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正当家家户户都在欢庆的时候,唐笙进了我的屋子。
我以为他会登基为帝,然而为何……
“桃之,”他一把拉我入怀,“对不起,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我完全不能明白,可是唐笙就在我面前,他没有走,没有住在那个深不可测的皇宫里,没有穿上明黄色的龙袍,而是这样紧紧地拥抱着我。
我亦拥紧了他,颤抖着声音问:“你为什么……回来了?你不是、不是应在那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位子上,掌控这天下吗……?”
唐笙没说话,却在我耳边低声的笑了起来,笑够了之后放开我,说:“你怎的还是这般马虎?唐夏难道没有告诉你,右相祁宋揽走了大权吗?”
我浑身一震,感觉这两日来的烦恼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喜悦。
是了!他还是那个唐笙!属于我的与世无争的淡淡的唐笙!
我爱死了这样的唐笙!
我缠着唐笙硬要他给我讲昨夜宫中发生的事情,他避重就轻,只给我讲了讲这件事情是如何开始的。
泷裕皇帝本是一代明君,却仍是英雄难过美人关。自二十五年前户部尚书林德阳之女林斓入宫为妃后,泷裕皇帝一改以前清晰明朗的性子,日夜沉迷于林斓的美貌之中,哪怕是这二十几年来年年都有年轻漂亮的新进妃嫔入宫,泷裕皇帝也都置之不理。
爱美人不爱江山,是泷裕皇帝惨死的根本原因。
林德阳为人阴险狡诈,搜刮民脂民膏,收受贿赂。护国将军祁峰为人正直,眼中容不得贪污受贿一等肮脏的事情,他暗中派人搜查户部尚书林德阳的所收的脏钱数量、来源、藏匿地点,却不想林德阳早对他有所防备,当他正准备拟折子奏请泷裕皇帝时,林德阳早在暗中勾结文武百官弹劾祁峰。
林斓仗着泷裕对自己的宠爱日日在他耳旁吹枕边风,将林德阳等人上报的关于护国将军祁峰在朝中拉帮结派、有意推翻朝廷自立门户的假消息愣是说成了真的,泷裕皇帝大怒之下不经彻查直接抄家灭口,祁府一百三十口人被杀,只有出生便被送进法门寺的祁宋活了下来。
那时候的祁宋,只有两个月大。
皇帝的昏庸是非常可怕的一件事,孝嘉皇后二十几年来容颜未发生变化,皇帝对她的情意也只能是一日比一日深。在朝中,只要有人阻挡了林德阳的仕途,离死期也就不远了。
长时间以来,户部尚书虽是外戚却享受着皇族的待遇,自然有人看不下去。左右两位丞相振臂一呼,响应的人自然不在少数。
左相门生遍布天下,许多武将都敬重他的为人,其中就包括虎贲将军李震、常鹰,南部将领曾若凡、陈骁寒。右相的父亲祁峰在世时,为泷裕皇帝开辟疆土,打下了天下,立下赫赫战功,许多人与他都是生死之交,奈何祁家被满门杀害之时,这些血性的汉子都远在边关,镇守着刚刚打下来的城池,没有一人知晓祁府的惨剧。
昨夜入席,泷裕皇帝与孝嘉皇后上座,十一位皇子与六位公主、三十六位嫔妃未出席宴会,两旁依次坐着户部尚书、左相、右相祁宋等人,位列在席的共有二十五位文官,十六位武官。
四十一人中,有三十位都是两位宰相的人。
这一宴,大多数人都知道会发生什么。
当远处一箭射向泷裕的龙椅时,宫变开始了。
林德阳大声呼喊着:“保护皇上!保护皇后!”但宫中的侍卫早在不经意间遭到了调换。
出乎很多人的意料,这场裹挟着血雨腥风而来的宫变,就这样顺利的发生了。即使遍地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就好像没有人抵抗过一样,好像这个皇宫,就应该是祁宋主宰。
登基的事情,唐笙说,是祁宋一早就准备好的。
国家疲软,民不聊生,正是帝王昏庸几十年的结果。
能人辈出的年代,泷裕的位子早就堪忧了。
祁宋如今登基为帝,少不了左相与唐笙在人财两方面的支持,右相的官爵本要授予唐笙,然而他却以无心官场之由拒绝了。
在这一点上我十分满意。
依偎在唐笙怀里,听他不起波澜的讲这样刺激的一幕,我心中仍十分的激动。他是刚刚从战场上下来的修罗,也是我桃之心中那个美好的唐笙。
愿这一世,愿日后的唐笙再不会与杀戮有关。
我突然想起那枚本要作为生辰礼物送给唐笙的印章,便起身去梳妆镜前的小抽屉里取,伏在唐笙腿上,我把印章有字的那一面朝上递到了他面前,道:“喏,迟到的礼物,祝生辰快乐!”
唐笙严重的诧异一闪即逝,笑着接过去,弧度越来越大,到最后都要合不拢嘴了,他是如此高兴,我也染上了他的快乐。
他拉起我坐在他腿上,问:“自己刻的?嗯?”
把头点点,“啊,自己刻的。啊!……那个,上面,就这里,”我把上面的貔貅指给他看,“这个东西不是我刻的,这是师父刻的。这本是师父送我的章,但下面并没有刻上我的名字,我实在不知送你什么好,这个是我身上最值钱的东西了……喂!你那什么眼神!嫌弃啊!?”
唐笙满脸带笑看着我,我都有些害怕了,用力戳戳他的胸口。
他抱起我,将我放在榻上,自己拿着印章在我的桌案上寻到了纸张和朱砂印泥,他把印章在印泥里蘸了一下,盖在纸上,看着那几个字,脸上的笑容又大大加深了。
我走过去,在他身侧看着,歪歪扭扭的几个红字在纸上躺着——唐桃一笙。
略嫌丢人,我从后面抱住他,不让他看到我越来越红的脸。
时光安好,良人相伴,唐桃一笙。
唐笙,桃之,或许是一辈子。
这一夜我们说了好多好多话,譬如昨天晚上的美景,青鱼对唐夏的美意……
有那么几日,我几乎天天与唐笙腻在一起。他去哪里我便跟到哪里,偶尔我还会与他一起去店里,找于师傅蹭点儿点心吃。唐笙也喜欢于师傅的好手艺,于是每次出了新品我都要拉上他一起去尝尝。
十二月十二,新帝召左相、唐笙和我一同入宫面圣。
我开始猜想,他是如何知道我的存在的。
生平第一次,我走到这大的吓人的皇宫中来,唐笙牵着我跟在左相身后,来到了祁宋面前。
祁宋于十二月初二登基,改国号为沣源,定今年为沣源元年。
初次见面,年轻的沣源皇帝会给我留下怎样的印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