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乱
菜菜酱2019-04-17 01:156,215

  秦王政八年,王弟成蛟被任命为大将军,攻击赵国,秦国倾尽国力不过六十万大军,而嬴政却拨给了成蛟三十万大军。

  嬴政今年已经二十一岁了,比之从前,玄衣黑发,衣和发都飘逸,因为还未满二十二岁没有行加冠礼,所以头发并未束起,微微飘拂,一双眼光射寒星,透露出他身为王者的骄傲,但他相貌虽然美,却丝毫没有女气,语话更是轩昂,吐千丈凌云之志气。

  见过他的人都说,他有当年秦穆公称霸犬戎的气度,嬴政听了这话,极其不屑,称霸犬戎算什么,他要的是整个天下臣服在自己的脚下。

  而这次攻打赵国,原本要派出蒙恬,奈何蒙敖老将军极力反对,他无法御驾亲征,只能召回成蛟。

  成蛟阔别四年再度回到咸阳宫,穿着一身白布衣,他只比嬴政小一岁,却看起来要矮上一点,皮肤是惨白色的,俊美的五官也因为肤色带着一点病态。

  最后一次进入咸阳宫,还是因为她的及笄礼,如今倾寒也应该已经长大了吧,不知道变成了什么样子,他在封地也经常听人说起宫中的郑夫人如何仙人之姿,如何知书达理。

  唯独他知道,这个郑夫人小时候多么骄纵蛮横。 成蛟从御花园走过时,看到祖母华阳夫人当年最钟爱的樱花树下站着一个女子,张开手接着树上飘落的花瓣,百般难描她般般入画的姿态,每次有花瓣落下来,她都步履轻盈的跑过去接住,身上佩戴的环佩玲珑作响,回身举步,恰似柳摇花笑润初妍。

  “夫人,您小心啊!”说话的人正是阿枚,成蛟是认识的。

  没想到,郑倾寒长大会这么漂亮,。比小时候还要好看许多。她手里捧了很多花瓣,阿枚展开纱袋,郑倾寒忙把花瓣倒进去。

  “今晚阿枚给我做花糕吃。”

  虽然说是长大了,可喜欢吃东西倒是一点也没有变。成蛟温润含笑看着郑倾寒与阿枚走近自己。

  郑倾寒今天穿了一件珞岚色曲裾,如同当年进宫时穿的那件,只是做工自然精致了不少。

  “你是何人?”她问成蛟。

  “你把忘了我吗?”成蛟有点不高兴,阿枚盯着他看了半天也说不出这人是谁,的确是很眼熟。成蛟刚要说话,赵高就喊住了他:“君上有请。”碍于郑倾寒在场,他没有喊“长安君”的尊称,赵高朝郑倾寒行礼,郑倾寒点头应下,阿枚便扶着她回宫去了。

  “好几年没有见到郑夫人了,郑夫人越发生的花容月貌了。”成蛟说道,随赵高一同去觐见嬴政。这几年他被打压的太厉害,处处不得志。

  咸阳宫重重把守,成蛟自幼在这里出生长大,咸阳宫对他而言就是家一样的存在,庭院几许深,梧桐清冷,栀子孤然,咸阳宫中清梦易断,相思难存。

  “臣弟参见君上!”他跪在地上把头埋的极深,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不止是用来形容他与郑倾寒,与嬴政同样是。嬴政在咸阳宫中处心积虑要杀了他,成蛟在封地处心积虑密谋造反。

  “起身,赐座!”嬴政挥袖,赵高便放了一张软榻在地上,成蛟抚平衣摆就跪坐在软榻上。

  嬴政说道:“寡人许久未曾见到王弟了。”

  “臣弟也许久未曾见到君上了!”

  两个人之间仅存的就是尴尬了,成蛟一直低着头,只听嬴政说道:“当年,寡人刚回到秦国,见王弟眼中满满都是骄傲,如今是怎么了?”

  “臣弟也记得君上当年曾说过臣弟败在不会掩盖自己的感情,如今,臣弟收敛锋芒,难道君上不满意吗?”

  “收敛锋芒?笑话,你的锋芒是寡人一点点给你磨掉的!”

  两个人都是骨子里充满傲气的人,不肯向对方屈服,然后必定还是要有一放败北,成蛟自负哪里都不输给嬴政,但他却在争夺王位的斗争中,输的一败涂地。

  “寡人给王弟三十万大军,王弟就替寡人把赵国国都邯郸给取来吧。”

  成蛟单膝跪地:“臣弟遵旨。”

  他从咸阳宫中走出来时,心中压抑的一块大石头才蓦然落地,这场仗,不管是输是赢,他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若是输了,嬴政自然可以治他兵败之罪,三十万大军还打不过一个国力衰微的赵国。若是赢了,其余五国为护赵国,自然发兵来质问秦国,第一个拿来开刀的就是他成蛟了。他负手而立在宫门外,身后是巍峨的咸阳宫城墙,割断了兄友弟恭的亲情。

  他有两日的时间整顿军队,一半虎符已经送到了他在咸阳暂居的府邸,另一半在嬴政手中,只等明日去军营中调兵遣将了。虎符能分成左右两半,用兵时,左一半交给带兵的将帅,右一半由国君保存。要调动军队时,国君将右一半交给差遣的将领拿去和带兵将帅手中的左一半扣合,互相符合完整表示命令验证可信,方有权调动军队。

  回到府邸之后他就看到了虎符,盛在一方函盒内,青铜质地的虎符散发着凛然威严的气势,上面用小篆金笔题写了“甲兵之符,右在王,左在新。凡兴士披甲,用兵五十人以上,必会王符。燔燧事,虽毋会符,行殴。”成蛟把这一半虎符拿在手里,所有的野心和欲望都在这一刻爆发,为什么最壮丽的河山和最美的女人都是嬴政的,自己哪里输给了嬴政。当年两个人争夺王位,父王毫不犹豫的就把王位传给嬴政,只封他当了一个闲散的卿大夫,长安君,说的好听,不过是个没有实权苟且偷安的蝼蚁罢了。

  若是明日,另一半虎符送来调兵遣将,他杀了那个使者,不就能掌握三十万大军了吗。成蛟握紧了手中一半虎符,眼前是咸阳宫香霭弥漫的花园,她就穿着曲裾站在那里,成了永恒。

  他不甘心,凭什么最壮丽的河山和最美的女人都是嬴政的,他成蛟想要得到,嬴政就必须乖乖双手奉上,他当了这么久的君上,也该轮到他成蛟当了。

  他摸着腰侧的佩剑,是非成败,只在明日。

  次日,在军营中,成蛟已经一身玄色铠甲站在点将台上,威风凛凛,头盔上方的红缨随着晨风舞动,他身旁,是高高挂起的旌旗,写着“秦”字,暗色的夔纹绣满了整个旗帜。他与嬴政的斗争,间接关系到了秦国的命运。

  使者快马加鞭赶来,翩然下马,对成蛟施礼说道:“微臣参见长安君。”

  “免礼。”

  “微臣奉君上之命来与长安君对合虎符,调兵三十万攻打邯郸。”使者说完,从衣袖中取出另一半虎符,成蛟也取出自己手中的这一半,两个人一同站在点将台上,将两半虎符合二为一。台下是泱泱三十万大秦铁骑,却安静的只能听见马儿打响鼻的声音。

  成蛟把完整的虎符握在手中举起来,在场将士都看的清清楚楚,高声喊道:“吾等愿追随长安君,踏平邯郸!”

  “好!那现在就祭旗。”祭旗是指军队的首领在出征之前,杀死某活物,以该活物的生命祭祀所神灵,以求得上神灵的庇佑。通常都是用战俘的鲜血,来鼓舞士气。而此刻,已经准备好的战俘整备压到点将台上,成蛟拔出剑,剑光凛然,手起剑落,一个人头滚到了台下。

  众人哗然,滚到台下的并不是战俘的脑袋,而是使者。

  铁骑里有些人拔出了佩剑指着成蛟说道:“长安君,你意欲何为!”

  “虎符在我手中,众将士谁敢不服!”

  铁骑不是臣服于某个人,而是那至高无上的虎符。他们心中矛盾重重,却不知道成蛟要让他们干什么。

  “三十万大军听我号令!不服者拉出去军法处置!”

  人群骚动了一下,却很快安静下来,成蛟笑的残忍:“军营驻扎在咸阳城西,三十万大军若一举攻入咸阳,半个时辰就能攻到咸阳宫••••••”

  成蛟的话被另一个士兵打断:“敢问长安君,我们为何要攻入咸阳!君上坐在咸阳宫中运筹帷幄,我们当战士的不去杀赵狗却自相残杀!是何道理啊!”

  “如今虎符在我手中!尔等敢抗旨不尊吗!”成蛟举起手中的虎符,那仿佛是有魔力一样让人臣服。

  不是他们不忠心于嬴政,而是那虎符在士兵心中更为重要。明明知道是长安君成蛟杀了使者才拿到的虎符,可就是必须要服从长安君成蛟的命令。

  战士们沉默了,却不想自相残杀,三十万大军对抗另外三十万大军,只会是两败俱伤的局面,坐收渔利的依然是东方六国。他们简直不敢相信,点将台上,这个面色带着病态白的少年竟然有如此大的野心,竟然可以不顾国家安危!

  军队里,一个身材高大的士兵纹丝不动的坐在马上,青铜面具遮住了他的脸,看不清表情,只是那双露出来的眼睛却渗透着可怕的寒意。

  大军分成了两部,一队五万人朝东方挺进,造成攻打赵国的假象。另外二十五万人从咸阳城西门攻打进去,进入西城门便离咸阳宫不远了。

  那五万去攻打赵国的士兵透露出马革裹尸还的英气,另外那二十五万人却无比羡慕他们。与其自相残杀,倒不如死在战场上,纵然不能名垂也能为大秦献出一份力量。

  二十五万人的军队从军营中出来,浩浩荡荡,甲光向日金鳞开。成蛟幻想着,这二十五万人攻打入咸阳,嬴政面色如土,嬴政终究要输给自己的。

  在他沾沾自满的时候,却没看到,一个士兵骑马从军队中离开,玄色铠甲,黑色骏马,快速朝树林奔去,仿佛是一支离弦的箭,马踏黄土扬起飞沙,黄土掩映下,迅速没入树林。那个士兵摘掉了面具,棱角坚毅肤色古铜,正是蒙恬无疑。君上信不过成蛟果然是有道理的。他马不停蹄的朝咸阳宫赶去,不管如何,都不能让成蛟攻入咸阳宫。

  蒙恬一人快马加鞭自然比二十万大军要快上许多,到了咸阳宫宫门外,亮出了自己的令牌却并不下马,直冲进宫里,扰乱了一路上的侍卫和侍者。

  “君上!蒙恬求见!”蒙恬停下了马,从马上下来,也不顾是在朝堂之上。丞相吕不韦和他的学生李斯诧异的看着满身风尘的蒙恬。

  李斯忙扶着蒙恬说道:“蒙将军不要着急!”

  “何事如此慌张?莫非,成蛟有什么动静?”嬴政问蒙恬。

  蒙恬接过李斯递来的水灌下一大口,说道:“君上!长安君意欲造反,把三十万人的军队分成两部分,一队五万人攻打赵国,另一队二十五万人,朝咸阳宫来了!”

  嬴政并未惊慌失措,面上无悲无喜,转念一想又看向吕不韦,吕不韦摇了摇头,嬴政说道:“仲父与寡人想到一处了。”

  又问李斯有何妙计,李斯拱手说道:“微臣愚昧,不懂君上与丞相大人有何妙计。”

  嬴政站起来,负手而立,昂然说道:“那三十万大军信服的不过是那个虎符,他们心中只认寡人这么一个主人。另外三十万大军只需要给寡人调来一万弓箭射手包围郑夫人居住的宫殿。”

  在场之人都不知为何要包围郑夫人的宫殿,那可是君上最为宠爱的夫人啊,怎能受到惊吓。

  蒙恬还是答应了下来,去调兵遣将。

  嬴政对吕不韦甚是恭敬:“还请仲父与寡人一同去‘梧桐’,看寡人如何除掉成蛟。”

  吕不韦害怕见到郑倾寒,并不是因为对她的愧疚,他这辈子要愧疚的人太多了,郑倾寒不足一提。只是他现在与嬴政的感情,表面上看起来是其乐融融,其实底下,嬴政已经不止一次限制自己的权利了。

  “老臣还是回府邸静候君上佳音。”说罢就带着李斯走了,嬴政手中把玩着一块玉佩,唇角是不屑的笑容。

  二十五万大军吗?不过区区二十五万大军而已。

  城西二十五万大军轻而易举的就进城了,街上都是秦国百姓,玄衣黑甲的士兵快步跑过,他们忙让道,这种事情的确是见怪不怪了。成蛟策马在前,睥睨看着众人,这咸阳城就要是他的天下的。大概是被好大喜功冲昏了头脑,他竟然从未想过怎么会如此轻而易举的带着泱泱二十五万大军进入城里。

  已经到了咸阳宫,宫门外有众多侍卫把守执戟而立。全副武装的士兵仿佛乌云一样催着城破,侍卫握紧了手中的画戟朝成蛟冲过去,成蛟抽出腰侧的佩剑直直的砍下一个人头,血从腔子里喷出来,染红了成蛟的铠甲。鲜血顺着剑上的血槽和铠甲上的暗纹一滴滴地滴落。成蛟举起剑,喊道:“杀!”

  手下的秦兵犹豫了片刻,成蛟怒视众人,喊道:“杀!不然我就屠尽咸阳的百姓!”

  这些士兵的家人大多数也都在咸阳城里,同胞自相残杀,这是秦国历史上绝无仅有的一次!咸阳宫外的侍卫本来就不多,转瞬就被杀了个片甲不留。

  成蛟下马要把宫门打开,却看到门下一寸宽的空隙有很多脚,普通的布靴,是宫中的宦官,竟然敢不自量力把宫门堵上了,于是他喊道:“来人,把宫门撞开!”

  众多士兵齐心协力才撞开了宫门,门后的宦官四散逃开,成蛟一路走来,靴底沾鲜血变成一个个鲜红的脚印踩在石板上。

  他朝咸阳宫的大殿走去,仿佛从地狱中走出来的修罗夜叉,让人闻风丧胆。一路上都是逃难的宦官和侍女,他在骚乱的人群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便对身边的人一指:“把那个太监给寡人抓过来!”

  赵高被抓的时候还试图要反抗,说道:“你们这帮逆臣贼子,枉费君上对你们的倚重,你们竟然跟着成蛟造反!”

  成蛟一脚揣在赵高腹部,赵高应声倒地蜷缩着身子,吐了一口带血的吐沫说道:“长安君,若是你现在退兵,说不定君上还能放你一条生路,若是再执迷不悟,就不要怪君上不顾你们的兄弟情义了。”

  “君上,呵,笑话!现在寡人才是这个大秦的君上!”他的确很容易骄傲自满,还没有坐到王位上,就已然以“寡人”自称。

  “说!嬴政在哪!”他把剑架在赵高脖子上,赵高两股战战,声音发抖说道:“奴才说••••••奴才说,君上••••••呸,嬴政在郑夫人宫中躲着!君上,您别杀了奴才了啊!”

  成蛟收起了剑,不屑一顾道:“寡人还以为嬴政的奴才有多忠心,不过也是贪生怕死的狗奴才!站起来给寡人带路,去郑夫人宫中!”

  “是是!”赵高低头作揖,却没人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得意神色。

  去“梧桐”的路很远,赵高走在前面故意磨磨蹭蹭,成蛟呵斥道:“狗奴才,若不是留着你有用,寡人早就杀了你!”

  “君上饶命,君上饶命啊!”赵高不走了,反而跪在地上磕头。

  成蛟摆摆手不耐烦地说:“快起来带路!”

  一别咸阳宫数年,原来宫中景色并未改变,变的只是故人罢了。他不经意的看向了东方,那是当年母亲和他居住的宫殿,此时已经变成了冷宫了吧。御花园的樱花开到了酴釄,小时候挂在樱花树上的秋千已经被解掉了。

  去“梧桐”的路他是认识的,此刻却让赵高在前面带路,倒是要显示自己这个咸阳宫新主人的身份。

  “梧桐”外,赵高使劲咳嗽了两声,成蛟攥着他的衣领问道:“你和嬴政再耍什么把戏?”

  “奴才没有啊!奴才进来老是咳嗽,所以才••••••”

  “好了,不用说这么多废话!”他把赵高扔在了地上,对身旁的人说道:“看好他。”

  说罢,自己一个人走了进去,竟然也不怕宫中会有埋伏。他猜想,嬴政是肯定不会在“梧桐”设下埋伏的,嬴政欠郑倾寒的太多,曾经说要守护她一世长安,女子见不得兵甲刀戈,嬴政是不会在她宫中设下埋伏,饶她不安的。

  寝宫里的嬴政听到了赵高的咳嗽声音,对一侧温酒的郑倾寒说道:“今日突然想看你带栀子花的模样了,去摘几朵栀子花拿来吧,寡人为你簪花。”

  “好。”她笑起来,脸上的梨涡异常温柔,让嬴政都觉得现在的静好是一场迷梦,害怕倾寒若是知道自己再利用她,会如何?

  她从宫中走出来的时候,成蛟正迈上台阶,就这样仰望着她宛若仙人的容貌,诗经里唱烂的曲子“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而今他朝思暮想的人就在面前。

  “大胆!你是何人!”

  她果然还是没有想起自己,成蛟又跨上一步台阶想要伸手抓住她的手,而郑倾寒却退后一步,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又被拉开。

  “倾寒,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

  “放箭!”郑倾寒听到身后嬴政的声音响起,却没有回头看,因为在嬴政话音落的那一刻,万箭齐发,目标不仅仅是成蛟,还有她自己。

  成蛟没有拔出剑斩断飞来的利箭,用最后一瞬间,把郑倾寒推到了门里。她就愕然看着面前这个浴血的男子万箭穿心,她被吓呆了,成蛟浑身是箭,染红了身下的石板,他的血顺着石板上的花纹蔓延开,却还挣扎着要去抓郑倾寒的手。

  差一点••••••差一点••••••就差最后的一点就能抓到她的裙摆了,可他再没有力气了。

  “我是成蛟啊!”

  这句话,到死还是没来得及说出来。

继续阅读:成蛟番外:缚茧自作

使用键盘快捷键的正确方式

请到手机上继续观看

秦殇

微信扫一扫打开爱奇艺小说APP随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