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四章吹不散眉弯
「小鱼叙述」
夙玉微笑,我的任务是保护师兄,但我知道,以我现在的功力,依然不是先生的对手。先生强迫师兄跟你走,我虽然觉得这种行为蛮横无理,但也不会自不量力,螳臂挡车。
薛雹不耐,那你还挡着做什么?
夙玉说,师兄不愿意跟你走,你就要置他于死地,我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天青突然插嘴,夙玉,你刚刚说的意思……是不是只要我和他你情我愿,在不发生任何流血冲突的情况之下达成协议,你就会立马放我走?
夙玉毫不犹豫地点头,只要师兄自愿,夙玉不会阻拦。
天青听了这话之后,十分伤情,蹲下来在地上画圈圈。
薛雹冷冷看向夙玉,问,你是不是很渴望死在我剑下?
夙玉没理会他的讽刺,安然微笑,说,受人之托,理当忠人之事。夙玉虽然不才,也须尽力而为。我所求不过无愧于心,至于生死成败,何足道哉。
玄霄看着她,沉声说,你不会死。
就在此刻,薛雹突然发难,一股劲风从他的一身丧服般的黑衣下猛窜出来,几乎要冲破那层衣服的束缚一般。他双手皆受伤,无法再用剑,可那一团狂风却似自己有思想,形成横扫千军之势扑向天青三人。三人同时御剑聚气抵挡,仍是被吹得直往后退,险些站不住。
我在惊讶之余猛然醒悟:是了!他虽不能用剑,可是他是妖,千年道行可不是白修的!
天青单膝跪地,脸色苍白,我心中一紧——他扭断的手骨尚未修复,但是!
那狂风并未停止,而是将天青包裹在其中,天青被吹得身不由己,衣服多处撕裂身上多处挂彩,再继续下去很有可能会在众人面前裸奔,只得跟随狂风走势往薛雹的方向移动。
没想到单单是用风力,就能将那么大一个人朝自己这边拉来。这家伙,果然是S级大妖怪!
夙玉毫不迟疑,如飞燕起落,跃入风暴中心,手中的望舒剑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瞬间劈开了团团围布的暴风,同时一股冰寒之气直奔薛雹而去。
望舒的力量的确不可小觑,然而夙玉毕竟修为还不算精深,无法完全驾驭这把剑。望舒冰气令围观群众都感觉到了寒冷,却令主人遭遇了意想不到的反弹。
以我的功力,完全看不出薛雹是如何动作的。在我看来他就是动都没动,只是眨了眨眼,那道冰气就在空中生生调了个头,回归主人怀抱——仿似一道寒鞭抽来,夙玉猝不及防,被甩出剑舞坪;多亏她手里的望舒剑护主,托住她稳稳落地。但白衣上已是落下了一条血痕,触目惊心。
天青大怒:“连女孩子你都敢打,真是毫无人品……妖品!!”
小宇宙瞬间爆发,提着三尺青锋就要上前拼命。
玄霄师兄的表现明显比他淡定得多,怒气只是含而不发,手中的羲和剑却红光大盛,拦住天青——我来。玄霄师兄简单地说。
天青焦急,师兄,不能跟他拼力量。
我知道。
速度我们也拼不过……
你废话怎么这么多,下去。
薛雹又开始进攻,玄霄发力,将天青送到场外。
不能用火。我心想,火乘风势,只会烧坏自己人。但是这么一来,可惜了羲和的阳刚之力。
事实证明,玄霄师兄这种人,注定要过出人意表的人生。
他从头至尾没用任何法术与薛雹对抗。
除了用“五灵归宗”护身之外,来来去去就是一招“羲和斩”,且越到后来攻击范围越大。薛雹速度再快,一时也躲不出这个剑气圈。
于是双方僵持了下去,这是内力与真气的较量。
低手拼招式,高手拼内力。这话果真一点不错。
然而薛雹很快发现,羲和斩只适用于远程攻击,只要能接近玄霄身边,羲和剑便只不过是把喷火快剑而已。
这时,他使出了绝招NO。1——姑且称之为瞬移。
此妖道行之深,难以估测。这时使出瞬移,羲和对他便毫无用处了。
他的爪子就要搭上玄霄的咽喉。
夙玉天青都想上前帮忙,无奈已经来不及。
玄霄却是最冷静的一个,神色始终是冷冷的,虽然冰冷如大理石,却坚硬如花岗岩。
面对薛雹不轻易展示的杀招,他也只不过报以轻嗤。
手中的羲和替他做出了回答。
刹那间,所有人眼前铺开一片血光。
羲和灵力暴涨,竟以自身为圆心向周围厚积薄发出了一圈烈炎剑气。不仅伤了杀敌心切的薛雹,也穿透了玄霄师兄的身体。
薛雹似乎是愣住了,玄霄自然不会放过稍纵即逝的机会,挥剑抵住他颈总动脉。
胜负看似已分的那一刹那,玄霄忽然也不动了。
大家都看得掉了下巴。
尾巴,一条雪雪白毛绒绒的长而有力的豹尾,紧紧卷住了玄霄的颈项。
原来这是薛雹的压箱底绝招NO。2——姑且称之为图穷尾见。
二人就这样僵持了很久。相看两不厌,唯有敬亭山。
最后,二人不知眉目传情了些什么内容,竟然同时大笑起来。
啧啧,英雄惜英雄,高手怜高手。
薛雹遥遥望着夙玉:“小丫头眼光不错,知道良禽择木而栖,只有像他这么强的人,才有资格保护你呢!”
夙玉静静打量薛雹一会,忽然开口:“何谓强大?以先生之能,天下难逢对手,就可以称之为是强大吗?先生真的强到了——可以掌握自己人生的程度吗?”
剑舞坪上,刹那出现了大片阴影,遮天蔽日。
夙玉神色不变,清瞳凝眸,语气从容:“先生之心之所以愤怒动摇之此,看来是被夙玉说中心事了。”在薛雹与刚才想必仿佛丝毫未减的气势笼罩之下,夙玉脸上却并无惧怕,神色宁静,看向他的眼中也只有一片潋滟。
“我们这样的人,或许连被先生放在眼里的资格都没有。先生功力之深厚,吾辈远不能及。奈何先生修行,是为争强好胜之心所驱使。我师门虽于剑术略有造诣,然而修行之重点,却是在于心而不在于行。世间有人以读书问道,有人以技艺窥天,自然也有人会以武学来领悟至理,然而先生习武却并不为此。所以,对于先生之神技,夙玉虽然佩服,却并不羡慕。”
我心中对夙玉刹那间达到了激赏的程度——看着这么一条毛茸茸的尾巴风情万种地缠在玄霄师兄颈子上,她却能面不改色拒绝笑场淡淡言辞化解危机!!
阴影仿佛泄了气一般地缓缓散去,那条尾巴也只晃了一下就不见了。
薛雹怔怔地立在场中央,看似斗志全无,嘴里喃喃念叨:“学武不是为了防身,就是为了杀人,哪儿来这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
天青上前笑道:“夙玉,我跟你说了,对于这种江湖草莽,没什么东西比一刀宰了对手更实在了,丛林法则才是硬道理。你跟他说那些,他没有半点觉悟,哪里能听得明白……”
薛雹立刻对天青怒目而视。
此时,玄霄师兄也收回羲和剑,牢牢注视薛雹,沉声道:“夙玉的意思是,只有这里……”他指向自己的心口,“这里强大了,才是真正的强大。”
天青悠然道:“无法改变的时候,自己能看得开,又何尝不是掌握命运的一种方式?”
薛雹抬头,静静思索了一阵子,嘴角咧开一个略带嘲讽的笑容:“生而为妖,这种心境你们是永远不会明白的。”
天青叫道:“喂喂喂,没有人纠结你的出身问题好吧?真英雄从来不问出处!是你自己一直在反复提醒别人!你总觉得人家对你都在搞歧视无视人妖平等跟你死磕排挤到底……你就不能再高傲一点,看看明明是你自己在排挤所有人好不好啊大佬!”
薛雹不做声,也不动。模样很是类似被叫去办公室接受各科恩师震撼教育的莘莘学子。
天青缓了一口气,柔声道:“虽然我们不是你的同类,但是我们都是男人,你的心情我也不是不可以理解——”
薛雹忽然转向玄霄,眼中难得地多了一抹赞许之色:“临危不乱,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你之勇气,令我敬服。”
玄霄微微一笑:“身为男子,自当立于世间而无所畏惧。否则岂不正应了须眉浊物之名?”
薛雹笑笑,又看向夙玉,低声道:“从前我一贯看不起女子,没想到在这种地方,你却是……志向高洁,心性坚定。我……”他费力地吐字,仿佛赞美女人对他而言是一件极为艰难的任务。
夙玉轻轻摇头,不欲多加他的尴尬,只说:“先生,若要寻求比你更强大的对手,世间始终有二者存在。”
薛雹一愣:“愿闻其详。”
夙玉清声道:“一是天命,二是自己。然而我却是不信天命的,即便它让你动弹不得,只要能修得一颗不动心,淡看世事,宠辱皆忘,且虚心以万物为师,如此,天命亦可破之。”
薛雹问:“倘若有朝一日看破红尘,我岂不是要出家当和尚了?”
玄霄摇头:“天外有天。每突破一层境界,只会发觉自己愈发目光短浅,心性混沌。这样方好,若是在有生之年彻悟世事,却也没什么趣味了。”
天青忽然击掌,大彻大悟道:“师兄,怪不得!我说怎么每次我昼夜苦练,突破境界却老是比不过你,原来是思想的高度跟不上……”
玄霄没理他,只问薛雹:“你可想清楚了,还要不要带我师弟走?”
薛雹的目光在天青脸上转了转,现出茫然之色。
天青连忙摆手:“我这等庸花俗柳……啊不是!我是说,我各方面都比豹子哥高明不到哪去,带我走也是两只青蛙井底观天——倒是师兄你啊~艳惊四座谁与争锋,人家搞不好要看上你喔~~”说到最后,已是满眼促狭。
薛雹也没理会他的揶揄,反而自顾自开始歪楼:“你们这里很快要不太平了,想来你们也不会毫无所觉,之所以还留在这里,是想要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大家互相看看,很有默契地不点明他说的是哪件事。
天青很明显和大家的脑电波不一致,张口就问:“你怎么会知道的?”
薛雹指指自己的鼻子:“野兽的直觉。”
天青立刻表示了一下惊叹,继而又问:“你打算留下来帮我们?……但是这事儿对你来说毕竟有点像同室*戈兄弟阋墙……”
薛雹摇一下头,目光忽然变得如同冰凌:“我只是想说,流血杀伐,这类事能免则免。”
天青立刻代替大家作保证:“放心,不到万不得已——”
薛雹再次打断他的发言:“凡人类遇事,常会以‘万不得已’四字为借口,所谓万不得已,要么是出于自己的私欲,要么是身为棋子被他人*控于掌中,人生到了这份上,也算可悲。人还常说妖道妖道,说的倒也不错,真正能够悟道的,唯妖类而已。”
天青的手,慢慢垂下,一贯嬉皮笑脸的神情也被蹙眉所取代。
薛雹冷冷一笑:“你们是人,自然听不得我为妖说话。就此别过!”
他没有如同各类传说里面的“嗖地一声,人已不见”,而是一步一步,走出众人的视线。
再没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