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行了,甭解释了。”季和雅朝着几个人摆摆手,低声赶人:“把这些都收拾下去,该干嘛干嘛去吧。”
几个仆妇答应了一声,三步一回头地出了院子。季和雅凑到窗户跟前听了听,没听见任何动静,又抬手敲了敲门,里面依旧没回应。“别是真出了什么事儿吧?”季和雅自言自语着推开了房门,转过屏风便见帐幔围挡得严严实实。凭着一个过来人的直觉,季和雅没往里走,又压着嗓门喊了一声:“阿虞?”
“唔……”湘虞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声。
季和雅松了口气,又问:“你没事吧?”
“没事。”湘虞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你在外面等一下。”
季和雅应了一声转身到屏风之外等着。等得有些不耐烦的时候,才见湘虞披着棉袍脚步蹒跚地走了过来,于是惊问:“你这是怎么了?腿上的伤复发了吗?”
湘虞咧着嘴巴摆摆手,一副百口莫辩的样子。
“咦?你家秦大人呢?怎么不见人影?”季和雅纳闷地往里面瞅了一眼。
“别看了,睡着呢。”湘虞扯着季和雅往东里间去。
“这齁冷的!火盆都灭了!那些下人们都该拉出去打板子。”季和雅说着,先出去张罗了一个火盆端进来,又往铁壶里装了水烧着。
湘虞紧了紧身上的棉袍,方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儿来,忙说:“你赶紧的出去问问,我打发出去买东西的人回来了没有。”
“你买什么东西?怎么不叫我?”
“我哪敢打搅你跟姐夫团聚呀!”湘虞似笑非笑的扫了季和雅一眼,不等她回嘴讥讽,忙说实话:“给秦大人买衣裳去了!他回来的时候跟泥猴儿似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季和雅笑嘻嘻的凑过来,小声问:“你们……把该干的事儿都干了?”
“你烦不烦?赶紧的去问问,不然等会儿他醒了没衣服穿呢。”
“啊!原来他现在光着呢?你们……呵呵呵……”季和雅兴奋地笑起来。
湘虞凉凉的斜了季和雅一眼,慢声慢气的叹道:“看来姐夫这次回来没好好收拾你?等会儿见着他我得说说这事儿。”
“别呀!”季和雅忙举手投降,“我去,我这就给你家秦大人寻衣服去了。”
湘虞一个人用了点晚饭便依旧回床上躺着,油灯的光透过轻纱帐幔照进来,他消瘦冷硬的五官变得柔和了许多,他睡着的时候身上的锋芒全部收藏起来,像一个无辜的孩童,叫人百看不厌。湘虞就这样安静的躺着,听着他细微的鼾声,渐渐地进入梦乡。
秦裕在噩梦中惊醒,忽的一下坐起来,看见身边的湘虞裹着一幅兰花棉被睡得正香,才想起仗已经打完了,拓博北鹰已经死了,他此时身在太平城,睡在心爱的人身边。于是长长的舒了口气稳定了心神,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
湘虞原本躺在秦裕身边胡思乱想到三更天才睡着,这会儿刚迷糊了一会儿便被吵醒,于是转过身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含含糊糊地问:“你是怎么了?做噩梦了?”
蓝色印花棉被里露出雪白的绸衫以及半弯如玉的臂膀,秦裕只觉得自己的眼睛都要被晃瞎了。于是倾身躺过去伸手扯开湘虞的被子。湘虞忙往外推他,一迭声的说:“别……我,我这腿还疼着呢!”
“伤还没好?”秦裕忙又坐起来,依旧扯着被子,愤愤地说道:“我看看——那个射中你的混蛋被我打了三十军棍,若不是打仗需要人,我一定打断他的腿。”
“哎呀,不是伤!”湘虞又把被子裹的紧一些,往一旁躲了躲。
“不是伤?那你的腿怎么会疼?”
“这得问你啊!”
“问……我?”秦裕一脸茫然。
湘虞看他那懵懂无辜的样子,转手拎起枕头朝着他砸了过去。
秦裕把枕头抱在怀里的那一刻才明白了湘虞的意思,于是忙笑着凑过去赔不是。
“我困着呢,你别烦我。”湘虞裹着被子转过身去,给了他一个后背。
“好,你睡,我不闹你。”秦裕说着,把手臂从湘虞的脖子底下伸过去,然后双臂合拢,连人带被子都搂进怀里。
湘虞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铺在自己的脖颈里,仿佛是最轻软的鹅毛一下一下的抚着自己的肌肤,那种酥酥的感觉从心底到脚心,把她的睡意赶得一丝丝都没有了。“你这样我怎么睡呀?”湘虞无奈的转过身来。
“天太冷了,我怕你冷。”秦裕给她掖了掖被角,低声笑道:“再说了,你终究还是要习惯这样睡的。”
“你……这是狡辩!”湘虞气恼的推了秦裕一把,“你到外面睡去!我可不想听那些仆妇婆子们再嚼舌根了。”
秦裕闻言,愧疚地点了点头,说:“嗯,这是我的疏忽,让你闺誉受损。不过明天我自有说法。你且放心的睡吧。”
“闺誉受损只是小事,你现在这样抱着我,我就没法睡!”湘虞又推了他一把,“你若是不出去就离开我一些,安静的去那边躺着。”
秦裕见她真的急了,只得往后退了半尺,低声叹道:“好,那我们就慢慢适应吧。”
第二天一早,湘虞醒来发现身边早就空了。心想挤了一个晚上了终于宽松了,正好一个人好好地睡一会儿,于是伸了个懒腰,四仰八叉的躺好准备继续睡,却怎么都睡不着了。
窗外有人小声说话,叽叽喳喳地听不清楚却让人心烦。湘虞干脆推开被子坐起来,朝着窗外喊了一声:“谁在外面?”
“楚姑娘醒了!你们都进来伺候着。”有人应了一声,随后房门被推开,几个仆妇婆子端着脸盆、手巾、香皂、花露等鱼贯而入。
湘虞诧异的看着众人,问:“你们这是干什么?”
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妇人笑道:“楚姑娘晨安,奴夫家姓刘,是太平新任知州任大人的家奴。这几个奴婢是我们家大人派来专门服侍您的。”
“多谢你家大人了。只是我一个人散漫惯了,难适应这前呼后拥的日子。这些人你还是带回去服侍你家大人吧。”湘虞心想大梁朝廷动作够快的,这边战事刚稳下来,就立刻派了文官来料理政务。
“姑娘说笑了。您是楚家的千金,又是咱们西北节度使秦大人的未婚妻,身份何等尊贵,身边怎么能连个服侍的人都没有呢。”
湘虞失笑道:“哟,你倒是把我摸了个门儿清。”
“咱们做奴婢的,必须得认清了主子呀。”刘妈妈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一叠契纸,双手送到湘虞面前,“这是他们的身契和籍契,请楚姑娘收好了。以后是打是卖亦或开恩放出去,都是姑娘一句话的事儿。您若是嫌他们粗笨不堪用,就打发到外面伺候,奴家再挑些个给您送来。”
湘虞打量了一下刘妈妈身后的四仆妇,两个年纪稍长,应该已经婚配,两个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于是点头说道:“我若不收,她们也是没去处了。如此便都留下吧,若对了我的脾气便带回梁都去,若跟我合不来,等我走的时候再请刘妈妈把人带回去。”
刘妈妈忙回头吩咐那四个人:“你们几个还不快上来拜见主人?”
几个人上前来给湘虞磕头,湘虞借着洗漱的功夫跟刘妈妈闲聊,才知道新上任的太平知州大人任德江是王庸的门生,跟秦裕拐着弯儿的算是同窗。昨天晚上刚到任,这会儿功夫应该在向秦裕这个西北指挥使报道呢。
怪不得一大早的不见了人。湘虞腹诽了一句,对着镜子打量着刚梳好的发髻,忽然想着已经离家很久了,父母还不知急成什么样子,自己是不是也该回去了?
“我想回家了。”吃早饭的时候,湘虞对季和雅说。
季和雅算了算日子,点头说道:“你这一趟跑出来也有一个月了。眼看着就要过年,是该回去了。”
“你呢?跟我回去过年吗?祖母年纪大了,总盼着一家团聚呢。”
季和雅摇了摇头,叹道:“我是想回去的,可我男人曾经为大梁朝廷效力,之后以被俘的名头去了图虞部。现在再回去,我怕有人为难他。”
“这可不像你能说出来的话。”湘虞审视着季和雅的神色,皱眉问:“快说,你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吗?”
“也没什么,刚才我路过前面的时候听见新到任的知州跟你家秦大人说话,才知道京中有人上书弹劾秦大人因私废公,包庇叛贼。他说的那个叛贼便是朝耕。”季和雅说着,心头火拱上来,一拍筷子骂道:“以我之前的性子,非得上去跟那个狗屁知州理论一番。”
“嗬!瞧这火气大的!我看你现在的性子也没收敛啊。那任知州就是个传话的,你跟他理论有什么用?”
“朝耕不许我动气,更不许我随便跟人动手。嗳!”季和雅说着,低头按了按自己的肚子。
湘虞忽然明白了什么,忙问:“你是不是……你怀孕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