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连着几日天一直下着淅淅沥沥的春雨,也不放晴,却也不是哗哗啦啦的下个不停,只是上午落了雨,下午便是阴天。
春雨贵如油,院中的梨花开得正盛,绚烂成一片雪海。
安雪洛没有再见墨染,自是因为那十七国舅归朝在即,朝中上下丝毫不敢怠慢,墨染每日需处理的事情也不平日多了不少,六部每日都有关于十七国舅归朝的奏章递上去,批了奏章,便已是深夜,两人把那与赌约的事情统统丢到了脑后。
“夜戎,你说这十七国舅究竟是何等风采,弄得满朝文武都不得安生?”
午后,雨又停住了,空中阴霾未散,鼻间萦系着草木泥土的香味,惹得夜戎一阵犯困,它趴在安雪洛的榻上,耷拉着耳朵,一双紫色的眸子半睁半闭,神光涣散,尾巴拖着,实在是无精打采的很。安雪洛自然不知道这呆狐狸在想什么,总觉得璟斯弄出来的东西,没一个是正常的,比如说这只灵狐。自从到了安雪洛手上以后,便开始夜以继日的减肥,不吃不喝,如今已瘦的只剩了一副骨头架子。
到了饭点,安雪洛端来宫中上等的酒肉,它不过浅尝两口,又耷拉着耳朵打盹去了。
“呜。”夜戎低声呜着,瞥了安雪洛一眼,继而闭上眼,继续睡着它的美容觉。安雪洛明白它的意思,它是在说:“你问我,我问谁去。”当然,安雪洛是不明白人家夜戎心里的苦楚啊,想那时人家在妖界那是炖炖琼露仙丹,凤凰肉都能给它找过来,如今到了人间,能看到一根凤凰毛都是白日做梦,人家也好去白日做梦了。
明慧太妃头七过完的第二天,十七国舅慕容逸轩归朝。
万人空巷,人声鼎沸。
城门前自子夜起,便是挤满了人,那些人里,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纷纷踩着月光,踏夜而来,一睹十七国舅绝代风华,倾世姿容。
辰时至,开城门。
人头攒动,山呼海啸,城门外出了主道两侧早已是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将士们竭力维持着当下场面。
“快看,是四驾马车,快看!”
远处官道之上,两排骑兵身影显出,渐而从模糊一团的黑影变得清晰起来,骑兵之后,是四马奔驰的华盖马车,以云锦为盖,下坠流苏,车帘古朴大方,不是贵族之气,四匹奔马皆是如雪踏尘,通体不见一丝杂色掺入其中,马掌套紫铜马蹄铁,上驾马之人细看四人长相竟一模一样,分辨不出。
骑兵列队步步临近,人群之中欢呼声更为甚之。
此刻,城中紫衣男子踏马而来,墨璟斯驾于汗血良马之上,面色无波,眸中的光芒沉静而又深邃,人群见马上之人,先为错愕,便有为了远处的车架闹腾起来。
“小臣参见王爷,王爷万安。”
守城官下行跪拜之礼。
“免礼,一切可都准备妥当?”马上之人缓缓启声。
“回禀王爷,往事具备,只待国舅入城了。”
“好。”墨璟斯脸上扬起一抹飞扬的笑,眸中光华不尽,单抬起一只手、“传令回去,国舅爷已快入城。”
“是。”
身后,一男子驭五花马飞奔归去。
车架愈近。
“恭迎十七国舅大胜归朝。”
车架于城门外勒马止住,城中官阶三品之下官员皆行跪拜之礼,墨璟斯拱手而立,面上浮现一抹浅笑。
马车倏地掀开一角,探出一张脱俗的脸来,面容精致,恍若琉璃,眸中尽是温和之色。
人群之中一阵欣喜,这便是传闻之中十七国舅?
那人冲墨璟斯有礼一笑,围观之中便有女子失礼叫出声来,仿若魂儿都要被那人勾了去。
“我家公子说,不必动如此大礼,使不得。”那说话之人话音未落便撂下了帘子,只闻余声。
人群之中一片哗然。
这这这,这不过是个服侍人的。
众人更加欣喜于见到车架之中所坐之人的真容。
车架驶入城中,一片雀跃,却始终不见传闻之中十七国舅露面,车帘落下,外站着的人群愣是什么也看不到了。
忽起一阵清风,车架的窗布掀起一角。
霎那间,光华流转,世人惊措。
风华绝代的侧脸映入眼帘,唇角挂着如水的笑意,仿若要冲淡这世间一切恩仇纠葛,鬓边的青丝柔柔垂下,只是静静坐着,便以如画如梦,有幸望到的人皆以为自己见了九天而来之人,半晌不言。
空气中飘出一阵淡雅极致的清香,顺着布帘的落下又渐渐消匿在了空中。
众人还未回过神来,车架已然走远。
皇宫之中,百官入座,群臣翘首相盼。
墨染今日着了一身朱红色的袍子,上绣龙舞九天,甚是好看,衬得他身上帝王之气便是与生俱来的。只是可惜面容还是一如往昔的无风无浪,让人无论怎样都看不穿他的心绪。
“回皇上,国舅爷已入城,还有半个时辰便可入宫。”
群臣之中略有骚动,有的则是面露喜色,有的则是期盼不尽,唯一显得有点与众不同的便是那倪达业了,他此刻的衣袖攥得那叫一个紧啊,谁也不知道那个十七国舅是个什么样的主儿啊。
安雪洛作于席中,左为虞贵妃,右侧本是百里洺容,但因她今日身体实在不适,便未曾过来。安雪洛早就盼着一睹这十七国舅的风姿了,今日,怎能缺席呢?
只过了不逾半个时辰,安雪洛远远便到了一身紫衫的墨璟斯驾于宝马之上,看他那副模样,甚是想笑啊。
她用目光迎着墨璟斯缓缓进入宫中,只一瞬,便是一怔。
四驾马车,驾车之人竟是四个相貌相同之人,乃百年难得一遇的四生子,又见马车缓缓驶来,起车架之气势绝不逊于帝王半分。
她偷偷瞧过墨染的脸色,却见他还是万年雷打不动的表情,安稳坐于主座之上,对于这位十七国舅的所作所为没有丝毫表示。倒是太后,兴许是见着自己多年不见的弟弟归来了,脸色绽出了难得一见的笑容来。朝中百官早已是凝声屏气,静候这位十七国舅入朝觐见。
车架止住。
此刻,朝堂之中不闻声响。
在座的所有人,没有谁见过十七国舅。
车帘轻轻卷起,里面伸出一只手来,手指纤长有力,便如竹节一般,手面上的肌肤白净如雪,光滑细腻,单是看手,便知道是一位尊贵不凡的主儿了,安雪洛看着这只手,丝毫不像常年习武之人,倒像是手握书卷,终年提笔作画的人物。
下一瞬,一切都停驻在了那一刻。
安雪洛只看一个眉目如风的男子从车架之中缓步走出,到底是没有料到,这个男子生的竟是这般皮相。在她看来,眼前走来的男子如一汪清泉,时时刻刻不在流动着,却又漾着温暖沁人的气息,嘴角勾起,却又不似在笑,一身白衣,随着步伐时而舞动。袖上纹金丝祥云,广袖流风,步步生烟,如行轻云之中,一上白靴踏雪无痕,丝毫不染烟火之迹。男子腰间翠色的玉佩熠然生辉,衬得白衣脱尘,便如一道光,抓又抓不住,只能惊诧于他稍纵即逝的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