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话犹如一把刀,猛地插在了我胸口。抿了抿嘴,我勉强笑道:“看你说的,妈,哪里有你说的那么严重!虽然杨明宇他家是有钱人,但是,我自己也有工作,我又不靠他吃喝,为什么要在他面前小心翼翼,看他的脸色……”可是我们一家这么多人,都是无用的,到时候,未必没有求他的时候!你还不如找一个普通人家,两人携手风雨,好好过日子……“母亲捞起我的手,在手心轻轻拍了两下,压低声音道:”如果当初没有将他们两个留下,我现在定能保你仍如五岁前的生活,不必像现在一样,做什么都着分寸,瞻前顾后,生怕他们两个吃了亏……“妈!”我有些听不下去,可是我自己曾也这样想过,但仅仅只是设想,假如没有何华镜和许镜良,我或许可以过上跟普通青年女子一样的生活。但是:“有他们两个,我感觉我们的家,很热闹,好像还是圆满时的样子。”家,实在是太寂寞了。自从母亲和许成安离了婚,那些曾经的亲戚也都断绝了来往,如果真的只剩下母亲和我两个人,那每年的除夕,该有多么寂寞!
母亲心里本来就不是那么想,她仅仅只是心疼我。我的那些话,也正是她心里的安慰,所以也不再言语,叹笑着轻轻拧了一下我的脸,又舍不得地替我揉了揉。
我仰脸嘻嘻一笑,将脸埋进她颈窝,像小时候一样蹭了又蹭,母亲痒得避之不及,忙拿手拧我的耳朵。
一直在门外打听风声的何华镜,适时将门推开,呵呵笑道:“妈,饭好了,差不多可以开饭了,我去叫奶奶,你和花花就先将桌子理出来,好不好?”我对他的话置之不理,反手指着他,眼巴巴地看着母亲,装可怜道:“妈,你偏心,成天就知道叨叨我,你也不去';照顾';一下小镜子!我跟你讲咧,他现在都大学了,还没找个女朋友!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要搞基咧!”母亲本是满脸肯定,只是听完最后一句后,不禁满脸迷惑问道:“什么是';搞基';咧?”';搞基';就是……嘿嘿,两个同性谈恋爱!哈哈……“母亲是个绝对传统的人,她连';搞基';都不知道,那绝对从来没听过同性还可以恋!我一说完,就跳着往房间外面跑,母亲气得只跺脚,咬牙切齿骂道:”死妮子!都是个大人了,还口无遮拦,什么话都往外放!“我撇撇嘴:”我是说话,又不是放屁,什么叫';什么话都往外放';!“死妮子,皮松了是吧……”眼见母亲就要追过来,我忙大叫一声:“小镜子同志,打掩护!”然后一溜烟往奶奶的屋子跑去。
我很少进奶奶的房间,不可否认,我还是很介意去年她在态度上的转变,让我很难受,也替何华镜难受。
许成安死了,他和我母亲十几年前就离婚了,所以他的遗照按照规定也不应该摆在我家里,加上我家又小,还有几个读书的孩子,奶奶自己也觉得不吉利,于是,许成安的遗照就一直摆在奶奶家里。
我一进门,就看到许成安的黑白照,他还微微冲我在笑。微微袅袅升起,我还是不能原谅地想起,他死之前,还拉着我的手,拜托我照顾他儿子!
我愣着神,奶奶已经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花花来了,天冷多穿些衣服!”哎!“我回头应了一声,吸了吸鼻子,”奶奶,我来叫你吃饭!今天……是小镜子亲自下的厨,你还记不记得,他第一次烧土豆,你说他烧得很好吃!“奶奶一笑,脸上的皱纹蓦地舒展开来:”哎,我记得!然然是个聪明的孩子!“我也跟着咧嘴笑,可是不管怎么笑,还是感觉屋子里面太安静了,笑容、还有笑声,都是极为脆弱的东西。
渐渐敛下笑容,我低头呆呆地看着青灰的水泥地板。“呐,我的儿,要不要给你爸爸上柱香,我这几天,总是梦到你爸爸,他说人去了,他谁都不挂念,就想着你,说知道你还是……心里有他,他很高兴……”鼻子猝然一酸,我忙拿手狠狠捏了一下鼻梁,回头重重道:“嗯,我正好有这个想法,他一个人在那里,应该还是会寂寞的!”我从柜子里拿出三根香,在旁边的白烛上点着,奶奶在一旁絮叨:“我知道你爸爸对不起你们母女,所幸,你们母女是有情有义的人。你母亲呐,平日里有个大事小事,都会提前来给你爸爸上一炷香,求一下你爸爸的庇护。幸亏如此,要不然,你爸他人活一场,死了以后,除了我这个生他的老母亲外,都没个别的人挂念他,他该会有多失落啊……”我静静听着奶奶的话,低头深深磕了一个长头,在心底喃喃:“你若是有愧,就保佑我们这一家子,以后的日子不要再坎坷,平平安安,阖家欢乐!”我撑低连着磕了三个头,可是等要起来的时候,脊椎像是被人固定了一般,怎么都直不起来,头也只能低低地贴在青水泥地上。
我“哎呦”了一声,奶奶忙伸手抚上我的背,冲着许成安的照片道:“我说你啊,闺女好不容易来看你一趟,你做什么这么折腾她?我知道你想她,想闺女在这多陪你一会儿,但也不能这样哇!你快松开闺女,闺女可难受呢……”额头紧紧贴着地面,前面是那个人的照片,他曾弃我而去,又回来重新将我抛弃一遍!奶奶的话在耳边缓缓模糊,我只感觉眼睛鼻子均是一酸,他死的时候我没有哭,可是时过半年,我却蓦地哭得不可抑制……
奶奶还在叨叨,脊椎上的压力早就消失不见,我可以直起身子,转身离开,但是我不愿让别人看见我的眼泪,就当作,是圆满他的愿望,在这里,再多陪他一会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