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那口棺材的时候,景帝最后的一线希望都被无情地碾碎。那个称霸天下半个世纪的天下霸主,此刻竟然腿软地,连走上前去看洛云瑶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他只是怔忪地看着不远处那个红衣绯艳的女子,长着和自己女儿一模一样的脸,但是却一点都不像他的云儿。
他的女儿,从小都是个急性子,那肯这么乖巧地停歇片刻。想着想着,没有人看见,那个生杀予夺的尊贵帝王,蓦地红了眼眶。
好不容易,景帝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还是帝王的尊贵威严,但是里面携带的颤抖,就连身后的奴婢都能听得真真切切,“她怎么了?”
没有问她怎么死的,是因为还远远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刘岑从景帝进来开始,都没有看过他一眼。此时的他,眼里除了装得下洛云瑶,谁都放不下。
景帝终于怒了,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一把掐住刘岑的脖子,猩红着双眼一字一顿道:“你给朕说话!云儿她到底怎么了?!你不是答应朕要娶她,好好保护她的吗?!那她怎么会突然就,突然就死了呢?!”
刘岑原本一片冷凝荒芜的眼神,瞬间被这个敏感的“死”字狠狠扎痛,在无数仆人眼睛瞪圆的惊骇中,一把扯开景帝的手,力道之大,足足将景帝甩开撞到在身后的案几上,扫落杯盏无数,乱瓷翻飞。
疯了!真是疯了!连皇帝陛下都敢动手,这刘岑真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就在所有人怜悯的眼神之下,刘岑终于抬起头,冷淡地扫了同样惊愕站在原地的景帝一眼,冷冷地吐出三个字:“她没死。”
不只是景帝,就连底下的仆从都懵了,难道,这位驸马爷因为公主殿下突然逝世而心痛过度,已经疯了不成?
连太医院的耆老,钟太医都确诊过脉。无数其他太医都反复确定过,这还能有假不成?!
景帝也眼神复杂地看着那依然自顾自替洛云瑶摆着棋局的男子,以前他一直对刘岑有所怀疑,哪怕那次他已经开诚布公地和自己坦白过,但是帝王心术,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地就相信一个人。
可是现在看来,这小子纵然心机深沉了点,但是对云儿,倒也是有几分真心的。只不过……女儿薄命,她一生所求的就已经近在咫尺,却还是在最后的几天里,相忘于天涯。
就在景帝和刘岑在毓秀阁里陷入尴尬的时候,这时门外传来一声结结巴巴地通传声:“启禀……陛下,右相大人在殿外求见。”
闻言,景帝倒还没什么反应,倒是刘岑终于从棋局中抬起了头,眼神冰寒地看向了殿外的方向。
景帝如今哪还有心思周旋这些,随手一挥怒斥道:“朕说了,不见任何人!你让他给朕滚!”
那传话的婢子吓地脸都白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着叩头道:“陛下息怒,是……是右相大人让奴婢传话,说……说……”
景帝见洛云瑶的尸体,心中早已急痛地快要晕厥,如今强撑着一口气在这里耗着,偏偏这婢子还这么不晓事地支支吾吾。正要怒极,下令将这名婢女拖出去杖责之时,身后的刘岑终于冷凝开口:“他说,他或许能救云瑶。对吧?”
“对对对!就是这样说的。”那婢子吓出了一身冷汗,对着刘岑连连叩头谢道。
景帝回头看着刘岑,目光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质疑和阴冷,沉声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刘岑低头绕着洛云瑶柔顺的秀发,头也不回地对着景帝说道:“我想右相不可能无的放矢,既然他有把握,那就让他进来,姑且一试吧。”
景帝看了眼刘岑怀中的洛云瑶,像是睡着了一般安静甜美,但是脸色却惨白地吓人。
内心狠狠一痛,顿时头晕目眩到几乎站立不稳。随手对着身后上来扶他的宫人挥手道:“让他进来。”
右相身着一身紫蟒袍,在景帝身后恭谨下拜,“微臣拜见陛下。微臣自知,此时前来,定然会使陛下不快,但是说到底,云瑶也差点成了微臣的儿媳。微臣也能明白陛下此刻的心情。
所以微臣如此向陛下献上一人,此人医术通神,微臣的犬子,就是靠他,才能保住一条命。希望陛下能让他姑且一试,也算是尽人事,听天命了吧。”
说着,刘琰正身后那一身白袍的中年儒士一步行出,对着景帝不卑不亢地施了一礼道:“草民明缺,参见陛下。”
在听到明缺两个字的时候,景帝终于霍然回头。布满血丝的双眼里,全是深深的希冀与打量。
猛地上前一步,帝王之气威煞众人,就连一直陪伴着景帝多年的刘琰正也不敢稍有直视。但是明缺却依然大大方方地,毫不避讳地看着眼前这二分天下的霸主。
“你,是哪国人?”呼出的气息都是灼热的,景帝目光喷火,几乎要将人烧成灰烬。
明缺微微一笑道:“明缺只是一个四海为家的游方郎中,不记得自己是哪国人了。但是我想,还是不会影响为殿下治疗的。”
似乎浑身血液都凝固了一瞬,随后景帝方才后知后觉地惊喜道:“你说你能治?她是生病了,并没有离朕而去,是吗?!”
那惊喜地一惊一乍的模样,看得明缺都啼笑皆非,没想到这样一个天下霸主,竟然会对自己的女儿爱惜到这种地步。
无奈地摊摊手,明缺淡笑道:“治不能治,陛下也要等草民看过,才能下定论吧。”
景帝狠狠一拍额头,连忙回头一叠声道让明缺给洛云瑶搭脉。最珍贵的,就是绝望之中升起的希望。虽然在别人眼中,这完全是自欺欺人。
再高明的神医,能把活人医死了,又怎么能把死人医活了。只有景帝和刘岑心里才对这个“游方郎中”是相信的。
刘岑是因为知晓了一切内幕,而景帝,是把他当成了传说中的那个人。只要是那个人的话,再怎么匪夷所思的事,应该都能接受。包括,起死回生。
直到最后明缺细细地搭脉之后,景帝死死地瞪着他,连忙问道:“怎么样,能治吗?”
这时,明缺才意味不明地扫了眼那依然低头抱着洛云瑶的刘岑,在景帝和众人惊骇到晕厥的眼神之中,缓缓开口:“能治。”
“真的!”这样一高一低,极悲到极喜的转换中,差点让景帝情绪失控到晕厥。难以置信地看着那胸有成竹的明缺,刚要开口却被他突然打断,“只不过,需要一份药引,方才有奇效。”
景帝一怔,连忙急声问道,“什么药引!就算是在天涯海角,朕一定给你弄来!”
可谁知明缺竟然哈哈一笑,目光却诡异地转向了刘岑,慈爱轻笑道:“不必在天边,就是在眼前。所谓药引,就是驸马爷的一钱心头血,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