奢华而孤寂的杜陵,除了孤零零的刘询就别无他人。
富丽堂皇的宫殿,孤身一人的帝王。偌大的杜陵与孤单的朕,是讽刺吗?
延绵的瀑布川流不息,从高处落下的水形成了弥漫的水雾,云雾相绕如画中仙境。膏土带青苔痕,如芙蕖出绿波。泥土被水雾沾得湿润,软绵绵的,人在上面走路都必须小心翼翼的。
踩在软软的泥土上,百般无聊的刘询蹲下随手挖了一块润泥,两只白皙的手捧着润泥,十指灵巧而漫无目的的揉着,像小孩子在玩泥巴。
嗯?润泥被十指揉来捏去,不知不觉被捏成一个人形,刘询灵机一动将泥人捏得精致如真人。看着像真人般精致的泥人,刘询不禁有些许疑惑,泥人竟然跟真人一模一样。刘询是不会这种手艺的,能捏得精致也已经很不错的啦,又岂会捏得跟真人一模一样?
细心的刘询留意到在不远处有一片明光从翳云的镂空之处照下来。
不如就把泥人风干,做成小玩意儿陪陪自己,给自己解解闷吧。
刘询坐在瀑布边上的石头,舀水到润泥上使其更为润滑。泥人一个接着一个成品,有各种的人物和姿态。宫人画眉媚,舞姬楚腰折,猛士戟寒风,弓手弩挽箭。
白皙的手沾满泥水,俊美的脸庞在不经意间点缀上点点泥花。宽大的阔袖是刘询的障碍,刘询挽起阔袖低头制作,不知是衣料太滑,还是阔袖过于宽大,阔袖没多久就滑下来了。刘询挽了好几次阔袖,阔袖每一次都很快滑下来,刘询干脆就不拘小节自己把阔袖垂下来。阔袖由于过长而沾上了泥巴,泡在泥水里。刘询两脚踏在泥泞中,华履被泥泞沾污,颇有深陷泥泽之感。
刘询变成了大花猫,沾着泥水的手指搔了搔发际,脸上和头发上又沾上了几分泥巴。刘询把泥人搬去那片明光照下来的平地,搬完后,刘询脱鞋赤脚泡在瀑布下的小水潭,弯下腰舀起潭水草草洗了把脸,擦擦额上的汗。
“妾参见陛下,愿陛下长乐未央。”一声细雨莺喉从刘询身后传来。
怎么会有人呢?朕明明没有看见有其他人。
刘询怀着疑问转头一顾。
一个袅娜娉婷的汉宫美人映入刘询的眼帘。美人面如桃花,如云堕马髻挂步摇,娇柔杏眼,一抹春雪映初红。楚腰多娇,体态妖娆,步步莲生。低眉浅笑更显俏丽,如皓月嗔霞。
“你是?”刘询审视之。刘询赤着脚站在水中,自知失礼。
“妾是陛下所造,出之于泥人之中。”美人与刘询对视,刘询眼神锐利,美人胆怯,身子一颤不禁低下头,手指指向明光之处。
刘询随眼望去,泥人被明光照射后变成人俑,在人俑的天灵处冒出一缕白烟,白烟化作人形。刘询明白了为何会有人的出现。刘询的视线收回来,发现泥土恢复到最原本的样子,丝毫没有被人踩踏过,挖过的痕迹。这里就像一个聚宝盆,泥土会不断填补被损坏的部分,永远都要恢复到最原本的样子。
“妾没有姓名,恳请陛下赐姓赠名。”美人的头更低了。
“卿本无命,本无名,退下吧。”刘询视线一转又集中到前面的泥地上,从泥地上拿起一块泥继续揉捏着。
“诺。”美人略带失望之色,轻声慢步的退回人俑里去。
刘询一天下来做的事只有三大件,一是制作人俑,二是到秘密通道口的琉璃镜面上看着社会的变迁,学习新的文化,三是继续专心的修炼。
虽说刘询一天只做三件事,但日子还是很充实的。一天,刘询试着做兵马俑,兵马俑果真变成了兵马。刘询突发奇想要建造军队,就捏了许多名工匠,用这些工匠继续制作兵马俑,日子长了,刘询的军队也壮大起来了。
一千余年后的一个午夜,沉寂在睡梦中的刘询突然醒来,久违的灼热之感再次袭来。刘询在床上翻滚着身子,撕扯着罩着床的帐子。
刘询害怕寂寞,但从心底却爱上了寂寞,他总把宫人和侍卫遣去杜陵比较偏远的地方,而自己身边一个人也没有。此时的痛苦也只有自己知道,没别的人知晓。也许寂寞就是他的宿命,他不在乎是否有人会雪中送炭,他要是高高在上,而不是并肩同行。
灼热想要将他点燃,然后烧成灰烬。胸闷,像被两块大石一前一后的挤压着,换不过气。脖子像是被人死死掐住,痛苦得连发声也困难。缺氧,浑身失去了氧气的供应,刘询眼冒金星,头重脚轻,时觉飘飘然仿佛将要灵魂出窍。
“喝——”刘询的身躯仿佛要被撕开两半,头痛欲裂,汗流如注,大滴大滴的汗从发际流出来,流过眉毛,沿着尖尖的下巴滴下来。
此时,刘询的魂魄正在一分为二,神魄和凡魄正被强行分开。缺氧,窒息,眩晕,刘询如病中垂死,灵魂聚集在脑中,迷茫的意识在生死之间徘徊。这种感觉他好像经历过无数次,如果要他选择是生还是死,他会选择死,如蝼蚁般的苟延残喘的感觉太折磨人了。
刘询的意识开始混乱,眼神迷茫,眼前的景物重影摇晃。
“这是,这是朕吗?”刘询无力伏在床上。
刘询眼前的景物突然变换。景象的画面很是朦胧,可刘询却看得清清楚楚,如身临其中。
一个尚在襁褓里的小黄口,好像才几个月大,肤色苍白,而嘴唇却红得像要滴血出来。孤单的小黄口在不停地哭泣,他被一个粗鲁的狱卒随手扔在枯草垛上面。
“朕知道这是何处,原来此处是郡邸狱。”此情此景刘询回忆起尘封在记忆深处的往事。
郡邸狱的环境很差,空气污浊,地气潮湿,昏昏暗暗不见天日,简直就是吃人的地狱。小黄口在不停地哭泣,但已经很长时间了,却还是无人问津。小黄口因长时间的哭泣和无人照管而声嘶力竭,含着沙哑的声音呜咽,呜咽声越来越小,慢慢的就无声了。
又不知道过来多长的时间,一阵脚步声由不远处传来,是新上任的廷尉监。廷尉监一副正气凛然的面相,毫无狱卒的粗暴和蛮横。
“是他,他是邴大人!”刘询颤颤巍巍的手向挥,可不管他多努力廷尉监丙吉还是没有注意到他,丙吉在忙着挽救儿时危在旦夕的自己,貌似他们就是两个空间的人,刘询看得到他们,他们却看不见刘询。
丙吉认为卫太子是被冤枉的,他可怜小小年纪就举目无亲的刘询就被投入牢狱之中,偷偷在牢狱照顾刘询。
没几天,丙吉带着一个宫婢打扮的中年妇人进来。
“为何是一个人?难道她就是那个宫婢则!真是个恶心得令人作呕的女人。”刘询的眼中露出罕见的凶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