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庆国之后,沈暖阳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处理朝政事物上,关于朝廷囤积的粮草,百姓的日常花费,医用药草的种植、买卖、使用情况,矿藏的开采,甚至是宫廷浣衣局,司衣库等的相关账目,沈暖阳都在一一查看。
寝宫——书房——万金殿,沈暖阳似乎每天都过着三点一线的生活,那种高节奏的生活方式,就算是拼命三郎也会自惭形秽吧。
这天,早朝过后,沈暖阳没有像往常一样直奔书房,而是让浩瀚、桓魁陪同她一起去了寝宫,期间又让景麒去帮她整理玉山开采的所有资料。
在书房中,这两位大臣对之前沈暖阳的行踪,还有有关廉王退位的事都只字不提。倒是对沈暖阳回国这些天的表现有点不满,说她的节奏太快了,他们这些老胳膊老腿都有点跟不上了,还说什么自己的主子出去几天,做事又更加稳妥、成熟了。
尽管语气中充满了埋怨,但在沈暖阳听来确是一种肯定。沈暖阳心中自是欣喜不已,但总觉得有种不真实感。她来这边已经很久了,纵使自己拼命学习,尽力掩饰,骗一般人倒是可以,但像对方这种智勇双全的人,沈暖阳绝对不相信他们没有发觉出什么异样。
沈暖阳一直觉得与他们比起来,自己只是个涉世未深的黄毛丫头,她不知道之前的中岛是个什么样的人,也不清楚中岛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之前,她只是在景麒的陪伴下摸索着前进,可能是自己的行为、表现和之前的中岛刚好误打误撞地拼合在了一起,所以周边的人也就没有多想。
那现在呢?凭空消失好几个月,只是偶尔透漏给他们点自己在外的讯息,自己回来之后,他们还是不闻不问。
虽然沈暖阳很害怕,要是他们追问起来,自己可能会无言以对,甚至是完全暴露无遗,但像这样的反应,沈暖阳心中更加紧张,甚至是内疚。就好像小时候自己在外面闯了祸,而又对父母撒了谎,比起被父母安慰,当时沈暖阳更期盼爸妈能打她一顿,因为这样,她内心的愧疚和不安便会少一点。
心中虽是疑惑重重,但既然对方没问,沈暖阳自己也不能擅自说什么,而且,她现在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确定那些事情。
“今天,我请两位大人来,是想让你们帮我处理一些……私事。”沈暖阳招呼浩瀚、桓魁坐下,把自己近期整理的一些资料摆在他们面前。
虽然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但当真的面对这两位如同自己父亲般的人时,沈暖阳还是底气不足。
“我们朝中的库存我已经核实过了,还有百姓一年的花费等等,在你们面前的材料上都有明确的记录……”沈暖阳把玩着手中的茶碗儿,努力整理着自己的思绪,尽量不与他们有眼神上的接触。
“主上,您想要做什么?您不需要拿这些来说服我们,这些只要能堵住那些找茬的人的嘴就可以了。臣只想知道,您到底想要做什么,您的目的是什么。”浩瀚打断像是在自说自话的沈暖阳,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
听到对方这么直接的提问,沈暖阳的心咯噔了一下,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支支吾吾的也没有吐出半个字。
“哎,浩瀚,你那么严肃会吓着这孩子的。就不能轻松一点说话吗?之前不是提醒过你很多次了吗?”桓魁像是在替沈暖阳解围。
“抱歉抱歉,老了老了,表情都僵硬了。”浩瀚撕扯着自己的腮帮子,那种滑稽的样子,让还在紧张的沈暖阳扑哧笑出了声。
平时文质彬彬的,现在活像一个老顽童,这让沈暖阳怎么忍耐的住。
‘前辈就是前辈,他们吃过的盐比我走过的路都多吧。只是一个小小的动作而已,刚才还紧绷的气氛瞬间就化为乌有了。’沈暖阳在心中感叹着,之前的纠结也缓解了不少。
“其实,我想说的是,我想要帮助一下现在的涟国,在我们国家的能力范围之内帮助他们。”对于廉王退位的事,沈暖阳不想多说什么。
“到目前为止,医苑的建设中最重要的医药资源都是涟国协助的,我之前去涟国收集这些材料的时候,廉……廉台辅给了我很大的帮助,不论是生活上,还是……工作上。所以,我和她也算是有点交情,所以……想以个人的名义……帮助他们。”沈暖阳不知道这样的理由能不能说服对方,但还是硬着头皮说了出来。
对方倒是没有沈暖阳想象的那般惊讶,而是眉头紧锁,像是陷入了沉思之中,一时间,房中的气氛冷到了冰点,沈暖阳艰难地吞着唾沫,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那您打算怎么做?请您……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浩瀚拖着下巴,直直地盯着面前的女孩儿。
这是关系到庆国发展的大事,身为‘三贤’之一,沈暖阳知道,浩瀚一定会尽职尽责,绝对会铁面无私的。
“我们只在食物、衣物、帐篷的事情上资助他们。关于这些的库存我已经盘查过了,我们应该有余力帮助他们。我想派骑兵直接分批送过去,私底下进行就可以。”沈暖阳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沉稳些。
“只有这些可以吗?不需要其他的帮助吗?”浩瀚像是在紧紧紧逼。
“嗯,这么多就可以。帮助太多,我们也会有压力。涟国气候比较冷,只要基本上保证他们的衣、食、住就可以了。其余的就只有靠他们自己的努力了。我个人认为,只有填饱肚子,才有余力去做别的事情;但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给予太多的帮助,对现在涟国的难民来说未必是件好事。靠自己的努力而得到的东西,他们会更加珍惜。”
“那也没有必要以私人的名义吧,以庆国的名义不是更好吗?”桓魁挠着头发,像是有点不解。
“我们与涟国算是礼尚往来,如果以国家的名义,会给其他的国家造成压力,而且我们并不是邻国,如果以高调的方式协助他们,说不定会引起非议,与我们友好的其他国家也可能会有想法。我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这样倒是说得过去。”桓魁食指敲打着桌面,像是接受了她的想法。
“真的只是因为这样,您才决定以私人的名义帮助他们吗?”
“浩瀚,你也该给我适可而止一点吧!?”看着自己的同僚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在一边的桓魁像是真的生气了。
“是,是。你也不用这样护着你的主子吧。不对,是我们的主上吧。”浩瀚白了旁边的人一眼,然后又恢复了老顽童的模样。
“主上,您大可放心,有您刚才的那些话,还有手上的这些东西,即使在朝堂之上,其他的人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所以即使以后这件事被提上议题,您也是稳操胜券的,而且还可以提高您在他们心中的威望。”浩瀚慢慢分析着,他可能是在为自己的主子解围,但沈暖阳心中的疑团却正在迅速扩大,她越来越觉得他们像是在刻意保护着她。
“那个,还有,桓魁……我希望你能钦点一批人,我想让他们送一批玉石到涟国。就是游悦家乡玉山的玉石即可。涟国的水源,还有湿气很浑浊,也很厚重,只要一些玉石的碎屑就可以。我……”
“真的有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吗?”听到这一点,两个人不约而同的说着。
“就当是我任性的要求可以吗?就这一次。这是我欠廉麟……他们的……”沈暖阳起身鞠躬,一副对方不答应,她就不起来的架势。
“真是的。您之前虽然失忆了,但在国家的治理方面一点都不亚于其他人。看的出来,您真的很爱惜这个国家,珍惜现在拥有的一切。主上,您要再自信一点,只要有益于这个国家,我们一定会全力支持您的。”浩瀚一脸和蔼可亲的样子,起身轻轻拍着沈暖阳的肩膀。
‘您怎么会知道我……’沈暖阳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本来想问对方的,但觉得已经无所谓了,一种无能感压得她有点喘不过气来。
沈暖阳耸拉着脑袋再次看着地面,感觉鼻尖酸酸的,好像之前的努力都白费了一般。
“那,以前在朝堂之上,你们都是在……‘关照’我,是吗?”沈暖阳实在想不出其他的词语。
“有这么努力认真的君主,做臣子的就应该好好辅佐啊。”桓魁爽朗地笑了起来,并没有意识到身边的女孩儿此时是有多么的沮丧。
“那剩下的事情就拜托两位了。我……累了。”沈暖阳寒暄了两句就送他们出门了。
沈暖阳感觉自己就像被耍了一样,本来以为是凭借着自己的努力才得到他们的认可的,现在不论他们说什么,沈暖阳都觉得自己很无能。
之前的恐惧、隐忍已经让她难以忍受了,现在再加上这种自我否定感,沈暖阳真的觉得自己的世界就要坍塌了。
沈暖阳无力地退回房间,很不巧地看到了已经站在房内的景麒。
“您真的决定要帮廉麟吗?”景麒冷冷地扔出了这句话。
也许还在为那天的事生气吧,也许是想试着打破僵局,那次不欢而散后,沈暖阳一直忙得不可开交,景麒只能远远地看着,连和她一起吃饭甚至是聊天的机会都没有。但此时的沈暖阳已经心力交瘁了,已经无暇顾及对方到底是什么想法。看到面前的人,她只觉得有一股无名火在上窜。
“你在偷听我说话吗?你到底把我的事告诉多少人了啊?不是让你不要说的吗?你到底有没有把我的话放在心上啊?”沈暖阳感觉浑身都在发抖,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低头盯着地面,像是要把地面瞪穿一般死死地咬着嘴唇。
“我只是……”
沈暖阳狠狠地甩开伸过来的手,像炸了毛的狮子般怒吼起来。
“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进我的房间,听懂了吗?出去,马上给我出去!”
“主上您……”
“你听不懂我说的话吗?”
听着门被关上的声音,沈暖阳跌跌撞撞的躺在了床上,躲在被子里小声啜泣着,眼前渐渐变得模糊起来,一时竟分不清一切是现实还是梦境,甚至连自己是不是还活着都不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