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鱼叙述」
回家路上,我忽然想起一事,问道:“天青哥哥,有件事我一直觉得不对劲。”
天青漫不经心地:“怎么了?”
我深吸一口气,问:“为什么我会觉得你上次给我买的那件‘洛阳花鬼’的衣服和紫烟的设计风格……有着如此可怕的相似度呢?”
他一下子立在原地,接着语重心长地对我说:“都跟你说了,那个字念——”
我打断他:“甭管那个字念什么,你告诉我,上次那件衣服是不是就是出自他的手笔?”
天青搔了搔下巴,笑道:“你们女孩子果然心细,你不说我都没看出来。这么说上回在洛阳城见到的那位蒙面君应该就是他啦?”
“蒙面君?”哇靠,这么诡异的商贩你居然敢从他那里买衣服……
天青浑没在意这个问题,兀自寻思:“奇怪,怎么我们到哪儿他到哪儿啊?还说什么‘要躲起来’?应该不单单是为了防城管打劫吧……”
百思不得其解,天青挥挥手:算啦,人家的事情,咱管不着。
次日。我死也不肯穿那件渔网,天青于是颇为遗憾地去了当铺,然后颇为遗憾地回来,一摊手,五个铜板孤苦伶仃地躺在他的掌心。
我忍不住破口大骂:“你长没长眼睛?那件衣服的设计是很诡异没错,但料子和绣工可是一等一的好!宋师傅跟我说过,那种冰蝉丝质地,中原想买都买不到!紫烟他不识货,哦不对,是他为人慷慨大方免费送给了我,没想到你居然也这么不识货!你……你——以后休想让我给你补衣服!”
他抱头蹲在地上,一声都不敢出。
我原地挠了一会儿墙,觉得不那么郁闷了,便一把拎起他,心平气和地问:“我们今天去哪?”
无巧不成书,就在天青兴高采烈地穿着那件土著风情的衣服满街找工作的时候,又碰上了昨日的紫衣美少年。
天青的衣服实在太刺眼了,无怪乎是个人都会侧目。
紫烟听完我们诉苦,鬼鬼一笑:“想找工作?随我来!”
我们三人一番合计,最后我和天青含泪签下了不平等条约——是喜极而泣的。
我长这么大,还从没见过这样的冤大头,紫烟派我去做他和天青认为的“俗人品味”系列服装,天青去长安某大型连锁店——悦来客栈当说书先生兼烧菜的;盈利自负,亏损他补,而紫烟自己则去附近的医馆,当上了针灸师傅。
我们问他是不是中介所的地下成员,他摇摇手,不满地说:“你们有见过无私奉献工作岗位,不收你们一分一毫中介费不说,还免费提供两件上等衣服的中介吗?我之前在很多地方都打过工,到处都有我的熟人啦~~”
我们均是满眼敬意地看着他。
他英气勃勃地一笑,拍拍我俩肩头:“跟着我混,没错的!”
为谋生计而奔波的三人,从此结成色彩联盟(有青色、白色和紫色……),并肩作战,共闯江湖。
一起挣钱挣了没几天,大家不得不面临一个共同的难题——身上臭了。
现在我们虽然有薪水,但是如果在长安的澡堂洗个澡的话,剩下的钱大概够给自己买副棺材。
好在风暖气清春意盎然,为了省下澡票钱,我们结伴去后山洗澡。
抵达目的地后,大家先是赞叹了一番,继而看见天青懒洋洋地叼着根草,挥挥手:“你们先去,我在这里望风。”
紫烟笑嘻嘻地嗯了一声,抬脚刚要跟着我一起走,猛地反应过来,大叫一声,怒吼:“我才不要跟小姑娘一起洗鸳鸯浴!”
天青白她一眼:“鸳你个头鸯!那要不你跟我一起洗?”
紫烟瞪眼,气结,不由咬住下唇。
天青哈哈大笑,吐出嘴里的草,指着紫烟说:“男人咬嘴唇,有够娘娘腔~~”
紫烟怒了,上前猛踢了天青一脚:“滚!我来望风!”
天青笑眯眯地揉着屁股站起来,发现新大陆一般“惊奇”地说:“咦~~紫兄好小的脚。”
紫烟大窘,气得要再上前补一脚,天青这回可没让他如愿,使出神行百变的拿手好戏,左跳右滑,紫烟使出浑身解数,也碰不着青色身影的一片衣角。
二人就这样以我为圆心玩起老鹰捉小鸡,最后我看见紫烟气喘吁吁,累得一头大汗,想来待会儿下了冷水,绝不会出现抽筋现象了。
天青精神却着实是好,望着紫烟,笑得一脸可恶。
紫烟恶狠狠地盯着他,希望天青能感受到自己灵魂的力量。
天青视而不见,反而开心地做着各种鬼脸,配上让我浑身长绿毛的音效。
于是在紫烟准备进行第二轮发飙之前,我好心好意地提醒他:“好了好了别气了,再乱动的话,喉结就要歪了。”
可惜晚了,紫烟已经拿出压箱底的功夫,转瞬之间,一抹紫风直冲天青而去,身法极快,就在天青不得不使出山寨版飞龙探云手来趁机偷银子的时候,我那句话恰到好处地传进了他的耳朵。
“扑通”一声,紫烟俊美无双的脸成功地亲吻大地,不愧我华夏热血儿女,对祖国母亲一片赤子之心。
待他全无形象地抬起沾满了草和泥的脸茫然四顾时,我和天青同时全无形象地笑得满地打滚。紫烟的喉结果然歪到肩膀那里去了……
紫烟愤愤站起,伸手摸去了一脸的脏污,又大力擦了几下,一张人皮应声而落。
我和天青同时呆了呆。
紫烟一边用手指顶着那张面皮玩二人转,一边得意洋洋地看着石化的我们,充满自信和优越感地说:“就算老娘是女人,那又怎么样?被老娘精妙无双的易容术吓到了吧?”
顾不上纠结眼前这位绝世大美女的一口一个“老娘”,天青已经颤颤巍巍地站起来,神魂不属地问道:
“请问你的脸易容前后有什么区别吗?”
紫烟听了,疑惑地说:“你耍老娘啊?当然有区别!之前你们不还以为我是男人吗?”
我和天青同时摇了摇头。坚定地。
紫烟终于停止对二人转终极奥义的探索,略略张大了嘴:“……你们之前就看出来了?”
我重重点头:“嗯哪。”
天青好心提醒她:“但凡长了眼睛的,是个人都看得出来。”
紫烟的眼睛几乎快要瞪掉下来了,我和天青均不忍见她自尊惨遭蹂躏后的面如死灰,正要纷纷扭过头去,却听到紫烟惊叹地咂着嘴:
“中原人真是个个慧眼如炬,竟然看得出我精~妙~无~双~的易容术!在我老家,可是没人认得出来的!”
我和天青对望一眼,均看到对方眼里有投湖的冲动,这个结论……很好很强大。
就在此时,大树后忽地传来一声轻笑,听声音是个男中音。
我方三人刹那间各显神通,紫烟的“梅花弄影”、天青的“神行百变”、我的“凌波微步”,均以迅雷不及在线观看之势跃至树后,先前轻笑的那人明显一愣,显然没意识到我们反应能力如此迅捷,导致他呆立当场。
天青已经一惊一乍地渲染气氛了:“哇哇哇~~居然还是个帅哥!我说你啊,生得眉清目秀一表人才,学什么不好,竟然学起采花门的功夫,到这里偷看我们洗澡来了!”言毕发出啧啧的叹息声,满脸都是为该帅哥惋惜的神情——如果没有眼底那一抹幸灾乐祸的话。
该帅哥先是愣了愣,继而微笑,整了整衣襟,不慌不忙、慢条斯理地开口:“在下不过途经此地,预备跳湖寻死,本着先来后到的原则,想等三位跳完了再说。不料三位占着偌大一个湖迟迟不跳,在下无可奈何,唯有在此等待。”
见他这么胸有成竹,扯谎扯得条理分明,我和天青一时语塞。虽然知道这个发冠高束,玉带缠腰的贵公子百分之四百在扯淡。
紫烟却不依不饶,叉着腰故作凶狠之色:“你刚刚偷听我们讲话,还好意思笑!”
贵公子缓缓摇头,依旧微笑:“非也。在下未曾偷听,在下一直是光明正大地听。”
天青笑:“可是阁下的行为已然构成偷窥,若非我们一直在嬉闹,早被你占了便宜去。”
贵公子微笑着指向紫烟,唇色淡漠的嘴里吐出毒汁一般的话:“要说这位貌若天仙的姑娘倒也罢了,你二位男子汉大丈夫沐浴戏水,有什么可让我占到便宜的?”
天青同情而又欢乐地看着我。
我也跟着微笑:“这位公子,我们打算走了,你现在可以尽情投湖自杀,想投几次都没问题。如果需要帮忙的话尽管提,我们一定让你死个痛快。”
贵公子仍是不慌不忙,慢条斯理地开口:“可是听了你们几位的话,突然让在下重新燃起生的希望,觉得还是莫要辜负这大好春光为宜。”
我奇道:“我们哪句话让你重新燃起生的希望了?”
他微笑地温柔地看着紫烟:“这位姑娘的易容术的确炉火纯青,让在下好生倾慕。换一副容貌便能体会别样人生,怪不得人人都说快意江湖。”
这意思怎么听都觉得有讥嘲紫烟靠换脸来逃避罪责的意思——虽然她换脸等于没换。
紫烟却似毫不留意他话中深意,反而兴奋地指着天青身上穿的衣服问那人:“我最拿手的还不是易容呢!你觉得我给他做的这件衣服怎么样?”
那人完美笑容乍现裂痕,瞬间却又自我修复:“在下以为……那是一种世人无法理解的,极致的艺术。”他对紫烟独具匠心的设计风格一本正经地作出虚假评价,面不改色心不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