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五章 望尘独笑半江涛
莫怀舒2019-02-26 01:264,143

  第四五章望尘独笑半江涛

  「小鱼叙述」

  夙玉听完,问,这支曲可有名字?

  天青笑着歪了歪头,说,我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凤歌青天》。

  我感叹一声:又是凤凰……

  夙玉问:是你谱的曲?

  天青点头,无辜地摊手,是啊,都告诉你我琴棋书画吹拉弹唱诗词歌赋样样精通了。

  夙玉真诚地说,你真了不起。

  我暗自腹诽:你不能这样以偏概全……

  天青问她,有没有被感动到?

  夙玉点了点头,说,你吹的曲子,我很喜欢听。

  天青笑道,只有被你喜欢,这才是真的了不起。

  于是给妻子吹小曲这一习惯就一直延续了下来,夙玉的情绪被成功安抚,天青的原创曲目竟然具备治愈人心的功效,实在如同白日见鬼一样难以置信。

  之后的某天,天青迷迷糊糊地歪在床边,保持着一个怎么看都不可能睡得好的姿势。

  夙玉睁开眼睛,看到身边憔悴不堪的人,轻声说,天青。

  天青猛抬头,不出意外脑袋撞到墙,他边揉边说,好疼,看来不是做梦了。

  夙玉微笑。

  天青咧嘴傻笑起来,露出形状美好的牙床,经年不见他这般狂喜之色。

  然而这笑容一点一点被悲伤淹没,因她大限已至,天青感觉得出。

  夙玉的神色,无喜亦无悲,她轻轻开口,天青,我有一事相求。

  天青眼圈已经不受控制地红了,却仍然微笑着说,你知道我办事效率高,何不多说几件?

  夙玉低声说,我……没什么别的心愿了。

  天青拼命忍住喉头的哽咽,说出来的话却都变了调,对,我知道你一向知足常乐。

  夙玉说,我想……请你把灵光藻玉给我……作为陪葬。

  天青来不及纠正她不吉利的说法,毫不犹豫地翻箱倒柜,找出那块光华流转的玉交到夙玉手中。

  夙玉将灵光藻玉紧紧握在胸口,闭着眼睛调整略微紊乱的呼吸。

  天青轻轻抚着她的背,什么都没说。

  夙玉再次开口,天青……不知道今晚,还能不能……看到星空?

  天青说,怎么不能?你说得对,这么久了,是该好好陶冶情*。来,我带你出去看。

  夙玉却轻喘了几口,说,天河……我想……抱抱他……

  天青将天河递到她怀里,夙玉注视宝宝的睡颜许久,仿佛他是世上最好看的东西。

  最后,她亲了亲天河的脸蛋,轻声说,妈妈爱你。

  短短三个月,浓缩了一生的爱。

  安置好天河,天青不由分说抱起夙玉,来到屋外一处风比较小的地方,两人如同来到这里的第一夜那样,并肩观星。

  孟婆插嘴道,介就素传说中的回光返照。

  妈的,还用她来说,这两人明显都清楚得很。

  夙玉突然咳嗽了一声,天青连忙让她靠在自己怀里,虽然两人身子都是冷冰冰的,但靠紧一点会多点微温也说不定。

  夙玉遥望了天空一会,说,天青,我记得你说过,这一生,只愿好,不要长。

  天青微微笑道,是啊,生尽欢、死无憾……与其劳碌一世,不如快意一时,老子活着就是为了一个爽字。

  夙玉静静想了一会,轻轻开口,你说的很是。这种事,总要到这一刻才会真正明白。

  天青说,你不明白也没关系啊,理论么人人都会说,干嘛一定非得跟实践结合?

  夙玉笑了笑,缓声道,天青,我说了谎…………

  我从前自诩看破生死,只因为我并没有贪恋世间的理由。而如今,我却想为你,为天河,多活……哪怕……一刻也好……

  我……真是……太贪心……

  天青忍不住别过头去,我知道他一定是哭了。

  之后他低低开口,我也说了谎。之前不是说我琴棋书画吹拉弹唱诗词歌赋样样精通么?其实,我的真实身份是斗鸡走狗麻将桌棋六博牌九个个出千的一代神棍!

  真是服了他,这种时候还有闲心说冷笑话。

  夙玉却很给力地微笑了起来,之后叹道,天青,你总是这样好心。

  我听得怔住,想起我曾问过天青,一个人的生命和一群人的生命,你帮哪一边,那时他说他想帮助被大家抛弃的那一边,现在他果然是用实践证明了。

  那时我听了之后说,天青哥哥,你总是好心肠的。

  其实谁跟他处得久了,都会发现这一点,夙玉如果能早点知道……算了,世上最凄凉的一个词,就是如果。

  夙玉努力抬高手臂,想要去触碰天青清瘦面庞,天青不愿让妻子辛苦,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

  夙玉的微笑如荼靡层层绽放,带着绝望的幸福。

  她的眼神已经开始渐渐涣散,却用尽最后的气力,仔细地、用手指慢慢抚过天青脸颊。

  她说,天青……对不起……

  夙玉闭上眼睛。一滴冷泪,缓缓自眼角流下。

  天青的瞳孔霎时放大,手一颤,夙玉的手自他脸上无力地滑落。

  早已知道这一天的到来,也许他们每天都能听到死神的爪牙步步*近的声音,然而真到了诀别时刻,依然难以接受这事实真的发生。

  天青紧紧将夙玉拥在怀里,俯身细细亲吻她冰冷苍白的嘴唇,长发掩盖下我看不见他的眼泪,却在他抬起头时看见晶莹水滴滑落夙玉脸庞。

  天青一手抱着夙玉,一手轻抚夙玉平静安然的面容,嘴角轻轻上扬,说,你还不知道我是天字第一号大骗子吧,我从出生到现在说过的谎加起来怕是要比天上的星星还多。我说过,不会让你死,你一定会长长久久地活下去;你准是相信了我的话,相信世上没有我云天青办不到的事,可我却什么都没为你做到……夙玉,你心里其实是恨我的吧?如果真有阴间,你要记得告诉阎王,你寿数未尽,叫他们去抓那个活得不耐烦了的云天青来替你做鬼……

  他兀自絮絮叨叨,我却看见,夙玉的灵魂就站在他身边,虽然双手已经戴上了鬼差的镣铐,却依然目光留恋地看着天青,听到天青的话,她只是一味摇头,跪下来,抱住他。

  眼角眉梢都是心疼。

  夙玉走得很慢很慢,不时回望天青,像孩子一般贴在妻子脸颊边低声哽咽的天青。

  可叹阴阳两界,人鬼殊途,天青看不见她的静静离别,甚至感觉不出她曾在自己身边停留过。

  此刻,这一人一鬼伤心欲绝的神情,竟是如出一辙。

  原来,这红尘纷扰,真无一人可以看破。

  我拔腿就跑,目标是奈何桥。孟婆在后头悠悠地说,急什么,上班时间还没到呢。

  忘了说,我这一阵子,多申请了一份为鬼魂引路的兼职,顶头上司就是孟婆姑娘。

  我在桥边焦灼等待,终于看见了夙玉。

  前头还有大队人马排队,我便抓紧时间联络感情。

  夙玉见到我还没去投胎,颇感意外,但很快便明白了,点点头说,你在等他。

  我说,是啊真是太好了从今往后我终于可以多个伴了。

  夙玉摇了摇头。

  我讶然道,你不打算等他吗?

  夙玉静静看着我,说,非是我绝情,我既已为鬼,苦苦纠缠人世亦不过痴枉一场。就算等他来,又有何用,同入轮回井,也未必能再续前缘。

  我觉得也有道理,如此三个人组团在枉死城打五百年麻将也真不是个事儿。尽管如此,我还是问她,夙玉,这一切,你真的放下了?

  她淡淡笑了笑,说,听说喝了孟婆汤,生前种种都可放下。

  我无话可说,最后只能厚着脸皮打听人家的私生活,比如问问她为什么会答应嫁给天青之类。

  其实这些都不是我的中心,我真正想问的是——玄霄和天青,你心中所爱究竟是谁?

  虽然她对天青的评价让我觉得她不是不爱天青,然而你知道,女人对这种事总有着刨根究底的热情。

  这问题终于在快排到她时被我问了出来。

  夙玉沉默片刻,仰望鬼界黑红的天空,似乎是说给自己听一般,轻声发问,我常常想,什么叫爱?

  我对那个人,和他在一起时无端觉得安宁喜乐,与他决裂时心中冰寒彻骨,比被望舒侵体犹胜……这是爱吧?

  我希望能与天青一世平安,相濡以沫过一辈子,有他在就觉得温暖,情不自禁想对他温柔,这,难道就不是爱吗?

  我说,这意思是说……你两个都爱?

  夙玉微垂了头,说,不管是什么,我不要再想了。

  夙玉走上桥头,桥下忘川水正倒映出她生前一幕幕画面:她穿着琼华校服,立于醉花荫,抬手轻触开得火红的凤凰花;她身边蝴蝶飞绕,停留于她伸出的指尖,最后双双飞去,夙玉温柔的目光随之飘向遥远天际,花瓣因风而起,纷纷如碎玉乱琼。

  孟婆盛好汤,却不递给她,坏心眼地一笑,手一挥,忘川水景象突然变成了天青。

  我和夙玉都愣住了,只见天青独立山顶,手捧一杯酒,依稀高唱着什么“前尘渺渺,醉花荫风啸,苍生劫消,万里云飘,韶华未老,重逢一笑”(摘自七夜雪华的《凤歌青天?云忆》,在下原创无能),四个字四个字蹦的感觉真像那些说话永远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得道高人。

  唱罢一段,仰头将酒一饮而尽。

  喝完了他咳嗽数声,却笑意不减,说,人都说……浪子回头金不换。

  不知道是不是被烈酒*的,眼泪大滴大滴落下。他却只是自嘲般地微笑,说,老子的眼泪也算千金难买吧。

  谁能把酒临风千里长歌饮泪在杯中,是爱是痴莫非真的你不懂。(墨明棋妙《风情万种》的歌词就是万年经典!!!)

  夙玉,你当然懂。否则就不会有那么悲哀凄绝的眼神。

  只是,这样活着对你而言,实在是太过漫长的折磨,你心里永远不肯原谅自己,尽管你并没有对不起谁。

  你和天青,你们的心,终究过分柔软,因而,容易自伤。

  孟婆把汤交给她时,夙玉没有迟疑地接过。

  孟婆又挥一挥手,画面顷刻转成了玄霄。

  我一见,顿时瞪大眼睛,拉了拉夙玉,说,玄霄师兄怎么——夙玉却再没朝忘川看一眼,将孟婆汤尽数饮下,也不看我,只是轻轻抽回袖子,尔后再不发一言,平静决绝地步入轮回井。

  我呆愣半晌,质问孟婆,真不知道你恶趣味这么多!

  孟婆摸摸辫子,满脸奇怪地说,我也纳闷呢,本来还想再拉个美女当我手下好使唤使唤,就给她看她舍不得的人的样子,我想她肯定就愿意呆在这里了。没想到啊没想到,女人一狠心就不是盖的啊……

  我想起天青,想起玄霄。对天青而言,往后的日子里,夙玉给他留下了一个包袱,他必须一个人抚养天河长大,一个人把等着玄霄的念想贯彻下去。

  可是天青,他来不了,你等不到。

  约莫过了大半年,青鸾峰迎来了稀客。

  青阳长老率领一干琼华弟子,没什么气势地爬上山来找天青。

  长老很有礼貌地先敲了门,门很快打开,手持望舒剑的天青从屋内走出。

  因这山顶人烟稀少,必然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天青往前一步,那些人就后退好几步,个个戒备地亮出手里的兵刃。

  他没有废话没有寒暄,冷目中折射出锋利电光,一一看过众人,望舒为他镀上凛冽杀意,令人不敢*视。

  他手握剑柄,仗剑于屋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继续阅读:第十一章 空将酒晕一衫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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