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佑宁(1)
三生浮沉梦2019-02-26 01:1612,591

  繁复的长廊,富丽的宫殿,白玉彻成的高墙,还有垂直而下在风中舞动的帷曼帐子……

  八月里,阳光耀眼夺目,叫人无法直视。

  可那站于城墙之上的背影,却分明,落寞至极……

  长孙煜璃抱着孩子,目光却出神地望着远方,而他怀里的婴儿不停的踢动着胖乎乎的赤脚,莲藕般的脚踝处还有两只银项圈,上面吊着三只小铃铛,随着她的踢动,发出悦耳的声音。

  曾几何时,携手绝美佳人走在山野树林中,花香四溢,逍遥自在,快活似神仙,而如今却已是天各一方。

  璃儿,愿你一生幸福平安。

  这孤寂的日子,何时才能走到尽头?

  七年后。

  繁花似锦,七岁的女娃娃穿着简单的素白衣裙,小手拿着一只蝴蝶形的纸鸢,身形若翩雁般闪过长廊,而她的身后,还跟着一群腰佩短刀的侍卫,以及一群宫女,正慌张的喊她,“公主殿下您慢点,公主殿下,小心摔倒……”

  女娃娃停了下来,然后回身,笑吟吟的看着跑在最前面的那个宫女。在耀眼的阳光之下,她的眼瞳清澈见底,毫无杂质。

  “公主殿下,您别跑那么快,奴婢跟不上。”

  一直负责照顾佑宁的允儿如今已过双十年华,皇上本有意让她出宫寻个好人家好好过日子,可允儿说自己在宫外早没有了亲人,愿意终生呆在宫里,伺候安康公主直到出嫁。皇上便也没有让她离宫,并且让她做公主的管事嬷嬷。

  女娃娃没有说话,转身继续跑。

  “殿下,您慢点,奴婢真的不行了。”允儿累得两腿发软,根本没有力气再追上去。

  “今日天气甚好,本殿下要趁这大好时光好好玩耍一番,你们不必跟着了。”

  “可是……”

  “你们不用怕,父皇那里有我呢,他是不会责罚你们的。”

  女娃娃转身欲再跑,然后小小的身子却撞上一堵墙。她蹙了蹙眉,不悦地抬起头,在看清来人的面容时,脸上嘻笑的表情立即收起,规规距距地行礼,“儿臣参见父皇。”

  而跟在她后面的侍卫宫女也齐齐跪地,“参见皇上。”

  “都起来吧。”一身飘逸龙袍的长孙煜璃伸手将跪在地上的女娃娃扶起来,而女娃娃则笑嘻嘻地搂住他的胳膊,撒娇地说,“父皇,陪儿臣放纸鸢吧!”

  “佑宁,让他们陪你去玩吧,父皇还有许多政务要处理。”长孙煜璃宠溺地揉揉佑宁的头顶,然后准备错身离开,却不料佑宁死死拽住他的衣袖,他错愕地看向她,却发现那双本来流光溢彩的眼眸此刻黯然失色,隐隐闪着泪光,“佑宁,怎么了?”

  “父皇,”佑宁撇了撇嘴,嚷嚷道:“佑宁知道父皇政务繁忙,所以从来不曾对父皇有过什么请求,然而今天,佑宁想请求父皇陪佑宁放一次纸鸢,就一次可以吗?”

  长孙煜璃难免心中一番酸楚,天下归一,虽说是四海升平,然而却仍旧有很多国家大事等着他去处理,所以他对佑宁的关爱渐渐地少了。佑宁本身就没有母亲,所以很依赖他,而如今连他也不理她,想必她小小的心灵定是受到了严重的打击。

  “好,父皇今日就陪你放一次纸鸢。”

  跪在一旁的允儿将方才的一切都看在了眼里,眼眸中不禁有些担忧起来。

  皇上从始至终,都把安康公主当作自己的亲生骨肉在疼爱。然而,安康公主却渐渐地将皇上划开在父皇这一界线,她虽未情动过,然而当年看着皇上对公主生母的感情,那种眼神就如现在公主看皇上的眼神一样。

  只是皇上是当局者迷,未能看穿公主的小心思。她虽旁观者清,然而她只是一个卑微的宫女,哪有资格去说公主呢。唉,若是先皇后还在,想必一切就不会这样了。

  她现在只希望公主长大之后,对皇上的这份心思能转移到别人的身上。

  那一天,佑宁玩得很开心,而长孙煜璃也似乎笑意冉冉。

  转眼间又过去了四年,时至五月,槐树枝繁叶茂,白色的细小碎花一串串的挂在密叶之间,清风拂过,花香四溢。在那树荫下站着一抹明黄色的欣长身影,被五爪紫金皇冠半绾起的青丝随风飞扬,露出了一张俊美无双的脸,一双淡漠的眼眸灼灼生辉。

  长孙煜璃抬起手来,些许小花飘落在他手心里,然而有的却被风翻滚到地上。“又一年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啊!”他眯着眼看着手里的那些细碎的花瓣,觉得即便是过去了这么多年,眼睛却仍是酸涩得疼,心里也堵得特别难受。

  璃儿啊璃儿,你走了十一年,我亦被思念折磨了整整十一年。

  “陛下,陛下,青罗郡主进宫了。”照顾佑宁的侍女允儿急匆匆地赶了过来,微行一礼,喘着气道。

  “青罗?!”长孙煜璃半眯着的眼眸赫然睁开,问道:“她现在在哪里?”

  “青罗郡主去了公主殿下的寝宫,面色有些难看。奴婢怕出事,所以前来禀告陛下。”

  “哼,”长孙煜璃拂袖一甩,转身疾步朝佑宁居住的倾城宫走去。“她若敢对佑宁无礼,朕绝不轻饶。”

  允儿紧随其后,看着浑身笼罩着杀气的陛下,会心一笑。即便娘娘离开十一年,然而陛下却未曾立过后妃,夜深之时便宿在栖凤宫,或者去陪小公主。然而,最是薄情帝王家,她好担心陛下会喜欢上别的女人,然后忘记娘娘,继而冷落小公主。特别是那个青罗郡主,让她非常有危机感,青罗郡主的美貌恐怕是继娘娘之后天朝最美丽的,并且她家世显赫,父亲是朝中的右相,皇上为了褒奖他们一家的功勋,特意册封青罗为郡主,并让她随意出入后宫。而青罗郡主一直倾心于皇上,右相也一直有意让青罗郡主嫁给陛下,多次给陛下暗示,还让青罗郡主多多进宫,好与陛下制造机会。

  她好怕陛下会喜欢上青罗郡主,但如今看来,小公主才是陛下的心头肉,即便是尊贵的青罗郡主,只要对小公主无礼,陛下也会毫不犹豫地处置。

  一个明黄色的小身影正坐在地上,玩弄着地毯上的小玩意儿,墨色的头发绾成一个公主髻,肤如皓雪,眼眸若宝石一样璀璨闪亮,让她看起来像一个漂亮的陶瓷娃娃。

  此时,一个容颜高贵的女子走了过来,停在女娃面前,孩子抬头一看,扬起有酒窝的精致脸庞,欢笑的朝女子跑过去,嘴里嘟嘟的唤着,“青姐姐,青姐姐……”

  然而女子看到孩子朝自己过来,反而停了下来,嘴角勾起一丝高深莫测的笑容,只见她藏于袖中的手指一弹,孩子的脚下突然出现一个细细的银针,孩子似乎没有注意到,赤着的脚踩下去,银针当即扎入她的脚心,殷红的鲜血流了出来,染红了白色的地毯。孩子感觉到了疼痛,小小的身子一个踉跄,咚一声摔在了地上。

  小手擦在地毯上,孩子觉得脚底好痛,仰头看着那个貌美的女子,一双精灵般的大眼睛溢满着泪水,然而却隐忍着没有哭出声。

  “殿下,殿下……”

  “殿下……”

  宫婢们一见,全都慌了神,那白色的地毯上可是刺目的鲜血啊,要是让陛下知道他的心头肉受了伤,还流了血,她们全都看不到明天的太阳。立即蜂拥而上,要将女娃儿扶起来。

  “咳咳……”众人还没有走到孩子的身边,就听得那高贵的女子一阵咳嗽声。

  四下连呼吸声都无法听到,宫婢们慌忙低下头,然后悄悄的退到一边,焦急担忧的看着还摔在地上,无法爬起来的殿下。

  怎么办呢,青罗郡主是右相的女儿,唯一一个除了平阳公主可以自由出入皇宫的人,并且还听说青罗郡主就快要进宫侍驾。自从先皇后离世,后宫无妃,十几年来皇后之位一直空缺,若青罗郡主当上了皇后,她们这些忤逆她的人,死得不是更惨。

  孩子嘟着嘴,有些惧怕的看着自己的表姑姑,这个青姐姐从来没有对她笑过,每次都是好凶好凶地看着她,就像要吃了她一样。

  父皇,你在哪里啊!佑宁的脚好疼,快来抱抱佑宁。眼泪因为疼痛和委屈再度在眼眶中打转,父皇是不是不要佑宁了,以前父皇经常陪着雪儿玩的,现在却几天都难见到父皇一面。父皇……

  “你们且退下,本郡主要和公主殿下好好玩一会儿,不许前来打扰。”青罗冷冷的吩咐道,目光却一直未曾从孩子身上移开。

  “诺。”众人低着头,慢慢的退了下去。

  诺大的大殿,就剩下站着的高贵女子,还有摔在地上无法爬起来的孩子。

  “青姐姐,佑宁的脚好疼。”小娃儿小声的喊道,委屈的眼泪再也抑制不住。

  “不许哭!”女子冷冷地打断孩子的话,“长孙佑宁,你身为皇室长女,竟然连小小的困难都克服不了,真是太让青姐姐失望了。站起来,一步步走到青姐姐面前来,证明给青姐姐看,也证明给你父皇看,你是一个勇敢的孩子。”

  孩子一听,眼泪挂在睫毛上,紧紧的咬着唇,果真没有哭出来。然后动了动有些疼痛的手,赤脚上的铃铛在屋子里非常的响,挣扎了好久,孩子才慢慢爬起来,然而,因为脚太疼,一时间她难以站稳,几乎又要摔下去。

  然而对上女子严厉的目光,孩子握紧了拳头,然后稳稳的站在那里。

  佑宁要做勇敢的孩子,不能让父皇失望,这样父皇就会经常来看佑宁了。

  脚心里的东西似乎越扎越深,然而长孙佑宁依旧迈着摇晃的步伐朝青罗走去,白色的地毯上落下一条红色的丝带,一直跟随在孩子的身后。

  女子看着长孙佑宁痛得直冒冷汗的脸,心里直觉得一阵畅快。哼,长孙佑宁,你敢将皇上的所有注意力都吸引走,你敢抢我的男人,我就让你不得好过。

  “青姐姐,”长孙佑宁咬紧牙关终于挪到了青罗的面前,伸出渗满冷汗的小手想拉住青罗的手。

  然而,青罗却冷漠地退后一步,冷声道:“长孙佑宁,见到青姐姐是不是还要行礼啊!”

  “见过青姐姐。”长孙佑宁连忙慢慢的跪下,双手合一,放在地上,以额触底。

  “是这么行的礼吗?”青罗伸手拽住长孙佑宁胸前的衣襟,另一只手在长孙佑宁的胳膊上狠狠地掐了一下,那力道让长孙佑宁当即哭了出来。

  “哇哇哇哇……”

  “还敢哭,叫你哭,叫你哭……”青罗又在长孙佑宁身上掐了几下,她掐的位置都很隐蔽,一般人根本瞧不出来,而长孙佑宁一个小娃娃又不会告状,想来皇上一定不会知道。

  “青姐姐,好痛,不要掐佑宁了,佑宁重新给你行一次礼好不好?”长孙佑宁睁着泪水婆娑的大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面容扭曲的青罗,然而却换来青罗更用力的一掐。

  “看你的样子,我就恨不得掐死你。简直跟颜璃清那个狐狸精长得一模一样,以后还不知道要祸害多少人。皇上为了你们两母女,愣是让一个佑大的后宫空下来。我真地恨不得掐死你这个小祸害,真恨不得掐死你。”青罗此时哪还有一丝高贵的气息,浑身散发戾气,而唯一能发泄的便是她手里的长孙佑宁。

  “青姐姐,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不要掐我了好不好?”

  “我今天就要掐死你这个小狐狸精,好为天下除害。”青罗下手的力道越发重了,掐得长孙佑宁只知道哭,似乎唯有这样才能让疼痛消失。

  “沈青罗,你不要命了吗?”紧闭的门被人一脚踢开,一脸怒气的长孙煜璃冲了进来,扬手打了青罗一巴掌,那力道让青罗一个旋身重重地摔在地上。

  他把哭得快断气的长孙佑宁抱到怀里,轻轻地哄道:“佑宁乖,佑宁乖,父皇来了,不要怕,没有人敢欺负你了。”

  “父皇,父皇,佑宁全身都好痛。”长孙佑宁蜷缩在神翎的怀里,抽噎着道。

  “佑宁,让父皇看看。”长孙煜璃小心翼翼地将长孙佑宁的袖子撩起,看到上面青一块,紫一块的掐痕后,心疼得不得了。这个宝贝疙瘩他一直捧在手里,小心呵护着,如今却被人虐待成这样,他发誓,会让那人付出比起惨痛一百倍的处罚,即便是重臣之女也没得商量。

  “皇上,你听我说……”青罗被长孙煜璃一巴掌打得眼冒金星,半张脸都浮肿起来,嘴角溢出了鲜血。好半天才恢复过来,见长孙煜璃一副要将自己千刀万剐的神情,便知道自己完了。

  “青罗,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虐待朕的长公主。”长孙煜璃将长孙佑宁交给允儿带下去擦药,然后转身走到青罗的跟前,伸手毫不怜惜地捏住她的下颚,那力道差点让青罗觉得下颚会被捏碎。

  “皇,皇上,上,你听我说,我没有虐待长公主。”看着那双平时清澈明亮的眼眸此刻泛着腾腾杀气,青罗觉得好害怕。她觉得,这次皇上真的会不顾及她的特殊身份,会将她杀了。

  “哼,你当朕的耳朵是聋的吗?当朕的眼睛是瞎的吗?朕亲耳听到你说恨不得掐死佑宁,亲眼看到佑宁满身是伤。更可恶的是,你竟然还敢污辱璃儿。”长孙煜璃冷冷一笑,复而抓住青罗的手,“这只手可真漂亮。”

  青罗听到长孙煜璃赞美自己的手,心里一阵狂喜,莫非,皇上终于看到自己比那个女人美的地方,对自己动心了?

  然而,手腕处突然传来一阵锐痛,让她的幻想破灭。

  “啊~”青罗疼得大叫一声,她惊慌失措地看着眼前如同从地狱修罗走来的男子,“皇,皇上,你把我的手捏脱臼了。”

  “是你咎由自取,敢动朕的佑宁,朕废了你也不为过。”长孙煜璃冷哼一声,复而嫌弃地用丝帕擦了擦手,“接下来,你就准备好天天生活在生不如死的境界吧。”

  “皇上,我是右丞相之女啊,你不能这样对我。”

  “那又如何,朕是天下主宰,朕要杀一个人比捏死一只蚂蚁都容易。更何况,这件事是你罪有应得,就算是你的父亲也救不了你。”长孙煜璃背过身去,对空气中命令道:“给朕每天好好伺候她,决不能让她轻易就死了。”然后留下一脸恐慌和绝望的青罗,拂袖而去。

  雕花小床上,长孙佑宁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坐在床边的男子,委屈地嘟囔道:“父皇,你是不是也不喜欢佑宁了?”

  说着,豆大的眼泪便从眼眶里落下,像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珍珠,巴掌大的小脸看起来分外楚楚楚可怜。

  “佑宁的话好伤父皇的心啊,”长孙煜璃熟练地将长孙佑宁到怀里,让她坐在自己的脚上,抬手温柔地拂开长孙佑宁额前的碎发。“父皇心里面最疼爱的就是佑宁,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父皇第一时间送给佑宁,舍不得让佑宁受一点委屈。就算是佑宁要天上的星星,父皇都会想办法给佑宁摘下来。”

  “可是,可是父皇现在都不经常来看我了。”长孙佑宁哭闹,眼泪流得更凶。

  “佑宁,父皇最近这段时间很忙,所以才没有来看你。”长孙煜璃心疼地将长孙佑宁脸上的泪珠儿擦掉,轻叹一声,道:“等过一段时间父皇有空了,就陪你一起玩好不好?”

  “父皇答应了雪儿的话,就一定要算数。有空了,一定要陪佑宁玩。”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谢谢父皇。”长孙佑宁高兴地往神翎脸上吧唧一下,一双大大的眼睛都笑弯成了月牙,而那蜷曲而密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儿,显得特别的滑稽可爱。

  “你这孩子,”长孙煜璃宠溺地刮了刮长孙佑宁的小鼻梁,然后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嘴角溢出一丝满足的笑容。

  “没有用的废物,走路都不会走了吗?”在御书院的某个地方,一个穿着打扮十分光鲜亮丽的公子哥恶狠狠地指着一个人骂道。

  看他的年纪约摸十三四岁,样貌虽幼稚未脱,却自有一番风流才子的味道。

  “这位公子,对不起。”被骂的人连忙赔礼,瘦小的身子像抖筛糠一样不停地颤抖。

  “一句对不起就想了事啊,你也不看看,我身上这可是新做的衣裳,丝绸的。”公子哥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道。

  “这位公子,你要多少银子,我赔就是。”

  “你赔,你赔得起吗?”那公子哥傲然地扫视了他一眼,十分鄙夷地道:“恐怕你最好的衣服也就身上穿的这件,还是半新不旧的棉质袍子,你怎么赔?”

  “我……”

  “你个贱民,看着你我就来气。”公子哥抬脚就往那人身上一踹,下脚的力道十分地狠,把那个弱小的孩子踢倒在地上,半天不能爬起来。

  “我打死你,我打死你。”公子哥上去就是一番拳打脚踢,而那个被打的孩子不敢还手,只能咬着牙不哼出声。

  “住手!”一道清脆甜美的声音响起,两人一愣,紧接着一个穿着明黄色纱裙的女孩走了过来。

  待看清那女孩的模样,两人不由惊叹,好个美丽的女孩,五官精致,特别是那双大大的眼眸,就好像宝石一样璀璨夺目。

  “小妹妹,你是哪家千金?”公子哥立即儒雅起来,想给这个漂亮的女孩留下个好印象。孰不知,他在女孩心中的形象早已坏透了。

  女孩看也没有公子哥一眼,也没有答话,而是径直走到那个摔在地上的人身前,朝那人伸出手,温柔地道:“你不用害怕,起来吧。”

  摔在地上的人怯生生地抬起头,看着女孩伸出的手,咬了咬牙,并没有把自己的手伸过去,而是将头撇向一边。

  “好你个不识抬举的贱种,人家尊贵的小姐向你伸手,你竟然还如此无礼,我打死你。”公子哥被一个漂亮的女娃无视心里憋气,于是就将气撒在那个贱民身上。

  可是他的脚还没有踢到那个贱种,就被人一脚踹在膝盖窝,疼得他膝盖一曲,跪倒在地。

  公子哥连忙爬起来,他到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敢暗算他,看他怎么收拾这个家伙。

  然而,横眸一扫,这里只有他们三个小孩子,那个贱种还坐在地上,应该不是他。他也不信,那个贱民会有这个能力。若除了那个贱民,那么暗算他的人……这个漂亮的小女娃……

  公子哥不信,怎么可能,这个一个娇小可人的女娃娃哪有那力道将他踹在地上。

  看出了公子哥的疑惑,女娃娃冷哼一声,道:“不用猜疑了,刚刚是我踢了你。”

  “你……”公子哥一愣,似乎没有想到女娃娃会自己主动承认。

  “你这种人,外表光鲜亮丽,内心却肮脏不堪,张口闭口就是贱民,还对他拳打脚踢,我刚刚那一脚应该踢得再重些。”

  公子哥还没有来得及反应,便再一次被女娃娃一脚踢倒在地上,而这次女娃娃踢的是他另一个膝盖窝,力道明显比刚才那一次重了许多。

  “你敢打我?你知道我是谁吗?”公子哥当即恼羞成怒,大吼大叫起来。

  “不管你是谁,你欺负人就是你的不对。”女娃娃似乎没有被他的样子给吓到,一脸的淡然。

  “哼,我可是户部侍郎的儿子颜康,你最好现在给本公子赔礼道歉,不然的话,有你好看的。”

  “错的是你,不是我,凭什么让我给你道歉。”女娃娃刚说完,感觉有一只手在轻轻地扯她的衣摆,她转过头,发现是那个一直没有说话的男孩子。

  “快给这位公子道歉吧,不然你会……”

  “你不要怕,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还只是一个小小户部侍郎的儿子。”在说你不要怕几个字的时候,女娃娃的声音很轻很柔,像是在安抚,而后面的话声音提高了些,透出几分威严和不容置疑。

  “你是谁,敢如此而嚣张。”公子哥被女娃娃一瞬间爆发出来的气场震慑,这个女娃娃绝非一般官员家里面的小姐,她从骨子透出来的高贵气质,还有她周身强大的气场,都证明她的身份极高。

  “我,不,告诉你。”女娃娃哼了一声,然后不由分说地将地上的人拉起就走。

  “你给我站住。”公子哥气急败坏,挡住了去路。“今天你若不说你是谁,本公子就不会放你离开。”

  “这里可是御书院,是读书的地方,不是你撒野的地方。”女娃娃感觉到身后人的害怕,紧了紧手,接着道:“而且,我不妨告诉你,我的名字叫长孙佑宁。”

  嘭~

  一声巨响,公子哥瘫倒在地,一脸诧异和懊恼。而女娃娃则看也没有看他一眼,拉着后面的人径直离开。

  “参见公主殿下。”

  “你这是做什么?”此处是一个僻静的地方,长孙佑宁刚坐在石凳上歇口气,结果那个被她拉过来的男孩子扑通一声便跪倒在她跟前,然后行礼跪拜。

  “见到公主殿下要行礼。”男孩低声道,虽然他年幼,然而他还是知道,本国的皇室是长孙氏一族,而皇室人丁稀薄,如今只有一位公主,她的名字叫长孙佑宁。

  “没事,若没有旁人在,你大可不必向我行礼。”长孙佑宁伸手欲将他扶起,谁知他身子一侧,躲了过去,让长孙佑宁好一阵尴尬。

  “公主殿下,刚刚谢谢您救了我。”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长孙佑宁微微一笑,继而像是想到什么,道:“方才那个纨绔子弟骂你贱民,你不是官宦子弟吗?”

  “对,我不是,我只是一个平民百姓。只因为御书院的院长在街上偶遇我,说我有天赋,便将我收留,并破格让我在御书院学习,以后好报效朝廷。”

  “那你叫什么名字?”

  “耿青。”

  “耿青,耿青,好名字。”长孙佑宁拍手称赞,复而想到刚刚的那个场景,皱了皱眉,道:“唉,我应该要去向父皇说说,让他改改这御书院的制度,让平民家的孩子也能一起接受教育。”

  “公主殿下,你是这样认为的?”

  “嗯。”

  “公主殿下,我替那些平民子弟谢谢你。”说着耿青又要跪下,却被长孙佑宁一把拉住。

  “对了,耿青,你家里还有什么人没有?”

  “我家虽然只是一个平民之家,然而我家还是娶了几房妻室,我的母亲是父亲娶的第二个妾,她原先是正夫人的陪嫁丫头,正夫人一直怨恨我娘抢走了爹,并且我娘不过几年便生下了我。正夫人觉得我娘会威胁到她的地位,我会威胁到她嫡长子的地位,便陷害我娘与别人私通,爹气不过,将我和娘赶出了家门,并且不让我们再回去。后来,娘亲因为过度忧伤,不久便郁郁而终。”青丝飞扬,掠过他垂着的眼帘,密长的睫毛上挂着没有坠落的泪水,犹如夜空中那璀璨夺目的星辰。

  他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眼里有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哀伤,轻轻的说道:“如今虽然进了御书院,然而那些贵家公子却看不起我,经常借故欺负我,今天若不是得公主殿下出手相救,还不知那个公子怎么样才会饶了我。”

  “原来如此,没有娘亲的孩子果然可怜。”长孙佑宁一时感触,自己也是没有母亲疼爱的人,她看到别的小孩都有母亲疼爱,心里不知道有多羡慕,觉得自己是世上最不幸的人。然而,如今和这个男孩比起来,她又觉得自己何其的幸福,自己虽然没有母亲疼爱,然而父皇却将全部的爱都给了自己。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而耿青听出了长孙佑宁话中的淡淡哀伤,暗骂自己糊涂,先皇后早逝,皇上痴情,一直都未曾立后,也未纳过一位后妃,公主殿下自小也就没有母亲的疼爱。

  “公主殿下恕罪,我,我不是故意勾引您的伤心事。”

  “你紧张什么?难道我的样子很凶吗?”长孙佑宁掩唇一笑,“快起来吧,想必刚才那一下把你膝盖都给磕疼了吧。”

  “谢公主殿下。”耿青不由惊叹,公主殿下真是观察入微,他的膝盖的确有些疼。

  “你真的不必如此拘束,我可不是那种固守陈规的人。”长孙佑宁手拉住耿青有些脏的手,而对方一惊,慌忙要躲开,她暗自下了力道,让他挣脱不开。

  “公主殿下,我的手脏,别弄脏了你的手。”耿青低着头小声地道,而他的脸却红了起来,但由于他脸上被灰尘覆盖,到也看不出来。

  “我说了,我不是那种固守陈规的人。耿青,咱们做个朋友吧,以后若是再有人敢欺负你,我绝对帮你。”长孙佑宁友好地笑了笑,“你是我来书院认识的第一个同学,我真的很想和你做朋友。”

  “公主殿下,我如此卑微的身份,怎么能配与您交朋友。”耿青咬了咬唇,低头看着她紧紧握着自己的手。

  “在我眼里,众生平等。你若再说这些话,我可真要生气了。”长孙佑宁松开他的手,然而有些气恼地撇过头去。

  “公主殿下……”

  “我在宫中,无一人能与我作玩伴,内心十分渴望能交好朋友。如今,来到了御书院,以为自己可以有朋友了。然而,你却如此惧怕我的身份,不愿与我亲近。我的身份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听出她语气中的伤感,耿青怯懦地抬起头,发现那双原本琥珀色的瞳孔此时犹如墨一样染过,呆滞的看着远方,那张精致美丽的脸竟让他觉得有些哀伤落寞。也在此时,他注意到一道清泪从她的眼眶中滑落,染湿了双颊。

  “公主殿下,我……”

  “你不要再说了,既然你不愿意与我做朋友,我也不勉强你。”长孙佑宁吸了吸鼻子,将脸上的泪水擦干,转身看向耿青,因为悲伤而变黑的眼瞳仍旧泪水涟涟,却没有再流出来。

  “我……”他咬了咬牙,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看到她伤心,他于心不忍。可是,他如此卑微,怎么能与高贵的他成为朋友,他并不是怕别人笑话他攀高枝,而是怕别人说有眼无珠,和一些身份卑微的人混在一起,有失她的身份。

  “以后,我还是会帮你的。我绝不会让别人欺负你,你大可放心读书。”长孙佑宁微微一笑,道:“我走了,保重。”

  正当长孙佑宁错身从耿青身边离开时,耿青抬起头,目光定定地看着她,语气坚定地道:“公主殿下,当真不嫌弃我卑微身份?”

  长孙佑宁笑着侧身,看到他一脸严肃的样子,邃也收起了脸上的笑意,“是的。”

  “那,耿青愿意做公主殿下的朋友。”日光稀疏,金色的日光洒在他脸上,他的脸虽然脏兮兮的,看不清他的表情,密长的睫毛在他精的脸上投下两道魅惑的倒影,那双墨瞳里却是那样的认真。

  “好,那我们拉钩。”长孙佑宁点点头,然而伸出自己的手指。

  “好!”

  两个人的小小手指勾在一起,相视一笑,都是充满了期待。

  “对了,你几岁,几月生的?”

  “我今年十三岁,八月十五是我的生辰。”说到生辰,耿青的眸光黯淡下来,隐隐透着悲伤。

  “我今年十一岁,十月初一是我的生辰。这么看来,我得叫你一声耿青哥哥。”长孙佑宁微笑地道,顺带着还朝耿青抱拳作揖,一副书生模样,“耿青哥哥,佑宁这厢有礼了。”

  “多谢公主殿下抬爱,耿青受宠若惊。”耿青不敢再说什么身份有别之类的话,他怕又把长孙佑宁弄哭。公主能当自己的妹妹,他是何其的幸运。

  “以后不许再叫我公主殿下,太生分了,你就唤我的乳名佑宁吧。”

  “佑宁。”

  “耿青哥哥。”长孙佑宁上前一把拉住耿青的手,一字一顿认真地道:“我长孙佑宁对天起誓,在我有生之年,一定保护好耿青哥哥,决不让别人欺负你。”

  “不,是我要强大起来,保护你。”耿青反手握住她,眼眸坚定,“哥哥,有保护妹妹的责任。”

  八年,岁月如梭,安康公主从当年那个懵懵懂懂的小女娃娃,长成了倾国倾城的绝色公主。

  整个天朝的都知道,天下第一美人就是皇室唯一的公主安康,她纯洁的就像清晨绿叶上的露珠一样,干净的就像天山上盛开的雪莲花一样。每一个见过安康公主的人,都会沉醉在她温柔的笑,和亲和的嗓音中。

  她像她的母亲一样,有着吸引人眼球的魅力,也有着贵族身上看不到的谦虚。

  安康公主的美名,随着她年岁的增长,被众人熟知,成为了世家公子爱慕的对象。而皇上也在留意,想给安康公主指一门不会令他后悔,亦不会令安康不幸福的婚事。

  在安康公主的及笄礼上,皇上亲自为公主挑选驸马,其中最中意的是平南王耿青。

  平南王耿青出身于平民,十三岁从军,历经十年努力,从一个小小的兵卒蜕变成了战功卓越,威镇四方的平南王。他虽长年在边疆,然而却似文人一般皮肤白皙,面容也俊美,特别是他的性格,没有架子,平易近人,更有温润公子之称,是个难得好脾气的男子。

  世人也皆认为,只有盖世英雄耿青才能配得上美似天仙的安康公主。他们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天作之合。

  然而,安康公主过了二十五岁,也没嫁给平南王。

  “唉,”允儿看着外面飞落的桃花,眉心的忧郁之色愈发浓了。

  桃花朵朵开,奈何安康公主却唯独看上了不属于自己的莲花。

  “咳咳咳……”一阵凉风吹来,允儿低咳了几声,然后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前几日不过吹了点凉风,竟然就发起高烧来,皇上体恤,让她安心养病,照顾安康公主的生活起居换成了别人。

  自己不过才四十出头,身子却这般弱了。

  允儿长舒一口气,正欲转身继续躺着时,忽听殿门侍监通传,“安康公主驾到——”

  她慌忙俯跪在地,却听环佩声动,绮罗悉娑,一名鸾帔环髻的宫装女子疾步而入,行走间袖袂纷扬,将身后侍从远远抛在后面。

  “允姑姑,快起来。”佑宁连忙上前将身子单薄的允儿扶起来,看着她鬓上的些许白发,咬了咬唇,“允姑姑,你的身子可好些了?”

  殿内明烛光影,照在她因奔跑过急而绯红的脸颊上,修眉薄唇,明眸转辉,样貌与当年的先皇后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颦一笑都像极了先皇后。

  “多谢殿下的关心,奴婢这把贱骨子哪那么容易倒下,奴婢还要亲眼看着殿下出嫁呢!”

  佑宁的眼底闪过一丝落寞,允儿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她凝望着公主的眉目,她恍惚记起来,先皇后也总是这般决绝无悔的神色对她说,要她好好照顾安康公主。

  她们的性子果然一样,认定了一件事,就永远不会改变。她是看着公主长大的,她突然分不清应该欣慰,还是应该痛惜。

  允儿终究忍不住,抬眸深深看她,“殿下,已经十年了。”

  佑宁一怔,没有明白允儿话中的含义。

  允儿缓缓道,“殿下,你为了陛下苦苦守候十年,然而平南王也心甘情愿等你十年了。”

  佑宁的脸色渐渐变了,眸底涌上深浓悲哀。

  平南王……

  那个俊美非凡的少年,在两人同时都有可能摔下悬崖的时候,他仍旧紧紧拉着她的手不放。

  那个温煦含笑的少年,陪着她在御苑放飞纸鸢。

  那个胸怀大志的少年,为了她甘愿做一个毫无实权的平南王,只为让皇上相信,他不会拥兵自重,他爱美人甚过江山。

  那个因为她一句不想嫁,便默默等候她十年都未娶妃的少年。

  他的确是世上难得的好男子,然而,她只能说,她与他注定今生无缘。

  自小,她的目光就一直落在自己的父皇身上。小时候,她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情感,后来,她才明白,她爱上了自己的父皇。

  父皇长得清美若仙,她亦长得倾国倾城,可她与父皇竟没有一点相似之处。起初,她以为自己是随了母亲,认为自己喜欢自己的父皇是一种可耻的行为。

  她压抑着自己的情感,然而天天面对着父皇,她忍不住心神荡漾,对他的爱意一天天加深。

  就在她快要崩溃的时候,她意外得到一个消息,她不是父皇的亲生女儿。

  那是她十五岁及笄礼的时候,在她的及笄礼上来了好多不认识的陌生面孔,其中给她印象最深的是一对带着一双儿女的年轻夫妇。

  那双夫妇男的长得清美至极,女的长得国色天香,而他们的儿子和女儿虽然年龄尚小,一个约摸十一二岁,一个约摸七八岁,却也是绝色之姿。

  看着那个绾了妇人发髻的白衣女子,她突然有点照镜子的感觉。那个女子与她长得是不像,但眉眼之处却又是那样的神似。而且看向自己的眼神,让她觉得难以置信,竟是浓浓的母爱。

  她不懂,自己的母后早在自己出生不久就仙逝,为何这个陌生的女子会用那样的目光看着自己。就连她身边的男子看着自己的目光亦是有些怪异,就像是父亲看女儿。那种目光她不会看错,父皇天天用那种目光看着她。

  而她也发现了,父皇对那一家人很特别,特别是对那个女子的态度,让她疑惑,也让她羡慕嫉妒恨。

  那分明就是对待自己心爱之人,父皇怎么会……她从小就知道,后宫无妃,唯有她母后一人。母后仙逝后,父皇竟从未纳过一妃,她羡慕父皇对母后的情深意浓,也对父皇佩服万分。

  可如今,他竟会含情脉脉地看着一个陌生的女子,她不明白。

  那一天,父皇很高兴,喝得烂醉如泥。而她也是在父皇喝醉后才知道,她并非他的亲生女儿。她是母后和另外一个男人生的女儿,而她的母后也并没有仙逝,而是和她的生父一起归隐山林,过着神仙着侣的逍遥生活。

  而她今晚看到的那一家人便是与她血浓于水的家人,难怪她会觉得既陌生却又熟悉。

  也是那时候,她明白了自己对父皇的情意没有错,于是她亦然坚决地爱下去,她相信,终有一日,父皇会看到她,会接受她的心意。

  但十年来,父皇频频给她介绍夫家,发现她全部拒绝之后就问她:“佑宁啊,你到底中意什么样的夫君啊!你的年龄已经不小了,再拖下去就要成老姑娘了。”

  她知道若再不与父皇道明心意,恐怕父皇是不会停止给她介绍夫家,直到她嫁出去为止。

  “父皇,我喜欢你。”

  父皇先是一愣,随后大笑了起来,“佑宁,喜欢父皇也不能在宫里陪父皇一辈子吧,你终究是要嫁人的。”

  佑宁黯然垂眸,长久沉默。

  “公主……”

  允儿轻摇她肩头,见她脸色苍白,紧咬了唇,半晌不语,不由心中忧切。

  佑宁回过神来,怅惘一笑,“没事,姑姑,夜间凉你要记得盖好被子,我先走了。”

  允儿欲言又止,望了她孑然离去的身影,只余一声长叹。

  有情皆孽,她怜惜她,谁又来怜惜自己。

  一行清泪从她已染风霜的脸颊滑落。

继续阅读:番外篇:佑宁(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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妃卿莫属:拱手江山讨你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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