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春节我还是和木启木青两人回了桃林,在那里和师傅还有一众师兄弟一起过,走之前唐笙虽然婉转的表达过他的不舍,但是我还是没有留在唐府。
说到头也只是让自己表现的稍微矜持一点而已,虽然我知道我的形象在唐笙眼里早已经毁的不像话,但是在左相眼里我还是很正常的一个姑娘。
大年初二那一天,唐笙一大早就来桃林把我接走了,气的师傅直吹胡子,可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等到大地回春的时候,唐笙决定带我到远处走一走,保守估计半年内回来,我欣然同意,收拾行李便和他上了路。
沿昌河乘船西行约三百里,有个名叫凤阳的水城。
凤阳城以枕水而闻名,每年春季繁花盛开,凤阳城河道两旁的住户家窗外恨不得都爬满了红的黄的绿的紫的各种花,撑着小船在窄窄的河道中行走,别有一番风情。
这就是我们此次出行的第一站。
进入凤阳城只能走水路,每一家客栈或是人家的门口外面都是潺潺的流水,这里的日子很是惬意,年年都会招来大批文人墨客来此聚集,或是诗词书画,或是琴棋歌舞,总要闹上好一阵子。
我们春日来,正是赶上了这样热闹的好时节。
挑选了个安静整洁的客栈住下,晚上我和他们两人走到了客栈里的露台上,一壶好酒搭配丰盛的晚餐,听着脚下的水声,突然觉得生命合该如此。
这样的安静没过多久,我们旁边便有四位年轻人落了座。
他们应也是到这里赏景的外来人,小城内的住户是不会花钱出来赏景的,他们在自己家里就可以做到。
四人落座后露台上渐渐开始热闹起来。
“檐上明月满轮清,台下流水绕城行。啼血杜鹃身何处,初春枝上盼天明。”一个白衣男子手持折扇,啪的一下打开,笑道:“冉枫老兄,该你了!”
他身边的青衣男子拿起桌上的杯子倒满了茶,一饮而下,诗句仿佛长了脚一样从他嘴里逃出来:“凤阳城下品茗,凤阳城中风轻。凤阳城里花开,凤阳城外蝶行。”
其余三人点点头,面带笑意,我心中暗暗叫好,看着唐笙眼中也有激赞。第三个人开口:“献丑了!”然后顿了顿,继续道:“一场春,四路人,两轮明月,处处风景。百花争俏,万紫千红,数十小船随风行。客下石阶七八步,船家三声渡客摆水路。年年春日文人会,共邀明月共抒情。”
一首随性而起的数字诗,不讲究那些规矩,都是简单的文字,听起来也别有韵味。
三首诗罢,只剩最后一人,我以为最后这位会语出惊人,却没想到他唤来小二,给他抬了一个矮脚桌,他取出身旁布袋中包好的琴,平放在矮脚桌上,自己也盘腿坐在了桌前。
琴声起,曲调本该是荡气回肠的,却叫他换了一种指法,改了一种节奏,曲调中的苍凉感直接被抹去,大气磅礴的一曲,却诉尽了凤阳城的温婉缠绵,极致的美丽。
曲毕,大家还沉浸在优美的琴声中,过了一会,唐笙竟站起来鼓掌叫好:“好一曲旷古绝响!好一曲《平沙落雁》!苍茫大漠中倾倒进汩汩溪水,水与沙温婉缠绵,琴声绕梁三日啊!”
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唐笙直接的表示他的赞美。
方才弹琴的那位兄台站了起来,抱拳道:“阁下谬赞了,不敢当。”
唐笙摆摆手,又听得那男子说:“在下遥城秦牧,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坎堡,赫染。”唐笙并没有道出自己的真实身份,转身指着我们道:“这位是我内人,这一位是表弟赫雨。”
剩下三人又纷纷介绍了自己,我们便坐到了一起。
这一日畅谈到深夜,我早已有了倦意,桌子下面戳戳唐笙,他看到我睡眼惺忪的样子笑了笑,跟其余四人道:“实在不好意思,天色太晚了,我必须要带着妻子去休息了。诸位,告辞!”
这几人都起身与我们道别,但没有离开座位,唐笙把我送进了屋子自己就回到了隔壁,总是骗骗外人的,现在还不是同住的时候。
在屋里泡了澡,差点睡了过去,后来自己披上衣服爬上床,第二日就睡到了日上三竿。
当我打着哈欠走到窗前推开窗子的时候,窗外的人吓了我一跳。
他听到我一声惊呼便转过身来,我这才发现,他是昨夜一曲惊人的秦牧。
我慌忙关了窗子,怕现在这幅刚刚睡醒的混沌样儿被外人看了去。再不敢打开窗子,洗漱完毕就去找了唐笙。
可唐笙并不在我隔壁,我向下一望,看到他与唐夏并上昨夜那三人都在谈天,那么少了的那个人,应该就是刚刚在我窗外的秦牧了吧。
我“嗒嗒”地下了楼梯,唐笙听到脚步声便回了头,确认是我之后便迎了上来,摸摸头,问:“赖床赖得还好吗?”
嘿嘿一笑,点点头,看着他眼中的宠溺无限增加。
唐夏站起来道:“嫂子,你还没吃早饭呢,我去叫厨房给你准备点。别吃太多,待会该吃晚饭了。”然后就自己忙自己的去了。
唐夏叫我的这一声嫂子刚开始让我很是迷糊,后来想起来唐笙介绍我的时候说我是他的妻子,于是赶紧把脸上的疑惑收了起来,露出一种“小叔子真贴心”的表情。
正在这时,秦牧也从楼上下来了。
我低下眉眼不去看他,任由唐笙牵着我坐到桌前。唐笙好像可以感觉出我的不自在,低声问:“你怎么了?又不舒服吗?”
我连忙摆手说没有,但又不知道如何解释,于是打算只有我们三人时偷偷告诉他,幸好唐夏的早餐过来救场子,我拿起准备好的筷子就开始吃,也不避讳有外人在场。
有人轻笑一声,道:“怕是只有唐夫人这样的女子才能够吸引唐兄的注意吧!”
我差点噎着,抬头看声音的来源,正是秦牧。
那厮眉眼带笑,虽然看起来纯净透彻,我却总觉得里面有些我不懂的东西。
低头继续吃,边吃边思考。唐笙的问题留给他自己去解决吧。
我见过很多人的笑,如木启般如沐春风,如木青般憨厚单纯,如姚箫般桀骜不驯不可一世,如唐笙般清冷淡然不失雅致……
然而没见过秦牧这样的,虽是在笑,那眼睛却是在哭。
为什么眼带悲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