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火车站的候车厅里将就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杨明宇还是来了。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黑色的羽绒服上还弥漫着昨天倒在地板上时沾的灰尘。
我从火车站里出来,和他到一个偏僻的角落。
他将手里提的一大袋零食递给我:“你还要在火车票度过九个多小时,我知道你在坐车不舒服,没有吃东西的习惯,但是你身体不好,不吃东西其实更难受。我拣了几样你爱吃的,你在火车上多少也吃一点。”我呆呆地看他,心里五味陈杂,酸了酸鼻子,倾身终于扑到他的怀抱里:“杨明宇,你是个好人!你应该得到幸福,不要再跟我耗了!不要再浪费精力浪费时间了!”我禁不住哽咽,眼泪蹭在了他的胸前,松开时,上面开了两大朵深黑的花。
我往车站里面走去,杨明宇默默地跟在后面。我紧了紧手里的手提袋,在门口顿住脚步:“杨明宇,就到这里吧。”他胡乱地点了下头,眼泪瞬间模糊了我的双眼,我哽咽着重复了一遍:“就这样,我们就到这里了……”他像是猛然醒悟,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我看着他墨黑的双眼,沉默了好久,还是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
就这样吧,他最终还是没能真正弄懂我。
我含泪挥了挥手,转身进入了车站。
大四最后一个学期每个星期只有两大节社会实践课,为了方便老师将它合并在星期一上午结束,按照班主任的要求,我在一个中学代课语文。
当地的学生都比较乖巧……与其说乖巧,还不如说死气沉沉,成天除了学习什么都不用做。因为是初三,基本上都在准备升学,我每天的工作除了监考、改试卷,就是讲试卷。
五一,我结束了实习工作。头一天晚上,我背着手提包回学校,白色的路灯比从前那种橘色的亮很多,但是很明显没什么情调。马路旁边的花,在这个时候都已经开过了,谢了大半部分,在这个时候,我终于突然想念起杨明宇来。
即将奔入社会,我紧紧抓着双肩背带,猛地狂奔起来。校门口也是那种白色的灯光,一个熟悉的人影靠在白色樱花树下,下颌微倾,像是在小憩。
我顿住脚步,又再往前挪了两步——“杨明宇……”我呆呆地看着他,我在火车站跟他说,“我们就到这里吧”,他那个时候还是不知所以,眼睛里面全部都是迷茫。他那么骄傲那么自恃聪明的人,却被我这么一个没什么本事没有特长的小女子一再糊弄一再伤害……
“镜子!”他满脸兴奋,一把冲过来将我抱住转了一个圈,立即把我心里的那点小情调冲散了。
难道他还是不肯散,还是要像从前一样耗着?
“我跟你说,我要跟你说……”他急急忙忙抓住我的双肩,“我知道了,我懂了,我懂得你的意思了……”我心里有一阵凉风吹过,还有淡淡的花香。
他说:“我懂得了。我不原谅你,我没有什么原不原谅你么。爱情是公平的,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没有什么原谅不原谅之分。是我……是我,在那些事情都已经化土的时候,还计较,还和他们一起骗你,是我的错!我应该求你原谅,镜子,你原谅我好不好……”他的脸紧紧贴着我的,我心里感动,眼泪早已经流了满脸,等了那么久,最后说要散场了以后,他终于跟我说,他明白爱情是公平的。
我捶了一下他的肩膀:“快些松开,有好多一年级学生晚上爱出来晃悠,别带怀人家小孩子了!”他眼里也有泪,松开我,小声在我耳边可怜:“镜子…你原谅我好不好?镜子,我不想跟你形同陌路,我没有办法想象你真的成为别人世界的主角……”这情话很真很好,我听着也很心动,很泪流。
但是却没有仔细考虑他的话,他想把我抓进他的世界,可是我在另外两个孩子的世界,以后还要充当很重要的角色,他们的世界,不能没有我,而我,也无法将他们踢除我的世界。
我跟他手牵手在街上晃悠,最后他还是找了一家宾馆:“我五一有三天假,在这里陪你三天,好不好?”我转了转眼珠:“宾馆一听就不是什么好地方!我跟你讲,你可别想占我便宜!”说是这样说,晚上我跟他睡在一张床上,还是忍不住亲了又亲。
他临走的头一天晚上,我躺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他是凌晨一点二十八的火车,我一点睡意都没有。
从前,怎么想怎么盼,在心里将他垒成一个高高的、不能低头不可侵犯的模样,怎么都没想到他真的能明白我心里真的想要的、他对我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