱而耽误了。”
慕新砚道：“本来我也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你却每次都坚持要我去检查，真是拿你没办法。”
薛雪倩娇嗔道：“我不也是看你每天工作这么忙这么累，恐怕你累出病来，就多给你安排几次检查，谁知道你这么不识好人心。”
“我下次按时去就是。”慕新砚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
沈小兔坐在后座上，一言不发地听着他们的聊天。
她不得不承认，比起大大咧咧的她，薛雪倩真的是很细心。
在沈小兔的记忆里，慕新砚从不曾生过什么病。除了那第一次他中暑晕倒，她将他背到了医院。但是，之后的她也从来没有想过要慕新砚去检查身体。
回想起那时的他们，有过那么多的欢笑和泪水，有过那么多的激情和心跳，他们曾经是那般相爱。
然而，最终还是形同陌路一般。
倒是现在的慕新砚和薛雪倩，他们之间平平淡淡的，就像是一条涓涓细流，可以长久。
薛雪倩心细，可以将整日忙于工作的慕新砚照顾得安稳妥当，而不像沈小兔那般迷迷糊糊，什么地方都要别人照顾。
沈小兔想着，便微微入了神。
薛雪倩从后视镜地看见入神的沈小兔，没由来地心中升起一股敌意。
“砚，今晚我不去你那里了。明天我要随经理去都柏林，今晚回去要好好准备一下。我记得都柏林是你喜欢的城市，等会议结束了，我就在那里到处走走。”
“没有什么可准备的。”慕新砚淡淡道。
薛雪倩听他这样说，微微一怔。
“我在那边已经联系好了我的一个朋友，他会全程陪同你的旅行，包括你旅途上所要用的东西，全部给你准备了一套新的。你只要带好手机和证件去就可以了。”
本来只是想要气一气沈小兔的薛雪倩，此时却彻底怔愣了。一股暖流瞬间压灭了刚刚在心底对沈小兔的那一股无名的愠火，心底剩下的只有感动。
她从来没有想过，他早已经为她的出行安排好了，亦从来没有想过，他也可以这般重视她，这简直比世界上的任何一件事情都要来得快乐得多。
薛雪倩只觉得心里一股暖流骤然涌起，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来，握上了慕新砚那只搁放在方向盘上的手。
沈小兔心头微微撕扯了一下，扯了扯嘴角，却又觉得实在笑不出来，于是便又将那难看的笑容生生收了回去。
都柏林，是他喜欢的城市么。
那里曾经留下了多少她与他的回忆。
在海边，在金色的沙滩，在童话一般的城堡。在小小的山岭上的旅馆，那些记忆，那场大火，他冒死将她抱起来。
纵使相逢应不识。而我，也许早已被你遗忘在那片灿烂的海洋。
薛雪倩的声音打破了她的思绪。“沈小兔，这里就到了你刚刚说过的地址附近了。你看，应该在哪儿停比较好。”
沈小兔微微一愣，看向了窗外，便皱起了眉。
鬼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刚才她不过是胡乱报了一个地址罢了。
她对慕新砚说自己换了住处，于是乱编了一个地址报给他们。
反正也是乱报，早知道这样，当初还不如再报的远一点。那样的话，还可以再多看他几眼，再多听他说几句话。
沈小兔轻轻笑了一笑道：“就在前面的路口停下吧，我自己走进去就好。”
方向盘一转，车子在前面的路口停下，干脆利落的声音和动作，毫不拖沓。
车门打开一半，沈小兔便忍不住再抬眸去看了前面的男子一眼。
后视镜里，那人的脸色，淡淡的，有点冷。
沈小兔定了定神，开门下了车去。
“砚，我们也下车吧，送小兔一段，毕竟女孩子一个人走夜路，是会很危险的。”薛雪倩轻轻笑道。
慕新砚看了看薛雪倩，眼中依旧没有一丝波澜，点了点头道，“好。”
话音未落，薛雪倩便已经飞快地下了车去。慕新砚冲着她淡淡一笑，也下了车去。留在车上久久回不过神来的反倒是沈小兔。
呵呵，天知道，那薛雪倩究竟是真的在担心她一个人会很危险，还是在暗暗地试探着什么。
问题是，她怎么知道，这路究竟要怎么走。下了车，夜晚的风，有点冷。沈小兔瑟缩了一下，伸出两手环上自己的肩。
不远的地方，慕新砚的外套已经披在了薛雪倩的身上，此刻那双眸子正在淡然地看着自己。
沈小兔心里微微一疼，赶忙低下了头。薛雪倩走了过来，神色中还带着几分的关切。
“小兔，你冷不冷？”
还没有等到沈小兔回答他的话，薛雪倩已经将自己身上的他的外套披在了沈小兔的身上。
那件外套暖暖的，似乎还有着慕新砚的温度。
沈小兔全身猛地一颤。
慕新砚瞥了沈小兔一眼，淡淡道：“雪倩，过来。”
薛雪倩朝沈小兔灿烂地一笑，便又奔向了慕新砚。慕新砚皱了皱眉，伸出手臂环住了她。
这宽阔的怀抱，绝对是要比一件外套要温暖得多。
沈小兔怔怔地看着他环着薛雪倩的肩，连眼睛也忘记了去眨一下。
冰冷的双手紧紧地藏在口袋里，紧握着，指甲完全嵌进了血肉之中。
还没等到他们走近，沈小兔已将外套脱了下来，一路小跑过去，在他们面前停了下来。
“谢谢。”她说。
慕新砚眸光十分平静，只是淡冷地看向她。
“谢谢你们送我。雪倩，我自己走回去就可以了，反正也没有几步路了。”
薛雪倩微微皱了皱眉，还没来得及说话，慕新砚却已经冲着沈小兔晗了晗首道：“那你自己小心一点。”
这一句话，不冷不热，疏离得如同对着一个陌生人。
沈小兔咬紧了牙，低着头强迫自己不去抬头看他。而心里，却是那般狠狠地撕痛。
“好。”沉默了半晌，沈小兔低声开口道。
“再见。”他淡淡地说道，大手挽过了薛雪倩的手，便转过了身去。
“小新——”
最后一个字的余音僵在口中。沈小兔低下头来，才意识到这称呼似乎是有那么一些不妥。
慕新砚淡淡地看向她，而薛雪倩似乎没有来得及伪装自己脸上的表情，看过来的眼神竟然有了那么一丝冰冷。
沈小兔定了定神，将手中的外套轻轻扬了扬，说：“你的衣服。”
“不必了。”慕新砚淡淡拒绝道，声音里似乎还有着些许的不耐烦。
沈小兔的手便那样僵在了半空中。她轻轻点了点头，转过了身去。
转身的那一瞬间，她的眼泪便再也控制不住地滑落了下来。
闭上了眼睛，那两个人的脚步声已经渐行渐远。从来没有这样一刻，她觉得自己的心痛得那般透彻，那般清晰。
而现在，她终于可以确定，他就此便会走出她的生命。
沈小兔，他很幸福，有她陪着他，他很好。这不就是你所想要的吗。
既然这样，沈小兔，你还在难过着什么。
“小新。”猛地转过身，大喊了一声。
沈小兔，你最终还是没有控制住自己。
慕新砚猛地顿住了脚步。薛雪倩心中一凛，抬眸向他看了过去。他冰冷的眼中的情绪，依旧是看不出来一丝。
他轻声一笑，搂在薛雪倩腰上的那只手更加地紧了一点，轻轻地转过了身，向那个声音来源的方向看了过去。
沈小兔那娇小的身影便是半隐在了夜幕中。
她一路小跑了过来。
薛雪倩的心中微微一沉，脸上却是再次微笑着说：“沈小兔，还是我们送你回去吧。”
沈小兔淡淡地看向薛雪倩，开口说话。“雪倩，我可以求你一件事吗？”
“你说吧。”薛雪倩浅笑一声。
“我想和他单独说几句话，可以吗？”
薛雪倩微微笑了，笑容之中似乎还带着些旁人不易察觉的冷。“我当然没有什么意见，你问他自己就好了。”
沈小兔转过脸去，慢慢地看向了她身旁的慕新砚。
“雪倩，你先回车上等我。我一会儿就回来。”
薛雪倩本来以为他是不会同意的，现在听到慕新砚这样说，心中大大不悦，但是脸上却依旧是微笑着说：“好。”然后便转过身去上了车。
周围有许多一对一对的情侣挽着手从他们身边走过去。
而她与他，却是这样相对伫立着，两个人皆是静默无言。
有许多好奇的目光仿佛带着一些探究投向了他们。可是谁又知道，多年以后，这些幸福的情侣之中，又有哪一对会如同他们现在一样，疏离淡漠地这样，看着对方。
慕新砚就这样沉默看着沈小兔，并不说话，眸光淡冷。
沈小兔小心地把手中他的外套又穿在了身上，小小的身子藏在他那件宽大的外套里，显得她更加单薄。
他想，她真的瘦了。
“小新。我可以求你一件事么？”她终于将话说出口
他冷冷地一笑，笑容中似乎带着一些讥诮。“小兔，你总是喜欢这样求别人吗。”
小兔？
沈小兔身子一震，本来她以为这辈子再也听不到这个称呼从他口中说出。
“可以么。”她坚持着说。
“在你说出到底要求什么事之前，抱歉，不可以。”他的唇角依旧带着淡淡的嘲弄，眼神冷冷地睨视着她。
沈小兔轻轻地咬了咬下唇，离他近一点，再近一点。
他的轮廓终于在她的眼中变得清晰起来，像从前一样，像他们那么相爱地在一起的时候一样，在离他很近很近的地方看着他。
“小新，可以让我……抱你一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