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佑宁(2)
三生浮沉梦2019-02-25 13:104,787

  “滚出去。”躺在床榻上的人听到空寂的大殿里面传来了细微的脚步声,立即随手抓起一旁的东西往那人身上一掷,仿佛还不解气,更是怒吼出声。

  进来的人连忙跪在地上,却没有依他的意思退出去。

  卧于床榻之上的人一愣,然后抬眼看向闯进来的人。

  今天这个日子她知道很特殊,每年的这个时候,父皇便会一个人呆在栖凤宫的正寝,什么人的话他都不听。然而,他的身体已经一年不如一年,近年来还频频咳血,必须好生调理,按时服药才行。

  今天,父皇没有喝药,她担心,所以就闯了进来。然而,她就这般无理地闯进父皇的寝殿,父皇会生气的……跪在地上的佑宁陡然手足无措,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然而,却听到父皇低沉含笑的声音,透着淡淡温柔。

  “今日,你终是来了。”

  她一惊,脸上顿时火烧一般发烫,心下急跳。

  “都愿意来见我了,怎么还不过来!”父皇的声音几乎让她不敢相信,这哪里是平日那个冷肃的帝王,朦胧含笑间,浓浓暖意,深深缠眷,令她心中顿时如小鹿乱撞一般。

  佑宁低头走上前,含怯垂眸,不敢抬头。

  “你还是如从前一般好看,可是我却已经有了白发。”

  她一时呆了,从未听过父皇的声音如此深沉缠绵,闻之心碎。

  一只修长的手抚上她的面容,令她两颊飞红。

  她看见父皇半支了身子,侧首望过来,清峻容颜犹带戚色,眼底似有泪光隐隐,霜白两鬓散落了银丝几许,烛光下,竟显出几分落拓沧桑。“你怎么哭了呢?即便在梦中你也不愿笑着见我吗?璃儿。”

  佑宁呆呆跪在原地,脸色煞白。原来,他只是误将她当作了母后,方才对自己的柔情不过是因为母后。

  清脆的声音带着点颤声:“父皇……”

  长孙煜璃霍然惊醒,起身,拂袖将她甩开。

  她跌在地上,哀哀抬头看他。

  “佑宁?”长孙煜璃愕然蹙眉,脸上的戾气少了些,恢复了往日的温和,柔声问道:“佑宁,这么晚了怎么还不休息,跑来父皇这里做什么?”

  佑宁凄然一笑,“父皇真的不愿看见儿臣吗?”

  长孙煜璃揉住额角,闭了闭眼,“朕头痛……你退下罢。”

  朕……父皇从来不在自己面前称朕……看来是真的不想见到自己……

  “父皇……”她薄唇翕动,忽然再不能自抑,泪水潸然滑落。

  “佑宁,你今日怎么了?”长孙煜璃神色落寞,抬眼看了看眼前举止反常的女儿,微觉诧异。

  “父皇,佑宁知道今日是母后的祭日,本不该前来打扰父皇。然而,佑宁擅闯栖凤宫,只是为了提醒父皇,如今天凉,父皇要记得添加衣服,莫感染了风寒。还有,按时服药。”她咬紧了唇,倔强地忍回眼泪。

  “嗯,父皇知道了,你且下去吧。”长孙煜璃眉峰一挑,缄默看她,披上外袍。

  那是一件洗得发白的旧袍,她记得,允姑姑说,那是母后在世的时候给父皇绣的唯一一件龙袍,如今,灿金的绣线已有些褪色。

  佑宁缓缓起身,一步步退至屏风处,却又转身站定。

  她噙了一丝笑容在唇边,目光迷离,“父皇,我方才听你叫璃儿这个名字,可是母后的闺名?”

  长孙煜璃一震,蹙眉看她,旋即黯然一笑。

  佑宁真是长得越来越像她了,自己刚才在朦胧间以为是她回来了。

  自己真是傻,她如今和风清然在安乐谷幸福美满的生活,上一次她来的时候,她的精神气色很好,而且还有了一双儿女,又怎会还记挂着自己呢?

  “佑宁,你下去休息吧。”

  “父皇,你告诉我,璃儿是不是母后的闺名?”佑宁笑了,目光莹莹,略带小女儿娇态,“从小到大,父皇怕佑宁思念母后,所以从不许任何人提及关于母后的事。但如今,佑宁已经长大了,佑宁想知道母后的事,想知道父皇与母后之间的事。”

  长孙煜璃深深看她,烛光下,这娇嗔痴缠的小女儿模样,隐隐掀起他心底一处久已尘封的记忆。

  曾经,他的璃儿也会这般娇蛮含嗔,会撒娇。

  那时候的她才二八年华,比今日的佑宁更年少。

  她总是喜欢粘着他,缠着他,听他讲关于他的一切,她说,她想更了解他。

  他侧过头,不敢再看这样一双眼睛,不敢再看那张一模一样的脸,怕再回想起往日情状。

  “你的母后是前朝珞灵皇室公主的女儿,但却恰巧在乱世中出生,于是她的母亲便把她交给了前三国时期太昭国的怡亲王,由他抚养长大。你的母后跟怡亲王姓颜,全名叫颜璃清。”他缓缓开口,抚过身上旧袍的绣纹,淡淡而笑。

  “你的母后自幼体弱多病,长至豆蔻年华,身子已经虚弱不堪,不得已之下,你的外公便将你的母后送往天悠谷,让神医孟烨出手相救。但在去天悠谷的途中,护送你母亲的护卫队受了埋伏,幸得江湖上鼎鼎大名的清风公子将你母后救走。你母后在天悠谷一年的时间,将病弱的身体彻底养好,而且还深得神医真传,一手银针更是出神入化……”

  他的声音低沉微哑,一声声,一字字,都似断肠。

  “父皇永远忘不了母后,永远看不到旁人吧?”佑宁嘴角含了一丝笑,低低探问。

  长孙煜璃却未回答,恍惚良久,喃喃道,“佑宁,你看,栖凤宫里一切都跟二十六年前一样,就好像……她还在这里,不曾离开。”

  是啊,即便母后不在了,她的影子却永久留在这宫闱里,留在父皇心里,无处不在。

  “父皇,你不要这样。”她终于鼓足勇气,颤声说出深埋心底已久的话“父皇的悲伤,佑宁感同身受,看着您这样,佑宁……佑宁会心痛!”

  “佑宁,我今日头痛得厉害,你退下吧。”

  “父皇……”

  “退下。”长孙煜璃转身不再看她,摆了摆手。

  “父皇,”她说着,盈盈下拜,行了端庄的大礼。

  “你这是做什么?”长孙煜璃微微一惊,有些不明白佑宁的用意。

  “儿臣今日有事要奏。”

  “何事需要行此大礼?”

  “儿臣在宫中陪伴父皇二十余载,婚事一拖再拖。如今,儿臣见允姑姑的身体不太好,想让她高兴高兴。”

  “那佑宁心中的驸马人选是谁?”长孙煜璃回身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子,目光复杂难辨。

  “平南王耿青。”

  五月十五日,平南王耿青迎娶安康公主,婚礼浩大,举国欢庆。

  虽说安康公主是皇上的唯一女儿,然而皇上却未在皇城建公主府,而是让平南王与安康公主去了安康公主的封地。

  皇上膝下无子,近来又病情恶化,群臣不禁担忧,皇上百年之后谁来继位?

  安康公主回门时,皇上下旨,册立平南王为储君,待他归天之后立即接管朝堂,继承大统。

  群臣反对,然而皇上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人,谁反对,就砍谁的脑袋,如此下来,群臣虽然心里不满,却也不敢再上奏。

  次年八月,皇上崩于栖凤宫,葬于泰陵。其在位二十七年,励精图治,轻徭薄赋,使得四海升平,天朝日益繁荣昌盛。后宫无妃,独有皇后,膝下唯有一女,名佑宁,赐号安康。

  碧云天,芳草幽幽,明光艳艳,风和日丽。

  一辆马车悄然自晨雾中驰来。

  素服裹身的皇后娘娘缓缓步下车驾,满头青丝挽做垂髻,一支玉钗斜簪,通身上下再无珠翠,而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面容俊朗的年轻男子,亦是一身素白。

  皇家后人全葬于泰陵,泰陵依山为穴,以麓为体,方圆几十余里,入目一片松柏苍郁,四下旷野千里,雄浑开阔。

  陵前神道宽数丈,笔直通往地宫之上的恢宏大殿。神道两侧列置巨大的灵兽石雕,东为天禄,西为麒麟。天禄目嗔口张,昂首宽胸,翼呈鳞羽长翎,卷曲如勾云纹;麒麟居西,与天禄相对,意为皇帝受命于天,天威至高无上。

  皇家天威,震慑四方,也只有这样的地方才配作为一代开国帝皇帝后长眠之所。

  两个人清幽地立于一座石碑之前,目光恬然闲适地看着石碑上的几个大字“文武大圣大广孝皇帝之墓”。春风拂拂,婉约佳人,亭亭玉立,灼灼其华。

  “父皇,今天是你的生辰,我做了你爱吃的菜,特意和耿青哥哥一起来陪你过。”一面说着,长孙佑宁微微地低下头来,轻抚着小腹,展颜一笑,“父皇,我和耿青哥哥已经有了孩子,我们决定,这第一个孩子跟你姓。谢谢你,谢谢你为我们所做的一切,我们永远也不会忘记你的。”

  “父皇,谢谢你这些年的栽培,谢谢你将天朝和佑宁交给我。我向你保证,这辈子都不会辜负佑宁,也一定会将天朝治理得井井有条,让它继续繁荣富强下去。”一旁的耿青端起酒杯,对着石碑一洒,跟着又端了另一杯酒,一饮而尽,脸上的表情郑重而又肃穆。

  长孙佑宁微微地笑了一下,小鸟依人一般靠耿青的肩头,一边轻抚着小腹处,嗤了一声,道:“不知道是个女孩还是男孩呢?”

  “男孩女孩都一样,他都是我们三个人的心头肉。”耿青蔼蔼地看着长孙佑宁,怜惜地抚了抚她的头,深吸了口气,“佑宁,有你我身边,我才不会觉得皇宫孤独,比什么都好。”

  “耿青哥哥,谢谢你肯一直等着我。”长孙佑宁幽幽一笑,然后目光看向那块墓碑。

  父皇,你希望我幸福,我做到了。佑宁只希望,父皇下辈子不再是孤孤单单,能够找到一个自己爱,也爱自己的女子。

  “耿青相信一句话,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耿青轻轻地刮了刮长孙佑宁的鼻子,将长孙佑宁拥得紧。

  十里楼台街心月,歌桃花扇底风。春去春来,花落花开。

  “一眨眼,就是这么多年了过去,时间真快。”凉亭里,长孙佑宁一袭杏红衣裳,脉脉地站了栏杆边,娓娓地望向一旁背着包袱的白衣少年,温润轻盈,恬然如玉,永远都是那般云淡风轻,气质如兰。

  “是啊,时间过得真快。”风堔温润蔼蔼地看着长孙佑宁,轻轻一笑,道:“看到你现这么幸福,我相信爹和娘也安心了。我相信,姐夫以后一定会对你好的,也希望你们两一起共同管理好这个天下,让天下姓跟你们一样幸福。”

  “谢谢你,堔弟。”长孙佑宁澹澹看着他,纤柔一笑,一边握了握他的手,道:“堔弟,你回去之后替我向爹娘问声好,我希望爹娘有空能带着天羽来皇宫坐坐。”

  “姐姐,你还不了解咱们那对爹娘。他们哪里都愿意去,就是不愿来皇宫。”风堔耸了耸肩膀,一脸的舒和安详,一面从她的掌间把手抽了出来,道:“再说,弟弟看到你和姐夫如此恩恩爱爱,羡慕得不行。这次,我就先不回去,准备去江湖上闯荡一番,等我找到了自己的幸福,我一定会通知你和姐夫的,请你们去喝喜酒。好了,姐姐,我,该走了,你好好保重。如果二姐来了,你就将我这番话转告她一下,让爹娘不必担心。”言毕,风堔已经提了包袱,潇潇融融地转过身来,轻扬雅意地迈步出了凉亭。

  看着这水榭亭台,望着这琼楼玉宇,那些人,那些事,像风一样的拂过脑海,又如风一般轻轻而去,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长孙佑宁深深地吸了口气,看着那渐行渐远的背影,望着那一抹潇洒孑然的素色,心里头有种无言的酸涩之感。

  “我相信,堔弟一定很快就可以找到属于他的幸福的。”一声淡淡的男音落入耳际,带着几许悠然,长孙佑宁徐徐转身,便瞧见耿青长身玉立站在不远处,明黄的长袍在阳光的掩映下熠熠生辉,璀璨逼人。

  “政事议完了?”长孙佑宁蔼蔼一笑,面上闪过一丝愁闷,“只是他这么一声不吭地就走了,我担心爹娘。”

  “没事的,堔弟如今已经不再是个小孩子了,他又有一身好武功,不会出什么事的。至于岳父岳母那里,咱们修书一封送过去不就好了。”耿青笑得有些洒脱,一边将长孙佑宁揽进了怀里,吁了口气,道:“佑宁,你大可宽心。看着你愁容满面,我的心里也不好受。”

  “耿青哥哥,我不愁了。”长孙佑宁绵绵一笑,一脸安心地靠耿青宽阔的胸膛上,抬手轻轻地环住他的脖颈。

  “佑宁,咱们再过几天也去云游四海。反正如今,轼儿也能亲政了,咱们是时候该休闲了。”耿青搂住长孙佑宁的腰,头搁在她的发顶,轻声说道。

  “这样好吗?轼儿会不会怪我们啊?”

  “我对他已经很好了,让他安安稳稳地当了十几年的太子,现在是时候回报我的时候了。”耿青挑了挑眉,然后俯下身,吻住了长孙佑宁的樱唇。

  春光明媚,旖旎无限,此处风景独好。

  后记:璃儿,你将江山拱手送与我,我就将它打理得妥妥当当,再还给你的女儿。

  这本该属于你们神氏一族的江山,将会由你的子子孙孙继续打理下去。

  此生,我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些。若有来生,我希望我们不会再错过。

继续阅读:番外篇:影雪(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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