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太子哥哥已经不是曾经疼爱洛云瑶的皇兄了。哪怕知道自家小妹已经怀有近两个月的身孕之时,也依旧没有撤回让刘岑带兵出征的旨意。
陈国这次是做了充分的准备,区区五十万人,还是从未带过兵的刘岑为主帅,这一仗的结局,几乎可以预见。
在刘岑走的前**,洛云瑶一反常态地收起了眼泪。她拉着他的手,来到了她们最开始来的地方,那登高望远,赏尽天下灯的城楼。
她没有哭,而是微笑着为他放了**的天灯,每一盏上都写了她的名字,洛云瑶。
她告诉他,灯就是等,她想说,在他不在的这段日子,她会这样每分每秒,认真地,等着他。他一日不归,等一日,一年不归,等一年。等到她老了,爬不上这城楼了,她就让他们的孩子,替她日日等,夜夜等。
刘岑看了她许久,终于展颜一笑,依然是当初清隽优柔的少年模样。岁月并没有在刘岑身上留下丝毫的痕迹。只是将他身上的清冷淬炼成了温柔,只属于洛云瑶一个人的温柔。
他习惯性地把下巴抵在洛云瑶光洁的额头上,声音低沉,却极尽轻柔:“因为知道有你在等我,我就一定会回来。不管前方是神是魔,谁也阻挡不了我的脚步。云瑶,相信我。你的夫君,是天底下最强的男人,他配得上他的公主。”
洛云瑶把半边脸埋在刘岑宽厚的胸膛之中,带着不知名的情绪,轻轻点头道:“我相信你。”
洛云瑶的一生已经系于你,骨血相连,呼吸相通,除了相信你,还能做什么。
刘岑离开了,带着五十万背井离乡的孤军弱旅,走向了没有未来的硝烟战场,尸山血海。
自从刘岑走后,洛云瑶便更加不喜出门了。只是专心在滴水楼里,静静地等着腹中的小生命一点一点成长。每**,都在城楼上,放上一盏朴素的灯。希望在远方为她的国,她的家征战的那个男人,能够看到她的思念,早日回家。
但是有些事情,不是自己躲着,就可以不面对。至少洛云瑶,作为大燕的公主,洛氏皇朝的宗室嫡女,怎能容忍看着自己从小生活的国家在宵小佞臣手中凋敝。
景辉元年六月,刘岑刚刚前往扬子关已经半年。玥帝便在月蓉的蛊惑下,**信先帝随行医使明缺,并重用他为国师,享一等爵位。
明缺为了讨得玥帝欢心,独揽大权,谗言玥帝沉迷丹药玄学,并扬言可炼出使人长生不老的丹药。
玥帝此时已经受月蓉的影响很深了,无所不应,一刻不见便昏昏沉沉,凶狠暴躁。于是在月蓉和明缺两人的撺掇之下,玥帝不顾百官劝谏,在民间大肆抓获未出阁的民女,放其精血以作炼药之用。
一时之间,民间年轻女子几乎被捕杀殆尽。有待字闺中的女子的家庭,都慌不择路地找个男子将女儿嫁出,一时之间,燕国全国之内,适龄男子全都成了抢不到手的香饽饽。连个路边乞讨的乞丐,都能三妻四妾,尽享齐人之福。
下面官员无法交差,被玥帝一怒之下处死的也不计其数。为了那虚无缥缈的长生药,玥帝已经红了眼,不但不悬崖勒马,平息民怨。而是以血腥手段,严苛刑法来强逼底下官吏每月交上应额的少女。
或者说,此时的玥帝,已经不再是他自己了。而是一个被月蓉和明缺联手控制的傀儡。
于是,民怨以一种膨胀的速度,快速沸腾。就连久居滴水楼,不问世事的洛云瑶,都接连接到了好几位朝中大臣的拜谒。
他们也是实在走投无路,才会把希望寄托在她这样一个弱质女流的身上。希望洛云瑶能够以先帝嫡女,玥帝亲妹的身份,劝谏玥帝回头是岸。
洛云瑶此时已经十分显怀了,七个月的身孕让她连走路都十分费劲。但是看着几位头发斑白的老臣在自己身前哭出血泪,长跪不起之时,洛云瑶还是无法就这样袖手旁观。
这是她生长的地方,她的父亲为了大燕殚精竭虑,她的男人为了它在战场上舍生忘死!她又怎能,亲眼见它分崩离析,却还无所作为?
她脸色肃然,费力地伸手扶起那几位为大燕形销骨立的老臣,尊敬地行了一个大礼道:“谢太傅,郭老将军,御史大夫,你们三位待我大燕的情义,云瑶在此拜谢。”
说罢,便重重一挥手,对着身后的春纤冷声道:“更衣,随本宫进宫面圣!”
三位哭地双眼通红的老大人泪眼怔忪地看着那气场全开的洛云瑶,在侍女的搀扶下,渐渐消失在视线中,心下复杂地难以言表。
谢太傅想起自己曾经还私底下贬低洛云瑶,生怕自己的孙儿被她迷惑,娶了这样一个娇养富贵,不知礼义廉耻的公主,为谢家招来骂名。
没想到此时此刻,看到洛云瑶大腹便便,依然为了家国大义,仗义执言。一生自诩看人通透的文坛巨儒谢太傅,也羞愧地老脸通红。在洛云瑶离开之后,连忙以袖掩面,出了滴水楼。
在洛云瑶踏进久违的月藻宫时,玥帝正在和月蓉一起看新进宫的戏班子唱戏。
在外有陈国虎视眈眈,在内如今民怨深重,不时有动乱出现,竟然此时,玥帝竟然还有心情观赏歌舞,**作乐?!
洛云瑶气极,一把掀翻玥帝身前摆满山珍海味的桌案,杯盘碗盏噼里啪啦碎了一地。对着一瞬间脸色阴沉的玥帝狠声道:“如今大燕已经危在旦夕,你竟然还只知道花天酒地!洛恒,你对得起父皇吗?你对得起你的姓氏吗?!”
玥帝脸色青黑地看着那在大殿上放肆之极的女子,刚要开口,便听到身后有女子尖声喊道:“陛下!”
玥帝一惊,转头一看,只见月蓉右脸上竟然平添了一道血痕,并不很深,现在正顺着瓷白的面颊滴下血珠。细看之下,才发现是刚才洛云瑶一怒之下,摔碎的杯盏碎片飞溅起来,划伤的。
见月蓉受伤,玥帝一下子脸色变得狰狞无比!在洛云瑶的愕然之中,玥帝突然狠狠一巴掌将洛云瑶甩翻在地,对着左右侍从暴跳如雷道:“把这疯妇给朕带回去!没有朕的允许,一步也不许离开滴水楼。另外将今日值事的侍卫长杖毙!以后要是再让这些不三不四的人进来,那就别怪朕心狠手辣了!”
洛云瑶捂着半边红肿的脸颊,不可置信地看着那气地眉目变形了的玥帝。没有再说一句话,吃力地在身后侍卫半拖半扶之下,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这不是她的太子哥哥,她们之间再也没有了血脉至亲的温情,他眼中只有月蓉。这大燕的天下,保不住了。
洛云瑶回到滴水楼的时候,已经天色已晚。当她脸上顶着个血红的五指印出现的时候,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
这大燕,谁还敢打夫人?!
洛云瑶无视底下人惊骇窃窃私语,她只觉得浑身冰冷。紧紧地抱住手中的灯,希望能从其中汲取一丝的温暖。
岑哥哥,洛云瑶只有你了。你一定要活着回来。可是偏偏,有人不放过她。
在侍从通传声中,滴水楼里刚刚还义愤填膺的丫鬟仆从跪了一地。那个女人宫装妖娆,美地像是勾魂的妖孽。在洛云瑶冰冷的注视下含笑走近,媚眼毫不掩饰地打量着洛云瑶脸上依然血红的手印,掩唇轻笑:“金城公主,好久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