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晨山见前面带路的老汉,后面紧跟的家丁均是步履轻盈,定是武功不弱,三人成三角之势将他们围在中心。他心里打鼓,若是三人同时出手,自己既要护住凌琳,又要分手对敌,当真是凶险非常。他心中警惕,手上不自觉加重了力气,凌琳手臂被他捏得生疼。
凌琳微微皱眉,抬头看他,他一念察觉,连忙松了手劲,心里生出一阵歉意。
老汉将两人带入大厅,两人抬眼望去,见大厅十分宽敞,足可摆下十来桌酒席,可现在的大厅却是空无一物,正前方摆着一张虎皮大椅,而这大椅旁,背对着自己立着一人。这人身着棕色华服,头发白了一半,负手而立,似乎在等待龙晨山和凌琳的到来。
“门主,龙晨山和凌琳到了。”老汉躬身道。
“好,你们先出去。”那棕衣人一摆手,老汉和两个家丁退出门外,将大厅门关上。
自昨日大雨之后,今日一早天气放晴,此时大厅岁门窗紧闭,但窗外淡淡的白光依然透过纸窗,形成一道道隐隐的光束。
“唐门主,在下龙晨山,今日前来实为有事相求,还望门主答允。”龙晨山手中抱拳,口中语气极为恭敬。
龙晨山只知四川唐门门主叫唐雄略,而对他的性格秉性,江湖事迹都一概不知,这唐雄略和四川唐门一样,都是十分的神秘。
唐雄略缓缓转过身来,龙晨山定睛望去,见他虽年近五旬,却容光焕发,太阳穴高高鼓起,内功定然相当深厚,他带着微微的笑意。龙晨山无法判断,这笑意到底是慈祥好客,还是笑里藏刀。
唐雄略开口了,发生如洪钟般的声音,道:“龙公子光明磊落,俠名远播,却不知为何昨夜探进我四川唐门来?”说罢,瞧了一旁凌琳一眼。
龙晨山心道:“昨夜唐门早以知晓我的来历,今日一早恐怕早已在等我出现。唐门定然是有备无患,但究竟是敌是友,一时之间还难以分辨,为救凌琳,只好将事情和盘托出,以诚相待,说不定这唐雄略能顾全大局,不与我们为难。”念头打定,龙晨山躬身道:“实不相瞒,我和凌家妹子昨夜追踪一黑衣人到此,擅闯贵门,深感愧疚,故今日特此前来致歉,还望门主见谅!”
“哦?”唐雄略面露奇色道,“不知两位追的是谁呢?”
“正是杀害当今武林各派掌门长老的真正凶手,莫俠只不过是此人的替罪羔羊。”龙晨山说罢,再讲自己和凌琳从点苍派一路追击到此的事说了出来。唐雄略静静听他说完,面不改色,只是微微颔首。
龙晨山见他将自己说的全都听了进去,渐渐心安,道:“如今凌家妹子中了贵门银针之毒,还望门主相赐解药,不要再生了误会。”
凌琳在一旁听得龙晨山说完,一字不发,她觉得他将事情始末讲的详实诚恳,言语之中用词稳妥,不卑不亢,一番话说得十分圆满,倘若换了个人,决计不像他能够将分寸把握得如此到位。
唐雄略听他将话说完,轻笑几声,渐渐又笑出声来,道:“玉箫公子,果然是名不虚传。”龙晨山见他还有后话,凝神静听,见他道:“可是,我不救她,你又能如何?”
凌琳身子一阵颤抖,龙晨山轻拍她的肩膀,眼神示意她不用担心。
龙晨山道:“唐门主,这又是为何呢?”
唐雄略不语,脸上依然带着微微地笑意。龙晨山看了一眼凌琳,见她眼中凄凉,透出绝望之色,心道:“无论如何都要要到解药不可!”他对唐雄略道:“唐门主,若然您决计不救,便不会让我们进门,您既然放我们进来,必然还有商量的余地。”唐雄略面露奇异之色,道:“龙晨山,你确是个难得的人才。”
龙晨山不想再与他周旋,道:“您且说来,到底要我如何你才肯救她?”
“你当真非要救她不可?”
“非救不可!”
“在所不惜?”
“在所不惜!”
“包括你的性命?”唐雄略道完,死死盯着他。
龙晨山一时不语,过了良久,道:“你要我的性命?”唐雄略冷冷笑了几声,又不再言语,转身望向一边,负手而立。
凌琳两颗泪珠滑落脸颊,对龙晨山道:“龙大哥,我们走吧。”她语气低沉,满是说不完道不尽的悲凉。龙晨山望着凌琳绝望的神情,心中越来越痛,毅然对唐雄略道:“你现在救她,我龙晨山随你们处置!”
唐雄略哈哈大笑,伸手入衣袖,取出一颗药丸,道:“好!龙晨山一诺千金,解药你就拿去吧。”他将解药递给龙晨山,龙晨山又递给凌琳,凌琳满脸泪痕,望着手中的药丸,却是呆呆出神。
“妹子,快服下!”龙晨山吹促道。
凌琳将药丸服下,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果然舒服许多,右手紫红退去,变成以前的洁白肤色。龙晨山替她把脉,果然见毒素尽除,只是身子还很虚弱。
凌琳服下药丸,心中却是万分内疚,这是龙晨山拼了性命换来的解药,若是他有不测,自己又如何安心活在世上?
龙晨山心道:“这唐雄略莫不是将丧子之痛迁怒华山,此次要施诡计毒害我不成?”他环顾四周,这幽幽大厅中透着些许杀意,而这唐门大院,定然是已是天罗地网。
他看了看凌琳,心想先让她脱离险境为上。他对唐雄略道:“唐门主,我与凌家妹子说几句话,稍后便任凭处置。”
唐雄略走开几步,坐到老虎椅上。龙晨山对凌琳轻声道:“妹子,此地十分凶险,他要对付的是我,你赶快离开!”凌琳摇头道:“不行,我怎能独自离去?不行!”龙晨山双手扶住她肩头,柔声道:“妹子,你不听龙大哥的话么?”顿了一顿,接道:“你先去那山洞歇息,三天之内我若没有回来,你就走吧。”
凌琳听得心里一酸,眼泪簌簌落下。她扑到他怀里,紧紧抱住他,道:“我不走,大不了死在一起。”龙晨山忽然被她抱住,心中一愕,听她说完,心里一阵感动,见她靠在自己怀里,轻声抽泣。他一阵感慨,忽然听得她在自己耳旁低声道:“龙大哥,我的毒既然解了,不如我们联手冲出去,还管什么一诺千金,江湖道义?”
龙晨山听她说完,心中闪过好几个念头:“唐雄略信任我,才先将解药给我,我又怎能出尔反尔?传了出去,岂不被天下人耻笑?可是,若任人宰割,却是死的冤枉。大师兄林赞死在唐门毒器之下,我不能为他报仇,却要步他后尘么?唐雄略乃是有备而来,这唐门之中,有‘漫天花雨’的暗器神功,有凶险狠辣的毒功毒阵,我若背弃诺言,真的能冲破这天罗地网,逃出魔窟么?这唐雄略口中说要我性命,但未必真是如此,我更不该轻举妄动!”
他看了看怀中的凌琳,心道:“男子汉大丈夫,一条命何足挂齿,只是千万要让她活着离开。”要她离开,非要给她一个念想。龙晨山念头一转,在她耳边轻声道:“妹子,你先去山洞等我,若是一个地方可以困住我三天,那我绝无逃走的可能。三天后你若等不到我,可赶去华山找莫俠来,也许他能救我一命。”
龙晨山说完,微微觉得不妥,心想若自己死了,还要连累莫俠卷入唐门之中,再转念一想,莫俠江湖经验丰富,就算来了也不会吃亏,心头又略微一宽。
凌琳后退一步,凝望着龙晨山,双眸泪光晶莹,道:“我等着你,你一定要回来,知道么?”
龙晨山颔首,转头对唐雄略道:“门主,她可以走了吧?”唐雄略微微颔首,道:“可以。”凌琳抓住龙晨山手臂,道:“你只是点头,还没回答我!”龙晨山一怔,道:“你要我回答什么?”凌琳道:“告诉我,你会来找我,一定会来找我。”她语气激动,手上用大了力气,龙晨山感到手臂被她抓的紧了许多。他依言道:“凌琳,我一定会去找你,你放心。”他说完,见凌琳终于心安,心中忖道:“若能让她活着离开,就算这是一个谎话,也值得了。”
龙晨山打开大厅大门,凌琳再望了他一眼,抬脚跨出门去。龙晨山见她在老汉的带领下,缓缓走过大院,向着大门而去,隐没在转弯角落处……
唐雄略低沉的笑声传了过来,龙晨山转眼看他,见他道:“龙公子当真有情有义,而且是个多情种子。老夫若没记错,这位凌大小姐可是南宫公子的未婚妻?”龙晨山道:“我与她乃是兄妹之情,门主不必多虑。”
听龙晨山说完,唐雄略又再笑了几声。龙晨山微微叹了口气,道:“不知唐门主打算怎么处置我呢?”
唐雄略坐在虎皮椅上,右脚在虎头上一踏,不答反问道:“你可知我的长子唐衣人是怎么死的?”龙晨山心中冷笑一声,心道他果然冲着这件往事而来。他见凌琳离去,心无牵挂,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反而轻松自如,道:“这件事我听师父说过,唐衣人和我大师兄林赞相斗,互相杀死了对方。”
龙晨山说完,不禁回想多年前,林赞被人抬上华山的情景。当时他全身浮肿,双腿腐烂,死状甚惨,乃是中了四川唐门的剧毒。当时龙晨山还不到十六岁,被大师兄的惨状惊得声泪俱下,只听得林赞临死前说出了唐衣人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