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回忆和儿子的过去,长发遮住了侧脸,可秦宝宝依然看到,他的泪水一滴滴落在陈旧的娃娃上,悲凉的泪水滴落在娃娃嘴角,顺着木头纹路,落在黄土中。
嬴政轻轻撒了一把土,他要把扶苏雕埋下来陪儿子。
赵高一直说:“赵高阉人,害公子丧命,求公子恕罪,求公子恕罪!”
那么悲天悯人,温良如玉的扶苏公子,若泉下有知,大概早就原谅他了。
嬴政亲手捧起黄土,洒在扶苏雕上,娃娃精致的面容被沙粒模糊。
秦宝宝蹲在他身边,每个人都有各自的曲折悲凉,谁也无法为谁代替。嬴政白皙的手上沾附着泥土,秦宝宝一直伸手替他擦拭。
突然听到一个声音“今天竟然有人哎。”
三个人回头顾望,说话的是个男孩,背着黑色的帆布包,明亮的眼睛映着三个人的模样。秦宝宝明显感觉到了身边的嬴政突然抖了一下,连赵高都愣愣的看着那个男孩。
大男孩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单肩背着包,伸手把耳机拿了下来放在亭子里,问他们:“绥德本地人吗?没想到除了我竟然也有人喜欢来扶苏墓啊。”
嬴政站起来,朝男孩走去,隔了两千多年,他终于见到了自己的儿子,白衬衫和水洗蓝的牛仔裤,歪着头看着面前这个玄衣的男子,一瞬间好奇心被勾起。
“我们不是绥德本地的,小弟弟你是绥德?”秦宝宝问他,男孩故作正经:“我都二十二了,怎么还是小弟弟啊,我是绥德人,在咸阳实习呢,放假都回来绥德看公子扶苏的墓。总觉得好像很熟悉的感觉。”男孩长叹一声,双手插在裤兜里,看着亭子幽幽的说道:“总觉得,自己好像就是公子扶苏,呵呵,你们可别笑话我自恋啊。”
“怎么会笑话你!”嬴政突然插话,他高大的身躯挡住了所有的阳光,可是男孩依然从他眼里看出了闪烁的泪光。
“你喜欢扶苏,我高兴都来不及。”
“你真的跟他很像,一模一样。”
“扶苏若泉下有知,也会高兴的。”
嬴政口不择言说的话,让男孩一头雾水,他皱眉头思考的样子在秦宝宝看来像极了嬴政。男孩从兜里掏出薄荷糖递给嬴政:“哥哥,请你吃。”
他一愣,看了看自己白皙的手,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释然一笑:“谢谢你。你叫什么名字?”
“念苏,我妈妈生我的时候难产去世了,爸爸为我取名‘念苏’,便是纪念母亲的意思。”
嬴政念了好几遍他的名字,伸手摸了摸男孩的发顶说道:“还有另一个含义吧。”
“哦?是什么?”男孩问他。
“念苏念苏,怀念公子扶苏。”
男孩摇了摇头:“怎么会,我爸爸不识字也不懂历史,怎么会说怀念公子扶苏呢?”
原来这一世,他并不如那一世,是天下第一的贵公子。这一世,他平凡,可是却不在儒弱,他笑起来好像全世界的阳光都洒下来一样。
嬴政看着儿子的转世,一片慈爱浮上心头,他剥开薄荷糖纸塞到了嘴里,沁凉的感觉刺激着味蕾,他说:“大概是天意吧。”
老天在冥冥之中也是眷恋他的,他在这一世等来了倾寒的转世,原本已是夫复无所求。如今在绥德,意外相逢扶苏的转世,他都觉得老天开始原谅他的罪孽了。
他记忆力的扶苏是十七岁的模样,纤细的身姿高雅的举止,天下莫无人不称赞。他甚至还没有看到扶苏长成一顶天立地的男儿模样,就把他打发到了上郡去磨练意志。他甚至还没来得急在儿子弱冠典礼上说上一句赞扬的话,历史就把他们推散。多少个生生世世,他找到了妻子,却没有找到儿子。
念苏看了看天色说:“你们再不走就要下雨了,绥德的天气一向多变。”
嬴政含着泪点头:“我们这就走了,念苏,你要好好的,你要好好的。”
念苏不懂他的意思,以为那是他的祝福,笑着说:“自然是要好好的,我爸爸还需要我养活呢。”
念苏有个小小的愿望,不求挣大钱发财,只求能有一套自己的房子,有自己心爱的人陪伴,然后把爸爸接来颐养天年,院子里种植扶苏木。
嬴政带着秦宝宝走的时候,念苏突然拉住了秦宝宝的手腕问道:“小姐,我们以前见过吗?”
“没有啊。” 秦宝宝摇了摇头。
“可我总觉得,看到你很熟悉的感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
秦宝宝瞪大了眼睛,提高了声音:“我也是!从第一眼起就觉得你很熟悉,就像••••••嗯,我儿子一样。”
念苏没有生气,看着这个比自己还小的女人笑得如沐春风。
让他不明白的是,这三个人临走的时候,有个一直沉默的人跪在地上,重重的,对他,叩了三个响头。
起风了,仿佛是一场海底风暴,夹杂着银鱼似的雨丝模糊了念苏的视线,他赶紧跑到亭子里,塞上了耳机闭目养神。
柏树后面的嬴政,一直看着他,沾湿了衮服。
念苏,这一世,你一定要好好的,好好的。
雨后初霁的第二天清晨,念苏出门坐公交车回咸阳,打开大门的时候看到门外有个盒子,上面写着“念苏收。”他蹲在地上打开盒子的时候,里面有一个扶苏雕,浅笑盈盈的娃娃。他用食指轻轻的从娃娃嘴角划过,唇边亦绽放了微笑。
好像全世界的阳光都洒下来了一眼。
车里的嬴政摇起了车窗,轻声说:“回去吧。”
赵高点了点头,嬴政抱紧了怀里沉睡的秦宝宝。
宝宝,我们回家吧。
秦殇,情殇,藏着太多莫名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