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纷飞跟了过来:“对不起……我应该仔细听一听的,分明就是有剪辑过的痕迹……我竟然……”
叶未秧捂住耳朵:“你走开!”
叶纷飞一震,明白此刻多说无益,只好默默转身,轻轻退出去,关上门。
叶未秧瘫软在地,终于失声痛苦起来。
这世间,终于再没有一个人可以相信,再没有一个人可以依靠了,也再没有一个人……值得留恋了。
再没有最敬爱的人和最迷恋的人,只剩下最有力的摧毁她的人。
风蚀凉在家里翻来覆去也睡不着,越想越觉得自己无聊,不由打电话给叶未秧想在事情还没败露之前先跟她解释一下。
叶未秧接起电话劈头盖脸的却是:“风蚀凉你给我去死!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风蚀凉立刻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惨了惨了,叶纷飞做事有效率就算了,为什么连收邮件都那么有效率啊?
他不知道,叶纷飞某些事情更有效率。
他也不知道,叶未秧根本不是因为那段录像本身恼怒,而是为了她心上人的幼稚,她身边人的冲动。
是绝望,哀莫大于心死的绝望。
风蚀凉鼓起勇气给叶纷飞打电话:“叶叔哥,那个……”
叶纷飞却比叶未秧骂的更痛快:“你别让我看见你,见一次我废你一次!废到你细胞没有再生能力为止!”
风蚀凉也绝望了,这些人根本就不听他说话嘛……骂人很过瘾很显帅是吗?
罢了,我发短信。
叶未秧看到手机上显示的那两行字,下一秒钟就将手机摔得粉身碎骨。
那上面赫然写道:对不起,我没能抑制住自己天才的冲动。
于是风蚀凉下一条真正道歉的短信她就没看到:我现在已经意识到我真的是太无聊了,真的对不起,你一定挨骂了吧?
同时给叶纷飞也发了短信:请不要再责怪秧秧了,是我一时兴起觉得好玩乱剪辑的,虽然因为我的天才让它听起来很像是真的,但那全是剪辑的功劳,和事实无关。
叶纷飞看得一声冷笑,打电话回过去:“让我告诉你一个和事实有关的事情,如果让我再知道你接近秧秧,我会立刻将你爸爸绑架秧秧的证据交给公安。”
风蚀凉急了:“叶叔哥……”
叶纷飞打断他:“谁是你叶叔哥!”
风蚀凉改口:“叶大哥……”
叶纷飞冷冷道:“我是你爸爸的同辈,就是你的叔叔,秧秧是我的妹妹,就是你的阿姨,少在这里玩不伦之恋!”
风蚀凉争辩:“不能这样算的,我和秧秧是同学,她的哥哥就是我的哥哥,你应该叫我爸一声叔叔……”
叶纷飞一个字:“滚!”
风蚀凉沮丧的:“不能这样不讲理随便让人家滚的……”
叶纷飞直接挂电话。
风蚀凉绝望了,世上有那么多条路,为什么天才的道路却总是走不通呢。
“不是我想死,而是我不知道该怎么活。”
叶未秧写下这一行字,抽泣一声,发现“该”字和“活”字都写的不好看,于是撕掉,重写。
作为在人世间留下的最后的东西,一定要力求完美,她想。
“哥,你是一手将我从苦难中带出来,又一手将我推进无底深渊的人。我不想恨你,但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想了想,发现文学水平虽然尚可,但心胸未免显得太狭隘。
都已经是快死的人了,人之将死,其言应该也善才对。
撕掉,重写。
“哥……我会永远记得是你带我走出那段风雨如晦的日子,我会永远记得你赋予我的一切,即便我的灵魂坠入永不能再生的地狱,你都是我心中无尽的光芒。”
顿了顿,这又算什么,给他歌功颂德立牌坊吗?我是因他而死的!
再撕,再重写。
“哥,我已经不知道该对你说什么,我会永远都感激你,恰如我将永远恨你。但无论如何,你如愿了,在我短暂的一生里,我的生命中始终只有你的痕迹。我的所有的所有都给了你。我想我已经什么都带不去,除了我的爱。”
自己又读了一遍,差点被自己感动了,抹一把眼泪戚戚然的想,叶未秧,你怎么就这么可怜。
“我选择死在自己最好的年华里,不是因为胆怯,在过去的一个月中比此刻更让我的胆怯的事情时有发生,但我从未有过轻生之念;也不是因为失望,我向来悲观,几乎从未对任何事情抱有过多希望;更不是因为伤痛,我从来不害怕伤痛,我所害怕的,一直都只是伤痛的时候,无人可以倾诉,无人可以借我一个肩膀。哥,你曾经是那个肩膀。我选择了死,只因为那个肩膀不再宁静的对我微笑,而是狰狞的化身獠牙。”
斟酌一下,觉得“宁静”二字用得不好,徒有状态而缺少神韵,于是提笔改成“温和”。
“我不想死,因为死去意味着什么都无法再拥有,可我真的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活,因为我拥有的已经只剩下悲伤,而且将只能拥有悲伤,就这样一直下去,只要活着,就永无休止。”
绞尽脑汁,只觉得自己这个“悲伤”还不够不够宏大,而且过于虚无,提笔很大却根本没有落到实处,却想了半天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铺陈和造就。
“我无意用自己的生命来惩罚你,如果我的死真的让你愧疚,请原谅这不是我的本意。我的本意只是结束自己毫无意义的一生罢了。上帝也会原谅我结束一个没有自主,没有自由,没有梦想可以追求的生命罢--这样的人生,对人类,对社会,对国家,对GDP都不会有任何贡献,不如索性结束这样的资源占有和空间占有,也算消极的增加我国的人均收入水平吧。”
纠结的看这一段,恼怒的想,叶未秧你死都不能死的严肃点吗?
重写重写!
“我一无所有,所以不用写遗嘱。但,如果可以的话,请将我的心肝脾肺肾能捐的都捐了,我已经完了,可它们还年轻!如果你在另一个女人身上听到了我的心跳,请不要狗血的以此为由接近人家,因为我向来憎恨这样的剧情,我担心我的心脏因此而产生排异反应。”
写到这里不由摸了摸自己的心口,想一想不久的将来它将在别人的身上跳动,顿时心疼的不能自拔,叶未秧,你什么命哪。
“还是要说声对不起,你十年来再我身上的投资,在我的纵身一跃中,血本无归了。但原谅我无法接受这样的回报方式,这是我第一次如此坚定的对你说不,以后再也不会了。”
写到纵身一跃的时候手在发抖,26喽……我真的要从26喽跳下去么?要不要死的那么惨烈,那样的话内脏也会崩裂,再也用不了了吧?
还是算了,为了能完整的捐出器官,绝不能选择这个没有卖相的死法。
那……到底该怎么死呢?
割脉?
不知道哪条是动脉哪条是静脉啊……万一割错了血溅五步之遥,那自己就不是血流干而死,而是吓死的了。
吃安眠药?
一时半刻上哪里找那么多安眠药去!
上吊?
据说会伸出舌头的……而且家里这种装修,除了吊灯之外根本没有地方可以挂上去啊。
吊灯,它经得起我这负重的灵魂么?
开煤气吧,还是选择开煤气吧,至少不用自己那么主动的去面对死亡,就让死亡慢慢向自己逼近好了。
好吧,就连死都死的这么不强势,叶未秧,你真是没救了。
所以要改。
把“我的纵身一跃”改成“那阵阵煤气”,读了读觉得真是没气场,还是纵身一跃的感觉凄美而芳华绝代。
但……总不至于为了文字的美感而不考虑现实的难看吧……
26楼!已经不是死不死的问题,而是肉饼还是肉酱的问题!
好讨厌,写遗书都这么需要文笔的吗?
风蚀凉,也要对他说点什么吧。
“风蚀凉,我将永远记得和你在一起的那些情景,尽管我分不清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假。然而我可以确定的是,直到我死了,你都没能明白,你所刻意想制造出来的场景,只要你明白的跟我说,我都是会答应的——你是不会懂的吧,因为你对我根本就没有爱。我不怪你,因为你还太小,小到连你自己都不了解,你还太弱,弱到连你自己都不相信。你只懂得欺骗,却不知自己最大的兵器根本不是智慧;你只懂得要求,却不知你曾经最大的资本就是我的心。或许,我们之间,终究还是远远的望着才是最好的结局,无论是隔班相望,还是阴阳相望。还是真的希望,你能碰到一个女人,能让你真正的成熟,真正的成长,只是可惜,那个女人不会是我了。”
然后是给古雁翎的:
“古雁翎,如果你发现我的QQ再也不上线了,如果你发现我的农场再也没人管了,如果你发现英雄杀我再也不玩了,请不要担心,那只是因为,我死了。我没有像你那样培养小号的恶趣味,生前没有,死后更不可能有。我的QQ黄钻蓝钻都还没有到期,如果你有需要,就拿去玩吧。我没有什么遗产可以给你,只有这些网络密码了。”
然后是墨玉:
“墨玉,风蚀凉不是一个值得你喜欢的男生,至少目前不是。我是没有耐心等他长大了,如果你有,那么我支持你。当然,这么做的时候,如果你的窗前经常刮过一阵阴风,不要担心,那只是我在窗外默默的祝福你罢了。”
最后是英语老师:
“不知道你会不会在意一个只上过几天课的学生的遗书。原谅我直白的说,我曾经一度幻想,要你做我的嫂子的。你是我见过的女人当中,唯一一个我觉得配得起叶纷飞的人。只可惜在我生前没能如愿了。如果我的遗书能成为一个媒介,我在九泉之下,也会含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