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正对着窗户发愣的沈暖阳,延王突然觉得自己老了许多。以前的青涩少女,现在俨然有了王者的风范,虽然当事人并没有意识到。
‘这次是不是我太任性了,还是那丫头确实长大了?’看着那瀑布般的红发,延王竟想象不出沈暖阳此时会是怎样的表情。但总是隐约觉得面前这个孩子像是背负着什么——很沉重,很痛苦,但又不容推卸。
“其实……”延王本想说,其实有时候没有必要把自己逼得那么紧,适当的放松也是必要的。但话还没说出口,对方已经先行把话茬接了过去。
“其实那个计划早就被我砍掉了,就在离开房间的时候,我就已经决定要放弃那个想法了。真的很抱歉,大叔。您应该也知道,从某种意义上说,圈养妖魔就等于是引狼入室。我并没有把握能控制好它们,要是有什么闪失,遭殃的还会是老百姓。而且那会是从国家内部进行的攻击,到时候会血流成河也说不定。您不怕快要六百年的千秋伟业毁于一旦,我还想让我的百姓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呢。”
转过头来的沈暖阳看到延王张大的嘴巴,像是在争辩什么,又好像是在解释着什么,但沈暖阳没有给对方插嘴的机会。她想要趁热打铁,对方可是延王,自己丝毫的松懈都会让他看出破绽。
沈暖阳坐在椅子上,搭着二郎腿优哉游哉地继续说道:“退一万步讲,就算驯养妖魔成功了,也一样会是后患无穷吧。我当然相信您是怀着仁爱之心真心想为百姓谋福利,但并不是每个王都是明君。‘妖魔部队’应该比精锐的‘飞骑兵团’要更有杀伤力和威慑力吧……如此演变下去,额……会引发世界大战也说不定。”
沈暖阳说话的态度漫不经心,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但眼神中却透漏着坚韧和老城。虽然‘老城’这个词和眼前的女孩儿一点都不搭边,但此时她周围的气势让延王不能再把她与孩童相提并论。
真是岁月不饶人啊,眼前的女孩儿也是统治庆国将近二百年的君主。延王不得不在内心感叹‘这丫头,什么时候竟成长到这种地步了?’看着对方威严庄重的表情,沈暖阳实在是忍不住了。
“啊!啊!啊!真的是难受死了。大叔,你上朝的时候也会像我刚才那样板着一张脸吗?”沈暖阳捏着自己的脸颊,表示十分无奈。
延王也一副深受其害的表情,坐在龙椅上的苦恼只有同是君主的人才能真正体会其中的滋味。
“大叔,那些你应该早就想到了对不对?我只是模仿大叔平时教训我的口吻说出来了而已。嘿嘿,被震住了吧,我也被吓了一跳,原来大人们假正经起来会这么爽啊,怪不得那些半吊子官员喜欢在别人面前耍官威了。”
沈暖阳皱着眉头,一脸的不屑。
“大叔也是怕这样的事情的发生,所以才会来这里确认我到底有没有在实施对不对?放心了,我不会做背信弃义的事。”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延王还能有什么折呢?
延王当然明白沈暖阳的言外之意:要是真的实施豢养计划,就是置百姓与国家于炉火之上,如果真的因此酿成大祸,自己会成为罪人不说,一定会置更夜于不仁不义的地步。但他还是觉得沈暖阳的这个想法不会就此搁浅,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沈暖阳应该说过“我并没有把握控制好他们”,也就是说她已经在试图控制了。但见沈暖阳并没有给他说话的余地,延王觉得再纠缠下去说不定真的会伤害到她,那可真的是事与愿违了。
不管怎样,自己再继续耗在这里也不会有什么预期的结果,说不定还会被安个罪名遣送回国,他可不想再挨‘三贤’的训了。
在离开之际,延王还是说了句:“就这么不相信我吗?”
这句话如当头棒喝,沈暖阳当即就愣住了,不过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相信是相互的,不是吗?”沈暖阳微笑着回应道,在心中却有无奈与酸楚在涌动‘就是因为相信,所以才不能说。因为,两个人的秘密就不再是秘密了。’“罢了,这次算你赢了,不过我还是会监视你的。”延王整理着衣袖,终于要鸣金收兵了。
看着延王就要走出房门,沈暖阳那恶作剧模式又一次启动了。
“大叔,有人曾经告诉我,‘要想彻底解决问题,就要找到矛盾的源头。’我到现在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不过倒是有件事情我很好奇,妖魔为什么会被称为妖魔啊?——明明只是群个头很大的家伙们而已。您在这里的时间比我久多了,能告诉我它们为什么会袭击人类吗?”
看着僵在门口的延王,久违的快感迎面袭来。就像在生物课上拿物理问题刁难老师那样过瘾。沈暖阳暗自偷笑‘臭老头,这就算是你这几天在这里折磨我的回礼了。哼!’“哈哈哈,果然是我看中的孩子,想法果然奇特。这个问题我没有想过,等我找到了答案,一定亲自登门道谢。”延王大笑着离开了沈暖阳的书房,心中又燃起了小小的希望。
沈暖阳像被泼了一盆冷水,刚刚还为自己的小恶作剧能得逞而欢呼雀跃,现在倒是一头雾水。
“那老头抽风了吧,要谢我什么?我有做过让他那么感恩戴德的事吗?不过话说回来,那老头还真是诚实哎。”沈暖阳完全一副受挫的神情。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大叔还是有可学之处的嘛。对了,这话是谁说的来着?老子?怎么可能!孟子?孔子?”
“啊!我的国学经典啊,怎么能从记忆中消失呢?你们可都是我的精神食粮啊,可不能这么狠心地弃我而去啊!”
沈暖阳胡乱撕扯着头发,顿时捶胸顿足起来,甚至已经到了发飙的边缘。
“不行,得赶紧把他们记下来。”沈暖阳铺开纸张,竟专心致志地奋笔疾书起来。
只是一时的冲动,只是纯粹兴趣使然。沈暖阳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只是想留住快要消失的记忆,这心血来潮的举动却为几百年后庆国文化的鼎盛埋下了伏笔,虽然不知道她还能不能亲眼见证那一刻的到来。
而延王也因为沈暖阳一句无心之言,为实现自己的承诺找到了另一个突破口。可能他也想有朝一日让沈暖阳看一下,她曾经为这个世界带来过怎么样的启迪。
一切绝非偶然,一切终将走向必然。事出必有因,也终究会有果,关键就在于我们以怎样的心态处理这些看不见的‘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