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声坛子摔碎的声音,江离从冥想中回过神来,自从那日得知婧妃娘娘遇险,又带回了雷福的尸身后,世子就把自己泡在酒坛子中了。看着那个形容萧索,脸色潮红,浑身腌臜透着酒气的男子,江离很难将他同玉树临风英姿勃勃的世子联系起来。
“敏之,敏之,你在哪里?”雷子轩无所顾忌的躺在地上,醉目半开,用一块碎瓦片从摔成两瓣的酒坛子里舀酒喝,碎瓦片割伤了手掌刺破了嘴唇也浑然不知,华贵的衣衫被酒水浸湿。
他忘不了雷福血淋淋被送回府的样子,忘不了江离亲口描述的惨状,只要一闭上眼,他就能想象出自己深爱的女人遭遇的事情。
“呵呵…呵呵……”雷子轩抓起半边破酒坛,将剩下的酒一滴不漏的灌入嘴里,然后又疯癫般的把它砸向地面,愣愣地看着它碎成渣,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到墙角去搬另一坛酒,嘴边带着莫名的笑容。
江离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已经整整三天了,每天世子都喊叫着让下人抬数不清的酒坛子进去,他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也整整三天了。
握着剑柄的手又紧了紧,从来不过问主子私事只知道接受命令的护卫江离踏入房间,一手夺过雷子轩手中的酒坛,任凭它在两人的脚边摔碎,流出大股的清亮液体。
蓬头垢面的雷子轩瞪着通红的双眼,口齿不清地训斥道:“放…放肆!江离,你…你这是在做什么?”他愤怒地用手指着地面,那些液体已经浸透了精美的黑底金线蟠龙靴。
江离迟疑片刻,蹲身跪下,“主子,婧妃娘娘下落不明,生死不知,此刻您如此这般着实不该啊。”
“江离!你胆敢说我不该!”雷子轩气势汹汹的大喊道。
江离抬头看一眼满脸青渣、眼窝深陷的主子,狠狠心又说:“世子息怒,江离也是实话实说,相信婧妃娘娘看见您这副样子也会…也会心疼的。”
“敏之……”提起她这个几乎癫狂的男人眼睛里才恢复点清明,“你是说她会心疼吗?”一行眼泪从雷子轩的眼角滑落,若有所思地看向窗外,似乎在回忆那个女子的美好。
突然,一只手紧紧地抓住江离的肩膀,雷子轩野兽般的嘶吼着:“你骗我,你骗我!她明明就恨我,不会再爱我!”说完这句话又慢慢地放开手喃喃自语道:“她不会再回来了,不会再回来了……”
“世子…”江离呆呆地看着眼前完全失控的男子,再也说不出话来。他清楚在世子的心里已经认定王妃凶多吉少了,那样血腥的场面,又倾尽全力寻找,王妃却依然杳无音讯。当初,为了遮人耳目,世子故意表现出对王妃冷淡,甚至默认王妃含冤出府,都是为了日后脱离侯府作安排,不料却出了这档意外。
“都怪我自作聪明,都怪我…”雷子轩踉踉跄跄地在屋里走来走去,双手在空中胡乱挥舞,俨然一个疯子,那些东倒西歪的酒坛子随着他的动作在地上滚来滚去,发出嘈杂的响声。
月光斜斜的照进窗,江离刚毅的脸隐没在一片阴影下,那双冷冷的眸子闪过一道狠光,不能再放任世子这样下去了,“主子,侯府的深仇大恨尚未得报,您当真要就此沉沦吗?”
雷子轩闻言身形一顿,竟渐渐安静下来江离见一击即中,立马接下去说:“华姨娘虽然死了,但她背后的主使者仍旧逍遥法外,侯爷甘愿屈服于皇家的权威,难道世子也要装作什么也不知道,让老夫人和先世子含冤而死吗?”
雷子轩呆呆的转过身子,不可置信地看着江离,乱蓬蓬的头发正好映衬着他内心的烦乱,“你在胡说些什么?”
江离深吸一口气,继续道:“属下不敢胡言,而且属下深知世子一心要弄清这件事的始终,否则也不会瞒着侯爷暗中调查了。”
雷子轩镇定下来,理理衣衫,盘腿坐下来,睨着眼睛看江离,这个忠心耿耿的护卫跟随自己多年,从来都是寡言少语,想不到今日让自己开了眼。“江离,你到底想说什么?”
“主子的事,江离不敢多言,但是眼看着世子这番模样已三日,属下只是想提醒您大仇未报,实在…实在不该……”说着说着这个血性男儿就张不开嘴了。
倒是雷子轩反应快,无奈的轻笑两声,“你是想说我实在不该耽于儿女情长?”
沉静片刻,江离缓缓地点了点头。
“出去吧!”雷子轩一挥衣袖,语气里听不出喜怒。
江离迅速起身,大步流星的走出屋子,这个深谙主人脾性的护卫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现在需要留一点时间让情根深重的少年主子冷静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