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暖阳回到庆国时,东方刚刚露出鱼肚白。不知不觉中,这里已经是秋天了。踩着草丛上的落叶,露水已经浸湿了那双精致的手工绣花鞋。
沈暖阳轻轻推开寝宫的门,一道亮光射到了屋内趴在桌上小憩的人身上,那人揉了揉眼睛,看到进来的人,激动地差点尖叫起来。
“主上,您回来了!?”
很少见到如母亲般的翠依会是这般神情,沈暖阳把食指立在嘴边,示意对方安静一些。翠依羞涩地点点头,跟着沈暖阳进了屏风后边。
“主上,要吃点什么吗?我这就去准备。”翠依一边帮主子换衣服,一边关切地问道,虽然知道自己的主子早膳吃的很少,但看着面前明显消瘦与憔悴的脸,翠依还是希望自己的主子能多少吃点东西。
“不用了,我还些重要的事情要处理。”说罢,沈暖阳就朝门口走去。
“主上,台辅很担心您,不去探望他一下吗?”
“回来再说吧。”沈暖阳迟疑了一下,轻咬嘴唇像是在做什么痛苦的决定,然后没有再多说什么,就推门离开了。
清晨的静安寺比平时更加宁静,淡雅。虽然刚刚迎来拂晓,但院内已响起了浑厚的钟声,很有节奏的,慢慢的由远及近,又缓缓的由近及远。踏进寺院之内,看着里面熟悉的一切,之前沈暖阳那颗忧虑纠结的心慢慢地平复下来。
没有像往常一样先去拜访方丈,沈暖阳直接朝那熟悉的房间走去。
‘这个时间,游悦已经在晨读了吧。’看着堆得到处都是的书籍,沈暖阳仿佛一下子回到了与游悦一起学习的时候。
房门还是那样肆无忌惮地开着,沈暖阳把带来的东西放在一边,就蹑手蹑脚地进了屋内。
还是那张熟悉的脸,看着一边啃着糕点,一边看书的女子,沈暖阳似乎看到了以前的自己。每当考试在即,自己就是那副模样。以前没有亲眼看到过自己的这种状态,现在从这个角度望去,竟觉得那中状态下的游悦很是可爱。
“这么拼命小心又长皱纹哦。”沈暖阳倚在门边打趣道。
看着对方惊讶地看向这边,手中的点心已滑落到桌上,沈暖阳很鄙夷地抖动了一下眉梢,径直在对面坐了下来。
“一边吃饭,一边看书,小心会胃穿孔。话说,这东西还真难吃哎,亏你吃得那么香。”沈暖阳信手拿起盘中的一块糕点就吃了起来,也不管还处于木僵状态的好友。
“哎,连……连声招呼都不打的?你也要为我的心脏考虑一下好不好?”对方白了沈暖阳一眼。
“怎么?偷懒了?这么……吃……惊……”沈暖阳学着对方刚才那滑稽的模样,惹得对方哈哈大笑。
在这里,在游悦面前,沈暖阳感觉难得的轻松与自在。两个人又就医苑的事谈了很长时间,有了沈暖阳带回来的那些资料,再加上先前景麒拿过来的,医苑的雏形差不多已经出来了。
“景麒怎么没和你一起来,他没有黏在你身边还真是少见。”游悦一边翻动着纸张,一边打趣道。
“嗯。”沈暖阳正在专心画着草图,像是没有听到对方的话。
游悦抬头,看着那张眉头紧锁的脸,觉得此时的好友有点不对劲。表面上像是在忘我的工作,但游悦总觉得这样的沈暖阳让人有种违和感,具体是哪一点,她也说不出所以然。
摇摇脑袋,游悦想把精力集中在书本上,主子正在专心工作,自己却在这里开小差,真是太不像话了。
两个人一言不发,只听到翻动书本的声音和毛笔与纸张摩擦的声音。要是在以前,游悦一定觉得这样的气氛很惬意,‘努力做事的人会散发出一种说不出的美。’她记得沈暖阳曾这样说过。可此时,她却感到很压抑。
“我出去透透气。”看着起身离开的沈暖阳,游悦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有那么一瞬间,她还以为那句话是从自己的嘴里冒出来的。
“她也感觉到了?”游悦眉头紧锁,像是在思考着什么。很久以前,在她和沈暖阳一起相处的时候,沈暖阳就给她恶补了很多知识。
‘气氛可是会传染的哦,我们周围存在着气场,就好像你置身于水中一样,当对方内心有什么波动时,就会像把石头扔进水中一般,泛起涟漪,那种感觉也会传播给你,进而慢慢影响你。这种气场的传播作用是很大的,所以,我们要学会带动气氛,给自己身边的人营造积极的,向上的气场……’在研究问题遇到瓶颈时,沈暖阳总会在游悦耳边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当时游悦还感叹自己的主子怎么会有这么多奇思妙想。后来经过自己的亲身体会,有时候也会有刻意的实验,游悦觉得沈暖阳说的话真的是很有道理。
“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了?”游悦已经无心研究书本,前思后想着关于沈暖阳的一切,就像是为了攻克什么疑难杂症般搜集着所有有用的信息。
“啊!?”游悦托着腮的手重重地拍在了桌子上,幸好房间里只有她一人,不然,对象的心脏可经受不住这样的大呼小叫。
这次见面,沈暖阳只是跟她谈论药材上的事情,也就是一直在说工作上的事情,关于私人话题,她一点都没有涉及。与其说没有涉及,不如说是在刻意避免。
对于操劳国事的君主来说,这或许算不了什么,或者应该说很正常,但与沈暖阳相处甚久的游悦知道,自己的主子是个特别会被周围事情影响的人,相应的,也是很能影响他人的人,也就是她总挂在嘴边的‘我属于气场很重的人’。
刚才那种压抑感,刚才那种凝重的气氛,沈暖阳一定也觉察到了,所以才借机离开。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连我都不能透漏的心事吗?和景麒之间又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了?啊……!”一项很淡定的游悦现在要抓狂了。
“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鸡婆了?工作,工作,专心工作!”游悦用力拍了拍脸颊,深吸一口气,再一次扎进书海当中。
‘一定会没事的,只要有那个人在,沈暖阳那家伙一定,很快就会恢复过来的。’游悦看到窗外划过去的身影,嘴角微微上扬,心中的纠结自行解开。
沈暖阳坐在那熟悉的庭院里,这里很想景麒的‘秘密花园’,虽然没有他的大气、粗犷,但那花草树木中流露出的宁静悠远的感觉是一样的。
已经快到晌午了,在这里总会感觉时间过的很快,‘因为不会纠结于那些烦恼的事情吗?’沈暖阳躺在斜椅上,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
‘我已经多久没有享受这样的生活了?’沈暖阳苦涩地抽动着嘴角,感觉眼皮沉沉的,似乎之前的疲惫都涌了上来。
感觉唇上湿湿的,滑滑的,睁开朦胧的睡眼,眼前有个模糊的身影,好像有银色的东西划过脸颊,痒痒的。
“廉麟……”扶着对方的肩膀,沈暖阳揉搓着眼睛,然后眼前就出现了景麒那张清晰的面庞。
‘那是什么表情啊?’沈暖阳本能地推开眼前的人,心却被狠狠地揪了一下。‘我说了什么吗?他为什么会露出如此悲伤的神情?’沈暖阳想要抱住对方的,可身体只能愣愣地僵在那里。
看着那悲伤的表情慢慢缓和下来,温柔的笑容又浮上了景麒的脸颊,但在沈暖阳开来,对方像是在努力忍耐着什么,就像现在的自己一样。
对面的手轻轻地移了过来,就要在沈暖阳下巴上停留时,只听‘啪’的一声,被她挡了回去。当自己的手划过景麒的时,沈暖阳惊慌地再次对上了那张错愕的脸。
“抱歉,吓着您了。”景麒坐在斜椅上,安静地搓着双手。
沈暖阳抱膝坐在斜椅上,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看着那面无表情的半边脸,心像被利刃割裂了一般,感觉眼睛里像是有什么在打转,沈暖阳把目光移到对自己弹开的玉手上,强忍着扑到对方怀里的冲动。
“我……今天早上……回来的。因为有急事,所以就直接来这里了。我……想……忙完这边……就去……看你的。”沈暖阳磕磕绊绊地说着,没有看到对方是什么表情,只是想摆脱这样的尴尬气氛。
“啊……嗯。”没有过多的话语,顿时两个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上。
景麒转过身来,温柔的笑容再次洒满整张脸。见自己的主子还是低着头,景麒深感惭愧。
‘这些天她一定累坏了,回来后也应该没有好好休息吧,我居然还为了那种琐事生她的气。’景麒在心中反省着。
看着那单薄的身影,景麒心中满是怜惜。回想听到翠依说主上回来的时候,景麒惊喜得眼泪差点掉下来。听说她出门了,景麒想都没醒就冲着这边来了,然后就看到了魂牵梦绕的那个人。
知道不该打扰对方的,但身体还是不听使唤的吻了下去,结果却听到了那句话,心中的无名火猝然生起,本来应该是皆大欢喜的,现在却被自己弄成了这般冰冷的局面,景麒自是愧疚不已,但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身体还是慢慢地靠了过去,不知道怎么办,就跟随自己的心意吧。——‘我是想吻你的。’“唔……”沈暖阳推开压过来的双唇。
景麒屏住了呼吸,不知道眼前的女孩儿为什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推开自己,心中的怒火再次燃起。景麒把头瞥向一边,手紧紧地攥成了拳头。怕自己会说出什么令自己丢脸的话,景麒紧闭嘴唇,匆忙离开了。
看着那愤然离开的身影,沈暖阳想要追过去的,但身体却僵在那里,泪水在眼里打了几个转儿,还是轻盈地跳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