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染回了韶华殿的时候天蒙蒙亮开,空中弥散的春晨的寒意,王延喜端了参汤上来,敛声屏气弓着腰,就望着主子赶紧把汤端过去才是。
“哪里来的。”墨染随手拿起一本奏章,半倚在虎皮椅上看了起来,丝毫未曾理会那碗汤。“天不亮的时候,洺容宫里那位亲手送来的。”
墨染手中的折子一抖,虽是很细微的动作,却被一旁的王延喜看的仔细,暗叹大事不妙,那主子估计又要把气撒在自己头上了。
“她还说了什么。”墨染提起朱笔,在折子上挥下寥寥几笔。
“还说请皇上回来了,去洺容宫坐坐,今日洺容宫备了上好的白茶。”
“汤放下,你下去吧。”
王延喜识相的放下手中的汤盅,长舒一口气,总算逃过一劫了。
韶华殿中,光线昏沉,似邪似魅的笑容覆灭了屋内还未散去的寒意。
-------------------------------------------------雪落阁-----------------------------------------------------------“娘娘可回来了。”
与之相反,安雪洛前脚刚踏进房间呢,后头采卿就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那脸色,还不是一般的难看。
“淡定点儿,我跟你讲过多少遍了,遇事莫慌张,否则越忙越乱,越乱越忙,懂不懂?”安雪洛倒了一杯热茶,咕噜咕噜喝了两口,通体舒畅,难以言喻啊。
“昨天傍晚你和皇上前脚刚走呢,紧跟着容妃就带人过来了。”
“她?”安雪洛狐疑片刻,“她来做什么?”
“她让奴婢告诉您,说着天下之王是皇上,那这后宫之主就一定是她百里洺容。”
“就这些?”安雪洛转头,似有不屑的撇过采卿。
采卿讷讷地点点头,娘娘傻了不是?这才刚得宠呢,就这么不要了?人家可都找上门来了,咱们不应该表示表示吗?
“采卿,你是想看我与她斗呢,还是不想看呢?”安雪洛脸上泛起几丝玩味的笑意,把玩着手中的青瓷杯,一滴一滴将杯中的水漏光。
“娘娘,你可是没听过容妃的手段,那真真是……”采卿说道此处不禁打了个冷颤,没有勇气说下去了。
“是什么?”
“可是蛇蝎之物都无法与她相比的。”
“你这样一说,我倒是怕得很,咱惹不起,咱就躲吧。”安雪洛粲然一笑,将青瓷杯安然置于木桌至上,爬上床去,大被蒙过头,便不再理会一旁震愕失措的采卿。
她……有一点害怕的意思吗。
“墨染!”
洺容宫一如既往的昏暗阴沉,百里洺容从背后死死扣住墨染,尽管泪痕早已花了红妆,尽管眼前这个男人已是对自己不屑一顾,尽管他此刻随时都能要了自己的性命,但她依旧要搏一搏,哪怕只是一次。
“放开。”墨染的声音便如万年不化不消的寒冰一般,凉到了骨子里。
“不放!”
“那你自重。”墨染伸手重重将她摔在地上,头也不曾回过。
“是不是因为安雪洛!”她的左额摔在桌角,鲜血如注,沾染一地。“呵……我就知道,你不会真的爱我的,永远不会。你当初娶我不过是为了拿到我爷爷手中的兵权罢,可恨我明明知道,却一昧以死相逼,让爷爷交出了兵权,可叹你如今竟然这样对我,你可有心,皇上?”她字字沁血,声声含恨。
“与她无关。”墨染听到她说她的时候,一阵作呕,那样的名字,不配由她说出来。
“好一个与她无关。你不是说会给我一世荣华富贵,幸福安康吗?你如今这样做,可是要违背了你当着群臣百官面前许下的誓言,皇上?”
“我只说过哦要给你一世荣华富贵,幸福安康,我并没有答应爱你。”
墨染依旧没有转身,颀长的身影此刻在百里洺容眼中却是那样遥不可及,明明就是近在咫尺的啊。
“你莫非忘了我可是救过你一命的,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呐!”百里洺容无力地瘫坐在地上,任眼泪纵横。
“只是那一日救我的,果真是你吗,百里洺容?”墨染终肯转身眸中的寒意彻底击碎了她的心。“记住了,你是百里洺容,不是百里司念。”
他将这一句话讲完的时候,百里洺容似乎已经忘了自己是谁,自己为什么在这里。
“不过也无妨,你若是那么希望做百里司念的话,干脆你去做六皇子妃好了,让百里司念做着容妃的位子,如何?反正你姐妹二人生得一模一样,也不会有人发现的啊。”墨染俯下身子,嘴角勾起,像打量买来的奴隶一般扫过她的脸。
“做梦!容妃是我的,你是我的,这一切都是我的!”百里洺容已彻底忘了眼前的墨染还是一国之君,高高在上的帝王,不顾仪容开始发起疯来。六皇子,六皇子。那是一个魔障,所有女子心中的魔障,拥有着无上尊贵的身份,倾倒人心的容颜,还有让人难以抗拒的温柔,可他,永远不会爱上一个女子,正是因为如此,当年她为了亲手报复自己的同胞妹妹,将自己亲生的妹妹嫁给了那个断袖的男子,葬送了她一生的幸福。
自己,就算一死,也绝不可能嫁给一个断袖之人。
墨染似乎很满意这个效果,脸上笑意更甚,“你可知道,在我面前,自以为是的下场远不止如此?”墨染轻轻扯住她的一缕散发凑近她的耳畔,缓缓吹了一口气。
“你要怎样!”百里洺容瞬间清醒过来,蜷着身子缩到了桌子底下,大口喘着气,一双美目瞪得如铜铃一般,满是恐惧。
“你不是向来自以为是的吗,不妨,你来猜猜,朕要怎样,可好?”墨染厌恶至极的抹去指尖上的血迹,靠在桌角,睥睨着桌子底下蜷缩着的人儿。
“你放过我吧,我知道错了,当初救你的不是我,是百里司念,对,就是她,我恨她,恨不得她死,死一千次一万次都不够!你知道吗,就因为她是我妹妹,哥哥最疼爱她,爷爷也让我处处让着她,凭什么,她永远是那副模样,装的比谁都要乖巧,她要是真的善良,就应该去死啊,把所有的宠爱都留给我才对,呵……为什么是她救了你,那天为什么我晚到了,全都是因为她!她该死!我只让她嫁给六皇子,我已经仁至义尽了,对!我仁至义尽了,墨染,你不可以怪我的!!!”百里洺容的情绪起伏不定着,说着,便准备从桌子里面钻出来,伸手要抓住墨染的腿。
“你疯了。”墨染身形一闪,已站在了门边,百里洺容没有碰到他,显然是不甘心的。
“我没疯,我可清楚的很呢。”百里洺容傻傻呆笑着,食指放在唇角,瞪着眼睛看着墨染。
“洺容,你没疯,你若是想证明你真的没有疯,你证明给我看,好不好?”墨染眼底闪过一丝凌厉阴狠,脸上却顿时温暖如三月春风一般,他步步冲她逼近,伸手轻轻搂住她的双肩。“你要是想让我相信你,我问你什么,你就告诉我什么,好不好?”墨染低首,靠在她的耳畔,柔声道。
“好啊好啊。”百里洺容的意识已经完全模糊在了一起,只觉得此时的墨染好温柔,自己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哪怕这会儿为了他去死,也会毫不犹豫。
“你可还记得赵明谦了?”
“赵明谦,赵明谦?”百里洺容喃喃自语着,似乎在回忆些什么。
“嘿,你也认识明谦哥哥吗?”百里洺容突然敛起了笑容,呆呆的直视着墨染。“呜呜呜……明谦哥哥死了,明谦哥哥已经死了,洺容好怕,明谦哥哥死了以后就没人保护洺容了啊。”
百里洺容突然蹲坐在地上,又蜷成一团,紧紧抱住自己。
“他是怎么死的?”墨染低首看着她,浅浅笑着。
“他是冤枉的,明谦哥哥不该死的,明谦哥哥不该死的。”百里洺容说的话已然是前言不搭后语了,“呜呜呜……”她抱着自己,像一个无助的孩子。
“他为什么是冤枉的?”墨染自知事情已经有了头绪,决不能就此掉下链子。
“他……他是……”百里洺容瞳孔一阵缩紧,仿佛想到了什么,“不能说的,不能说,说了要出事的,不……”话未说完,百里洺容脸色一紧,倒在了冰凉的地面上,还是那个蜷缩的姿态,安安静静的倒在那里,墨染知道大概是流血过多,昏倒了,便塞了一颗药丸到她嘴里,免得她醒过来之后想起自己说的话。
墨染捏着下巴,似乎有些叹惋不已,看来这件事情要是查起来,棘手的很,不如……
此时看来,安雪洛倒是个很好的工具。可墨染总觉得,工具这两个字一点都不适合安雪洛,至少工具没有她那么多心眼,就当是多张了心眼的工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