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
小袋子2019-02-25 13:085,842

  黑夜如浓稠的墨汁化不开半点清明,星辰与月辉均被吞噬,似乎预示着今夜又是行事的好时机。一袭石榴红的衣裙掠过晋越国文相府邸后院的观景楼的三层高塔上,绛色的面具下一双明眸熠熠生辉带着轻佻的笑意,她的眼光扫过文相千金的闺房——璧月初晴,得意窃喜在心底漾开,成为嘴角那一抹若有似无的冷艳浅笑。躲过森严的护卫,凭借超群的轻功如燕子般飞入暗夜中。

  飞檐走壁对于义贼来说不算本领而是基本功,传说中的侠盗义贼都应当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皆通,且其在文化历史及珠宝鉴定方面的造诣也必当很高,可谓是博古通今,专业素养要求很高,这些人在朝天椒眼里就是个博客。而自己每一样都是略懂略懂的半吊子,唯有轻功一项可以搬上台面略说一说,同其他颇有江湖名气的义贼相比,自己也算是大神级别的,同那些专业面即广且较深的偷儿们相比,她只能很是谦虚地称自己是个微博。

  而这个方才还洋洋得意的微博,此刻正站在丞相府邸库房的屋顶上,有些难以接受地,瞪大眼睛看着另一位正在拜访丞相府的夜行人如幻影一般穿梭于楼宇间,且莫说身手如何,就人家光明正大地在地上穿行的勇气,她就不如他。

  看到人家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库房前面,正待打开门锁,朝天椒终于忍不住翩然而下,心里暗叹是侍卫们睁眼瞎还是来者道行太高了。“阁下不如换个地方!”她施施然地落于他的身侧,敛了敛衣袖,语调中辨不清情绪。身着青色夜行衣的男子微微侧脸,一张脸仅可见一双细长的眼睛和两片薄薄的嘴唇,内眼角微微内收,而外眼角却放肆张扬微微上翘。

  心中浮上一个疑问,还未待自己想清楚就已经脱口而出,“你不用呼吸吗?”

  问完之后,朝天椒立刻发现对方所戴的面纱薄如蝉翼却又不得见其真容,定是特殊材质所制。那与他的脸部轮廓贴合得严丝密缝的面罩可见其俊挺的鼻梁,朝天椒嘴角微弯,两个浅浅的梨涡带着友善的笑意,可惜在面具下,那冷面男子似乎看不到。

  朝天椒喜滋滋地想,他一定是个英俊的侠客,因为是帅哥,所以她也很是大方地原谅对方根本没搭理她的话,男子只是在她落下来得一刻偏头看看她,又旁若无人地继续开锁。

  她笑着伸出纤长细白的爪子,伸手轻轻按住他灵巧翻动的双手,借着巧劲一拽便把他拉开,顺势一并使了轻功跃回屋顶,她算准他必然会使轻功,所以也不担心他会落下,不过也正是对方对她没有防备,才会如此轻易被她拽走。

  “姑娘,你这是做什么?”青衣男子不着痕迹地拂开了她的爪子,微凉的触感让他剑眉微皱,心底泛起一股寒意。“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个宰相还算清廉,你在他家偷不出什么贵重物什,刚刚我都看过了。你不如随我去别处。”朝天椒眯起眼睛,仰着头开始打量起眼前这个高她一个头的男子,敏感如她捕捉到他刚刚的一点异样反应,由于他背光而立,整个人便笼罩在月影清晖中,朝天椒摸了摸鼻子,觉得这样的男子应该就是她小时候所梦想的那种英挺的神秘侠客。

  男子低头,瞥见朝天椒那双微眯如月牙般的眼睛,微微一愣,心头袭上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似乎和某个小小的身影重叠在一起。那时候,那个长得白皙粉嫩的小人窝在她怀里,脸上的胭脂花了一片,小手抱住他的脖子,脑袋在他怀里乱拱,抱着他直喊娘亲,娘亲,明明痛得双眉都拧起来,却在他轻抚着她的背,告诉她:“乖,娘在!”的时候露出一个笑来,那小小的双眼,笑起来也像这样垂悬倒挂的月牙。

  半晌,收回神思,冷淡疏离地拱手相让:“道不同不相为谋,姑娘请自便!”“诶,我说你别瞧不起人啊,别看我个子小,姑娘我其实也是个忠肝义胆的侠盗。”说罢,又摸了摸鼻子,退后一步,仔细端详了一下眼前男子的装扮,忽然咂舌,压低声音凑近问道:“瞧瞧你如此高调的行事作风,莫非,你就是那个鼎鼎大名的义贼——火凤凰。”

  青衣男子心中暗忖某人怎么起了这么老土的名字,面上却颔首默认。“那就对了,一起吧,我也想见识一下你的功夫。听说过朝天椒吧,本以为我的轻功已经是天下无敌了,竟然有人传言你的比我还好,我还偏就不信这个邪了。”一夸起自己,朝天椒是手舞足蹈眼放金光,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拽着人家如同泥鳅一般,一下子就滑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青衣男子莫名地被他拉着跑,毕竟是借着别人的名号出来混,搞不好这是那人道上的朋友,便也不好说什么,且跟着她走,看看这小姑娘想玩什么把戏。

  其实不用试,就刚才在屋顶所看,她已经知道传言非假。只是不知道他拜访丞相府的目的何在。道不同不相为谋,她心底想着这句话,不禁暗笑,我倒想看看阁下又是哪一条道上的。

  “姑娘,你这是强人所难!”走了一段,男子再次淡淡开口,在某所民宅屋顶上一动不动,任由朝天椒生拉猛拽仍如铁柱般戳在那儿。“大侠您又何尝不是强人所难呢,丞相府可邀请您去拜访了呢?”

  他从鼻孔里冷哼一声,狭长凤目有些不耐地一挑,有种百媚丛生的风姿。“听说当朝的刑部尚书可是有不少私帐,据我所知,他的小金库够京城所有老百姓衣食无忧三四年,区区一个四品官员年俸禄不过一百两,我真好奇那些白花花明晃晃的银子是不是自己长出来的,还是咱们尚书勤捞致富得来的呢?”

  青衣男子似乎被她说动了,侧过脸狐疑地看着她,问:“你是谁?你又如何知道这些?”朝天椒心中窃喜,嘿嘿一笑,道“本姑娘行走江湖自有自己的渠道,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在京城小有名气让府尹束手无策的朝天椒是也!”她扬起下巴,傲人的弧度依稀可辨。

  火凤凰侧目相视,这个女子可真是狂妄,他冷冷地哼了一声,取笑道:“朝天椒,性子果然泼辣!”他抄手而立,上下打量一番,一副很嫌弃的模样,“或者应该叫红辣椒!”

  “原以为你是火凤凰,如今阁下鸟嘴一开始知不过是只滥竽充数的火鸡!”朝天椒自然也不是省油的灯,尽管恼怒,面上还是笑着还击一招。

  “火~火鸡?”青衣男子难以置信地盯着眼前的女子,她说他是火鸡?

  “莫非你对刑部尚书的账册一点兴趣都没有?火凤凰素来嫉恶如仇,最恨贪官污吏,难道一切都只是传言,你也不过是个欺善怕恶的宵小之辈,传言真是虚无缥缈得可怕啊,伤”不起二字音未落,半张的嘴就被忽然加速带起的疾风满满灌入,那厮竟然一声不吭拉着她使了轻功疾飞而去,耳边呼呼的风声,空气中夹杂着淡淡的兰香,当朝天椒意识到自己被他半夹在怀中才后知后觉地红了脸,有一种微妙而异样的感觉在心底慢慢地氤氲开。

  “姑娘请带路吧!”忽然被松开,头顶上他清冷的声音再度传来,在一瞬间竟有失落之感。朝天椒闭口不语,心中暗暗较起劲,脚下如风,远远望去只能看到鳞次栉比的屋顶上,似有一红一绿两颗流星滑过一般。

  男子半点不落后,不一会便追上来与她齐平。“看来你的轻功是不错嘛!”他嘴角微扯,颇为赞赏地轻笑。朝天椒心里稍微舒爽些,洋洋得意起来“那当然!”正准备滔滔不绝地开始讲述自己的辉煌战绩,听得一句只“那……我先走咯!”朝天椒还在得瑟,那厮留下这句话后忽然像腾云驾雾般消失在夜色中。留下朝天椒在那边吹胡子瞪眼,第一次有人敢耍她,他们的梁子就是这么结下的,亦或者说是缘分。

  尽管有了这个小插曲,她仍然按计划行事,这个刑部尚书贪赃枉法,收受贿赂,之前京城大贾的儿子抢占良家女子致使人家不堪其辱自寻短见,被告上公堂锒铛入狱后,他爹却在审判前给各级官员送了不少“土特产”,比如美女黄金等这些特别土的土特产。其中当属最后把关的这个刑部尚书收受的特产最多,朝天椒查过,撇开以各种名目送的礼品和歌姬美人不说,单是银两就有好几千。她取出袖中的地图,仔细端详了一会,在屋顶上微微查看了下府内的情形,嗯,看来哥哥弄来的地图果真不差。将地图收回袖中,嘴角微微上扬,“李尚书,朝天椒来访咯,不知道您给我准备了什么好礼物呢!”

  朝天椒按照地形图所绘避过守卫森严的正门和前厅,从后院的花园中潜入,匍匐于小片的树木丛中,凭着脑海中的记忆,只要绕过这片花园,穿过他们主卧房前面的假山清池便可到达书房,按照哥哥给的情报,这藏银钱的库房入口可不就是在书房里面。

  干这个行当也有些时日,尽管自恃不曾失过手,朝天椒也不敢掉以轻心,就在她小心地穿过那一片牡丹花园的时候,不知道哪里窜出一只硕大的白猫,这只猫一看就是营养过剩,必定和它的主人一样贪污了不少鱼肉。

  一团梳理得十分柔顺的白毛蹭过朝天椒的手臂,天知道她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就是这些毛茸茸的小动物,虽然已经竭力控制不让自己发出半点声响,只是用力一甩把猫给惊了,它尖利的一声嘶叫却引起了护卫们的注意。朝天椒见有人举着火把往这边寻来,悄无声息地退回后面那片稍高一些的桃树林中,虽然有些稀稀拉拉,好在今晚无月,到处都漆黑一片,她屏气凝神紧贴着墙根站着,前方一棵稍微茂盛的桃树正好挡住其半个身子。

  “喔,原来是只猫,没什么,兄弟们继续巡逻!”随着话音渐远,朝天椒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突然响起不远处响起一个稚嫩的声音,那只白猫又窜出来尽往她这边跑,这回可就不妙,那童声似乎正是这猫的主人,她在后面追赶着来,紧随其后是一大片的光亮和呼喊声:“小姐,您担心些,让奴婢去把妙妙追回来就是,小姐,您等等!”

  朝天椒想这可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虽然这个比喻不甚恰当,这只算不得是那只蝉,女孩也未必是螳螂,正纠结,眼见着那猫越来越近,她才意识到现在似乎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朝天椒眼见着那白绒绒的一个肉团子心中忍不住地发怵,这猫为何总是跟着她吖,暗器在手,脚尖微掂,略微使劲的话那藏在鞋夹层处的尖刀便可飞出,一刀可取了那坏事猫的性命,不过抬眼看见不远处追来的小女孩她终是不忍心,猫到跟前,到底只是用力一踹,应声响起“嗷,喵!”的惨叫,那只毛茸茸的肉猫再度被踢走。

  朝天椒刚才一心都放在那猫身上,那小女孩不知何时已经近到跟前,看到自己心爱的宠物猫被一脚踢飞,她居然不管不顾地扭动着小身躯便朝她扑来,嘴里大吼大叫着“坏人!坏人,你敢踢我的猫,你们还不给我来抓坏人!”朝天椒暗道一声糟糕,转身一跃正待使轻功离去,结果那小屁孩居然使出吃奶的劲死死地咬住这个欺负她宠物的人的胳膊,眼睛恶狠狠地盯住她,朝天椒疼的呲牙咧嘴,那厢大队侍卫已经循声而至,若再不脱身她可就完蛋了。被抓事小,穿帮事大,更不可以让大家见到她这张脸。

  暗器在手,朝天椒眼一闭心一横,准备劈头给小孩子一掌将她弄晕过去,那边已经无数弓箭乱飞而来,朝天椒心中暗骂,他们也不怕伤了尚书的宝贝千金。暗器还未发出,她忽然觉得胳膊一送,回头一看那个青衣服的男子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他点了那女娃的穴道,回头见到还冲着他发愣的朝天椒轻蔑一笑,“心慈手软又不会武功学人家做什么劫富济贫,还不快走!”朝天椒被他半拽着腾空一跃,她完全不敢乱动,因为漫天不长眼睛的弓箭齐飞,随便哪一个一不小心都能要了她的小命,而火凤凰那令人眼花缭乱的剑术也让她啧啧称叹应接不暇,最后要成功逃离之际,她还不忘将手中的暗器飞出,不偏不倚正钉在那只坏事的白猫身体四周,那猫吓得尾巴和身体身体的毛发全都耸立起来。

  青衣男子哧地笑了一声,“没想到你还挺记仇的!”“若不是这只狸猫,我怎么会被发现,今晚真是晦气,尽遇到些小人!”终于到了安全的地方,她总算能够停下来缓口气。“你说的小人,也包括我?”火凤凰饶有趣味地打量着眼前的女子!他故意将我字拖得长长的。朝天椒煞有介事地歪着脑袋想了一会,纠结地回头仔细看了看甩了袍摆帅气地坐屋角上的男子,眨巴着美丽的眼睛道,“本来你当之无愧而且理所应当是属于小人行列,可是刚刚你救了我,所以贵人与小人,功过相抵,应该是扯平了吧!”

  青衣男子斜睨她一眼,鼻子冷哼一声,自腰间取出酒囊,饮了一口,突然想起什么似地偏过头来看她,朝天椒满心欢喜地以为他要将酒分她一半呢,于是绽开一个笑准备去接酒囊。却见他盖上盖子,又重新挂回腰间,眼光落在朝天椒腰间的佩剑上,“你不会武功学人家佩什么剑?”朝天椒手伸到一半,笑硬生生地卡住,僵硬地收回爪子,按住剑,嗤鼻道:“你懂什么,这是当季最新的服装配饰!首饰店管它叫佩饰,戏班子管它叫道具,谁说刀剑一定是拿来砍人的。”说罢啧啧摇头叹息,“没文化真可怕!”

  青衣男子没想到他说一句,就招来朝天椒这么些理论,当即转过身,再不搭理她。朝天椒受不得别人冷遇,若是平日里她可以比别人冷酷上几百倍,骄傲上几千倍,可是作为朝天椒,她必须是肆无忌惮的,她必须是快乐的。

  她哧溜一下使了轻功滑至火青衣男子跟前站定,踮起脚尖,眼睛对眼睛,鼻子对鼻子,两人相距只有一个拳头的距离,她说,“我可以摘下你的面罩看看你长什么样吗?你眼睛很好看,嘴唇也很好看,所以你应该很俊俏!”

  青衣男子眼微眯,嘴角轻扯,笑得众生颠倒,当然此刻的众生是个概数,其实也就朝天椒一个活物。“你自己不以真面目示人又如何”他话音未落,眼前近在咫尺的女子素手微抬,轻轻一拂,遮面的面具如同微尘般恰巧落在他那半张的手中,青衣男子在一瞬间似乎忘了呼吸,忘了任何动作,待对方咯咯一声轻笑之后,丢了心神的他有些尴尬地将头别开,“时辰不早了,姑娘请早些休息吧,在下告辞!”说罢头也不回,甚至也忘了将面具给还给朝天椒就离开了,她急得直冲他大喊,“明天我还在丞相府的屋顶等你!”

  也不知道他听见没有,可是少女的情怀,懵懂的悸动,让她心神驰荡,她觉得,也许这个人就是她心中要等的那位侠客。而青衣男子一路竟然一直在走神,脑海中不自觉浮现的是刚刚那女子明艳的笑容,那翦水双眸时而凌厉精明,时而又天真无邪似孩童,他也好奇,这是一个怎样的女子。

  朝天椒回到自己的闺房,端坐在镜子前对着自己发呆,有些后悔今天自己怎么会如此任性妄为,居然随意在别人面前暴露自己的真容,若是……她没敢往下想,可心中直觉那个人不是坏人,不会害她。

  朝天椒不是不知道多少达官贵人对她深恶痛绝,她尽拣名贵稀少的东西偷,不珍稀的她还不要,弄得那些个贪官肉疼不已,但又不敢大声嚷嚷自己家让朝天椒拜访了,也不敢大张旗鼓地搜查,一来那些东西非珍即稀,天下少有,若是宣扬出来不是惹人猜忌麽,若被敌党利用又不知道得闹出多少是非;再者京城妇孺皆知朝天椒劫富济贫行侠仗义,尤其最恨贪官污吏,被她拜访过的都是那些贪得无厌的无良官员,又有谁敢声张,只能吃个哑巴亏,心底对朝天椒恨得咬牙切齿!

  至于朝天椒怎么把这些东西倒卖出去,她自有其法,没有武功却能在京城混迹这么久,除了自己的聪明才智,也免不了有自己的一些门路,至于这些门路是什么,至今鲜有人知!因而朝天椒同出没不定的火凤凰常常成为百姓口中的传说,如同神仙般的神秘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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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笑红尘终不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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