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到了这个季节,江蓠城总会开满一种名为离葬的蔷薇,凄惨的名字有着凄惨的故事,伤感离别,痛彻心扉,就像是这种蔷薇花一样,白色的花瓣,脉络中流淌着如同鲜血般殷红的色泽。
粟神节快到了,就和这盛开满城的蔷薇一样,只要百姓打开屋门,看到眼前的花海,就要开始准备节日的庆祝。
玉函静默地从窗户中望出去,满城花海,世上想必很少有像这样凄美的城市了,明明美艳动人,却让人爱恨交加。
九娘小声地推门而入,走到玉函身边:“函姐,肖青来了。”
“怎么,他已经安排好我们出城了吗?”玉函这些日子的情绪似乎并不是很好,整个人都非常失落的样子。
“……他带了一个人来。”九娘嘴角微微一抽,弯弯的月眸带着一丝不忿。
“谁呀,不会是带着皇帝来抓我了吧?”玉函自嘲地笑起来。
“你朝思暮想的那个人。”九娘轻轻叹了一口气。
玉函的惊鸿凤眸从黯淡无光,缓缓璀璨凝华,她回头注视着九娘,似乎等待这九娘再说第二遍。
“是,万清羽回来了,来找你了。”
匆匆的脚步,撞动的桌椅,九娘注视着玉函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她转头望了一眼窗外的漫天离葬,究竟是什么让一个人如此着魔,如果爱情真的是如此可怕,让人迷失心智,那自己还是永远不要体验才好。
清羽平静地立在白墙之外,在午后的安谧中,眼前的花瓣几乎如同雨丝般飘舞,他总是喜欢这种氛围,宁静带着深邃的悲伤,就像他的府邸中永远没有嘈杂。
生不逢时,有时清羽总想,如果自己不是生在帝王之家那该多好,不求大富大贵,只要平静生活即可,不用去烦心国家政事,不用去和朝中大臣勾心斗角,不用去因为父皇之怒而担惊受怕。
清羽轻轻地伸手托起那些飞花,而就在这一刻,自己被一个小巧的身躯温柔地从身后拥抱起来。
清羽不知为何心头一阵酸楚,他深吸一口气,沉默许久,然后低声开口:“是我害了你,真是对不起。”
“没关系,你回来了就说明你的心里还有我,所有的一切我都不在乎,只要你还在。”玉函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温柔,就像是漫天的飞花。
清羽拉开玉函的手,缓缓转过身来,注视着玉函憔悴的娇容,苍白的脸颊让人心疼,清羽轻轻抚摸着玉函的发线:“我本来想处理完那边的事情再回来,但是没有想到,父皇真的会做到这种地步。”
玉函使劲地摇摇头:“我死也不会做他的妃子,原本红绫要带我离开这里了,现在你回来了就好,你带我离开这里好不好?你喜欢沐姑娘也没关系,只要你能把我带在身边就行,只要能和你在一起。”
清羽的脸色渐渐变作苍白,他放下了玉函的素手,然后在玉函惊讶的目光中向后退了一步。
“怎么了?”玉函不解地看着清羽。
清羽嘴角微微一抽:“玉函,我知道你的心意,我也很喜欢你,你率真豁达,又超凡脱俗,是一个非常完美的女子……”
“公子,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想说……我想说……我们不能在一起……”
清羽的话语就像是一阵电闪雷鸣,将玉函原本期待的目光变作的蔷薇中的血线,她不可思议地摇摇头:“为……为什么呀……”
“我是景国太子,我需要履行自己的责任,你……父皇如今已经下了圣旨,你是他的妃子……”
“住口!你究竟在说些什么?”玉函瞪大了凤眸。
“我是太子,他是皇帝,他说什么,我们这些臣子都得听从,这么说你明白了吗?”清羽的声音显得尤为颤抖。
玉函冷笑一声:“你的意思是说,让我就安分守己,听天由命,就这么去做皇帝的妃子是不是?”
“如果你要逃走,我当然不会阻拦,但是我也不会帮你。”清羽低下头。
“看着我的眼睛说话!”玉函娇声厉喝。
清羽抬起头,深深地注视着玉函的凤眸,玉函急促地呼吸着:“万清羽,我等你回来,等你回来对我讲这些话的吗?我知道在你面前,我放下了所有的尊严,我只是想看到你,想让你心里有我,但不代表你可以这样对待我,你就这样把我推入深宫之中吗?”
清羽的心脏开始慢慢滴血,天色黯淡,风雨欲来:“对不起,玉函……”
“我不要听对不起,我只想问你一句,你的心里有过我吗?你爱我吗?”玉函紧紧地咬着自己的下唇。
清羽深吸一口气,从自己的怀中取出一只精致的手镯,他将手镯交在玉函手中:“这一切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不是吗?我的心里当然有你,可是……”
“我懂了。”玉函不由冷笑起来。
清羽惊讶地望着玉函,而玉函的目光却一直透过了清羽,望向他的身后,清羽困惑地转过头,看着立在不远处,面无表情,冷若冰霜的沐梨,花海中,沐梨纤长的刘海微微飘动,青色的长衫与清羽身上的衣服几乎同色,手中的细剑从未离开过,在任何时候,都会出剑杀死那些企图伤害清羽的敌人。
“我明白,我知道你的意思。”玉函笑着摇摇头,那副绝望的神情,让清羽不知所措。
其实清羽何尝不想带着玉函离开这里,但是琴广的话始终萦绕在耳际,虽然他现在已经不是自己的朋友,可是他的每一句话都彻底击垮了清羽,他是景国太子,他的一举一动都可能关乎着景国的生死存亡。
“我是无诏回京,所以不能久留,我要回泗州了……”清羽低声喃喃。
“回去吧,快点回去,不然皇上就要怪罪了。”玉函的语气显得尤为轻松。
“那你……”
“你不用管我了,我自己会处理好自己的事情,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玉函微微一笑。
清羽低下头:“这一生,我是负了你,下辈子,我愿意做牛做马来偿还,对不起。”
清羽转过身,在雨线穿透花海,淅淅沥沥地落下时,他和沐梨的身影渐渐变得模糊不清,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玉函的眼前湿漉漉的,她紧紧握着手里的手镯,终于忍不住将手镯狠狠地砸在了地上,碎开的镯子落在地上,雨水不断地敲打着镯子,玉函无力地瘫软在地上,憔悴的容颜,泪流满面。
九娘撑着油纸伞走到玉函的身边,也许她早就预料到会发生这种事情,她深刻明白,这就是爱情带来的东西,让她深恶痛绝的爱情折磨着她一生最重要的人。
“函姐……”
“红绫,你说,我是不是脾气很差,是不是太不像个女人,我披着长发,穿着素衣,不合世事,所以我才永远比不上沐梨?”玉函紧紧咬着自己的下唇。
“怎么会呢,函姐是最完美的女人。”九娘蹲下身,轻轻抱着玉函颤抖的娇躯。
“我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变成这样,每一个人都离我而去,我的娘亲,我的家人,玉山表哥,还有公子……”
“都说了,我永远都在你身边的。”
“红绫,我决定了,我不会离开江蓠,我要入宫,我要去做皇帝的妃子。”玉函痛苦地抓着九娘的手臂。
“函姐,你疯了吗?”九娘惊愕地看着玉函。
“我没疯,红绫,你会帮我的对不对?你要帮我……”
“这不是帮不帮的问题,函姐,入宫去服侍那个好色的昏君,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不是说好离开这里的吗?只不过万清羽那家伙来了而已,这不代表我们要改变原计划呀?”九娘不可思议。
“不,我改变主意了,既然他顾忌那么多,那么,我只能依靠自己,我会用我的方法,来让他永远记得我,让他的心里永远放不开我,你会帮我的,对不对?”玉函抓着九娘的手越来越重。
九娘狠狠地咬了咬自己的银牙,在玉函那对绝望的眼眸之中,九娘再也找不到之前那个天真的女孩,取而代之的,是即将为祸景世,淫乱后宫的一代妖妃。
宗帝十六年,函入宫,封妃受印,宫廷莺莺,祸起后宫,上不觉,自迷醉,一世妖妃,乱世之始。
——《景史·昭烈太子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