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虞接过帕子展开来,看着上面栩栩如生的海棠花刺绣,不由得叹了口气,笑道:“不过是身外之物罢了!季叔不必为了这样的小事心中不安。你先安排杨永假意去找伽严大师,让他故意被吉瑟发现后抓进来跟我关在一起,让他把你的计划告诉我,之后又利用大巫的功利之心,让他选了一个下雨的时辰祭天,又在火油里混入了曼珠花油,让柴火焚烧的时候生出迷烟让大家都产生幻觉,受我的话影响看见上神现身的奇观。不但救了我的命,还把吉瑟彻底打压下去,收拢了族中人心,推安图上位。这一出好戏真是无比精彩,我现在想起来都忍不住为你叫好。”
“哎呀,别这么说。其实我能想到这个办法,都是你提醒的。你之前跟我说过,大巫早就对你的琉璃莲花吊坠动过心思,这琉璃乃是佛家七宝之一,而且莲花也是佛之花。最难得的是你那吊坠还是五彩色,当然,大巫看上的东西肯定是好东西。那曼陀花油能让受重伤的人减轻痛苦,去年吉娜被恶狼咬伤,就是靠这个减轻的痛苦,最后走的也很安静。后来我偷偷去佛寺查了相关的书籍,知道这个东西可以让人产生幻觉。所以我就让陈三把寺院里的曼陀花油都给偷了来掺进了火油里。火油的味道呛得很,曼陀花油兑进去也不会被人发现。为了让他们把所有的火油都浇上,我让阿雅把咱们囤积的干柴都泼上了水……”
听见这话,湘虞笑道:“阿雅这回受委屈了,等办完了老首领的丧事,要好好地犒劳犒劳她。”
季同舟笑了笑,说:“她没闯祸就谢天谢地了,受点委屈也是自找的。”
“话不能这样说,要不是她这爆炭脾气在前面闹,你的这些计划也不会这么顺利。对了,吉瑟怎么样?”
一听这话,季同舟又紧皱了眉头,低声说道:“这件事情比较难办,虽然我们给他扣上了亵渎神灵和忤逆首领的罪名,但是他毕竟是老首领的长子,在族中经营数年,颇有些根基,若是处置不好,会引起族人的分裂。不……我们找个由头让他给老首领殉葬吧,这件事情让大巫去说,想来那些支持他的人也不敢说什么。”
“不妥。”湘虞摆摆手,说:“这样做倒是一了百了,但他毕竟是阿爹的血脉,弄死他我于心不忍。再者,我觉得他活着比死了更有用。”
“可是我们今年特别缺粮,那点余粮也就够吃到下个月,再养这么个祸害总是不值。”
“粮食……这得好好地盘算盘算。”湘虞托着下巴看着毡包圆圆的穹顶,心里开始默默地打起了算盘。
安苘下葬这日来了一些相邻部族的人,其中有一个人的到来让湘虞心中的一团纠结事找到了突破口。这个人是来自北金的萧越寻。萧越寻原本并不姓萧,也不是北金人。他是吉瑟的亲娘舅,是白高人。他的父亲是野利部族另一个支族的首领,其父去世之后,首领之位被他的三叔察哈谋夺,所以他背叛野利部族迁徙到了北金,投靠了北金贵族之后立了军功,被赐“萧”姓。
野利安苘的地盘跟北金搭界,所以这边发生的事情很快就被萧越寻知道了,他这次是借着给野利安苘送葬的名头来打探情况的。季同舟抽了个空把这里面的利益关系以及自己部族所在地和北金将军拓博领地以及察哈部的领土之间互相牵制的情况都一一跟湘虞和安图分析透彻,最后建议:“萧越寻来者不善,为了不跟察哈部起冲突,还是尽快让他离开”。
安图拿不定主意,只问湘虞:“姐姐,你说这事儿怎么办?”
“萧越寻不是想接走吉瑟吗?只要他满足我们的要求,就让他把人带走。”湘虞说。
季同舟立刻摇头反对:“这怎么行?萧越寻早就对我们部族存着歹心,只是以前他没有机会侵吞我们的家业,若是把吉瑟交给他们,他打着吉瑟的旗号征讨我们部族,我们可没有好日子过了。”
“季叔,那萧越寻也不是北金的皇帝,萧家的人也不是吉瑟养的。怎么可能说打我们就打我们?我也知道萧越寻要带走吉瑟绝不因为吉瑟是他的亲外甥。他肯定是图谋我们的地盘儿,可我们目前需要的是粮食,我们的吃的只够到月底,若是族人没有吃的都饿死了,这地盘儿也不用抢,就拱手相送了。”
“可我们也不能为了粮食就把这个祸害放走啊!”安图的一张小圆脸皱成了包子。
湘虞笑了笑,说:“安图,你要记住,这天下万物生存都逃不过一个法则,那就是‘强者为王’。北金的君主更是野心勃勃,等到他足够强大,就算是没有吉瑟也一样会攻占我们的领土。我们想要保住家园,必须做的事情就是让自己强大起来。所以若吉瑟能换来咱们想要的东西,你又何必犹豫?”
“哎呀这安苘首领大丧刚过,小首领就闭门不出,也不招呼客人,是不是伤心过度呀?”随着一记放肆的笑声,萧越寻直接掀帘子进来了。
季同舟冷着脸向萧越寻拱了拱手,说:“萧大人,你这副兴高采烈的样子,是不是太过分了?”
“哟,不好意思,实在不好意思。我这心里装着一件事儿,一时忘了顾及诸位的心情。对不住了,首领大人。”萧越寻挺着腰板朝安图拱了拱手。
安图回头看了看湘虞,湘虞上前两步,微笑着问:“萧大人是贵客,不在前面喝茶,是多么要紧的事情就这么急急忙忙地找到这里来了?”
“是有一件事儿要跟首领商量一下。”萧越寻笑眯眯的看着安图说道。
“什么事,萧大人尽管说。”安图挺着胸脯说。
“那我就不绕弯子了。我是想讨卖个人情儿,让我把吉瑟带走——反正你们这儿也容不下他了。”萧越寻笑道。
“这事儿不行。”季同舟率先拒绝了萧越寻。
萧越寻惊讶的瞪起了眼睛,笑问:“哟,你们野利安部到底是谁做主啊?”
“季叔是我阿爹的托孤之臣,我们部族的事情他做一半的主。”湘虞不悦的冷笑一声,反问萧越寻:“萧大人这么关心我们部族内部的事情,别是怀着什么不轨之心吧?”
“这可没有,这怎么可能呢!这吉瑟是我姐姐留下的唯一血脉,我就是想保他一命。我可听说了,你们给他冠上了亵渎神灵的罪名等办完了老首领的丧事就拿他祭天呢!”
“把我们的事情摸得这么清楚,还说没有企图?”湘虞冷笑着摇了摇头。
“哎呀,对一个将死之人我能有什么企图呢?我打听这些无非也是想救他一命。”萧越寻不想被湘虞揪着这件事情不放,立刻甩出底牌:“只要你们肯饶了他,条件随便开。”
“我们……”安图想说我们要粮食,话未出口却被湘虞一把拉出。
“我们要跟族中几位叔伯长辈商量一下再说。”湘虞打断了安图的话。
“没错,这么大的事儿,我们得商量一下。”安图赶紧顺重复了一遍湘虞的话。
“那行吧,原本我想下午就走,既然你们还得商量一下,那我只好住下来等到明天了。”
湘虞笑了笑,对季同舟说:“季叔,麻烦你去给萧大人安排一下住处。”
“好,我这就去安排妥当。”季同舟扫了一眼萧越寻,拱了拱手退了出去。
因为这两年族中生计艰难,安苘的葬礼办的很简单,族中老小不过二百余口人全部给他送行,棺木放进墓室之后用青石把墓口封起来,陪葬品不过十几件陶器,并没有什么金银珠宝,大家都觉得很寒酸,一个个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倒是湘虞很平静,只在封墓室的时候掉了几滴眼泪,回来之后就让人请了萧越寻来喝茶。
“湘虞姑娘,我看这部族里的事情以后就是你当家了吧?”
湘虞淡淡一笑,拿起铁壶给萧越寻倒了一杯奶茶,说道:“萧大人这话说的不对。我们部族是首领当家,我只是辅助他做一点具体的事情。”
“首领年少,我看他什么事情都听你的。”
“怎么,萧大人是想留下来替我们首领当家吗?”湘虞说着,把手里的奶茶重重的放在桌上。
萧越寻忙摆摆手,笑道:“哎呀呀,我可是没这个意思,这也不过是个玩笑话,湘虞姑娘何必生气。”
湘虞冷冷的扫了萧越寻一眼,哼道:“我阿爹刚刚去世,我哪有心思听你说什么玩笑话?”
“好好好,那我们就直接说正事儿吧。”萧越寻自顾去一侧坐下,说道:“湘虞姑娘,关于吉瑟的事情,你们考虑好了吗?”
“嗯,商量过了。”湘虞点了点头。
“那……商量的结果呢?”萧越寻的身子往前倾了倾,等着湘虞开口说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