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临痛喊一声，按住公孙佳然的手蓦地松开，公孙佳然抓起一床被子，紧紧地裹在身上，这才跳下软床，步步向后退去，殿中的空气一下凝滞到冰冰点，两个人都冷静了下来，南临看了看自己的伤口，然后提着一只血淋淋的手走向公孙佳然：“可是，可是朕是如此爱你，你知道吗？”南临高声叫着，“朕无时无刻不在想你，无时无刻不在爱你，你知道朕今天为什么留下那几个秀女吗？不是因为她们长得楚楚动人，更不是因为他们秀外慧中，而仅仅是因为，她们身上的某一部分，与你相似——那个李姣娘，侧影像极了你，那个韩惜梅，眼神像极了你，还有那个付妍霜，说话的声音简直和你一般无二——这些，这些，这些才是朕把她们留下来的理由啊！你听见了吗？”南临猛烈地摇着公孙佳然的身子。
公孙佳然被大大地震憾了，她瞪大着双眼，定定地看着南临，她从他的眼里看到了炙烈的爱意，不可抑制的爱意，而这种爱意，却让她从内心深处感到害怕——
是的，她是害怕，她不能不害怕，不能不恐惧——无论他多么爱她，无论她曾经也对他怀着怎样的热望，可是，这都不能改变一个事实——他们是兄妹啊，他们是兄妹啊，事实上，她已经把曾经的那份爱恋化作了兄妹之情，而将自己心中的那份男女之爱，完完整整地给了南皓——这么长的日子里，她已经习惯了以这样的方式去对待生命里的这两个重要的男人——是的，对她而言，这两个男人都很重要很重要——一个，是给了她全部甜蜜爱情的南皓，一个，是她已经视作至亲的兄长南临——无论以前怎样，至少，自从她站在即将远征的南临面前，亲口向他要了南皓的那一刹那，那个向着天下人嫣然微笑的公孙佳然，就已经把一颗心，完完全全地给了南皓，所以，她无论如何，是不能负了南皓的……
公孙佳然向殿中扫视了一下，目光蓦地落到桌上的一把餐刀上，她疾步走过去，拿起那把刀横在自己的脖子上，痛声喊道：“皇上，如果你再向前一步，皇妹我就只好，就只好随父皇而去了……”
南临怔住，停止了前进，呆呆地看着公孙佳然，过了好久，才颤抖着声音说：“你，你把那东西放下，放下……”
公孙佳然不但没有放下，反而将餐刀向自己的喉咙逼近了一分，一丝血痕狰狞地出现在她雪白的颈项上，是那样地触目惊心，南临情不自禁地大喊出声：“不要！”
两个人就这样僵立着，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片刻之后，南临后退到床边，喘息着说：“现在，你可以把那柄刀放下了吧？”
公孙佳然缓缓地摇摇头，道：“除非皇上从这殿中出去，否则，公孙佳然绝不放下这刀！”
南临盯着她看了半晌，才颓然地长叹一声，坐在了床上，他斜斜地看着公孙佳然，道：“难道南皓，就那么值得你拼命吗？”
公孙佳然摇摇头，南临眼中闪过一道亮光，颤声问道：“那你是为什么，为什么要拒绝朕呢？”
公孙佳然正了正脸色，道：“公孙佳然之所以拒绝皇上，不是因为公孙佳然不爱皇上，而是因为公孙佳然深爱皇上啊！”
南临浑身一震，凝神细听着。
公孙佳然继续道：“是的，公孙佳然承认，曾经的曾经，公孙佳然爱极了那个喜欢捉弄自己的小王爷南临，曾经的曾经，公孙佳然就像任何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等待自己的情郎一样，在花架下徘徊着，等待着，期望自己所爱的那个人能够出现……可是，自从公孙佳然的身世被揭开后，自从皇上亲口告诉公孙佳然，公孙佳然喜欢的那人，竟然是，竟然是……那时，公孙佳然爱皇上的心，就已经死了，哦，不！不是死了，就已经转化成兄妹之情——公孙佳然想，无论如何，上天还是厚待公孙佳然的，将公孙佳然永远留在了自己曾经爱过的人的身边，看着他成长，看着他成为一代帝王，看着他整肃朝纲，治理天下，公孙佳然想，这也许，也足够了，既然命定了我们是兄妹，那么我们，也该珍惜这段情份才是，万不可冷了彼此之心，更不可做出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来……皇上，公孙佳然不愿与皇上苟合，也是不愿这宫中再多一份孽缘，再添一段秘闻啊！皇上的声名要紧，南宁国的天下要紧啊！”
听了公孙佳然这一番发自肺腑的话，南临长叹一声，坐倒在龙床之上，过了片刻，他才站起身，对公孙佳然道：“你的话，朕都知道了，那你好好休息吧，朕，明日再来看你……”说毕，南临下了龙床，打开一扇暗门，从那门中走了出去，暗门“咔”地一声又合好如初……公孙佳然盯着那扇暗门看了半晌，手中的餐刀才“叮”地一声落地，公孙佳然抱住双膝，坐在墙角里，无声地抽泣起来……
公孙佳然在龙床中坐了一夜，也低泣了一夜，第二天一早，等宫侍一开殿门，她就匆匆地跑了出去。直奔绯娘居住的后殿，找了一件自己昔日的衣服换上，又整理好的妆容，这才装出一副才从驸马府进宫的样子，来到绯娘床前。
她本来准备了一肚子话想跟绯娘说，可一走近床前才发现，原来绯娘还在熟睡，唇边还挂着一丝笑意，看来是在做着好梦，公孙佳然不忍吵醒她，悄悄退了出来，在院中踱着步，整理自己那纷乱的思绪。
而此时此刻，南临正一脸茫然地坐在龙床上，呆呆地看着那一床还带着公孙佳然气息的枕褥发呆，昨夜的一切恍然只若一梦，却又那么刻骨铭心地在他心里镌刻着，他再也忍不住，一把抓起被子，覆在自己面上，任眼泪肆意地奔流，而不远处的宫侍们，透过早晨隐隐的薄雾，诧异地看着殿中那位年轻的帝王……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绯娘悠悠地从梦中醒了过来，一睁眼，便看见公孙佳然正半闭着眼坐在一旁打盹儿，忙心痛地坐起身来，拿过一床薄被盖在公孙佳然身上，倒把公孙佳然给弄醒了，公孙佳然看着绯娘，微笑道：“娘，你今天的气色可好多了，我就说嘛，父皇一定会保佑娘好起来的……”
绯娘盯着公孙佳然左瞧右瞧，疑惑地说：“可是，我看你今天气色不大好呢，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要不然，就是因为担心我的病，没有睡好？”
“没有，哪儿的事，娘你就别担心公孙佳然了，公孙佳然好着呢，如果把娘累坏了，岂不是公孙佳然的罪过？”
“看你这孩子，还耍贫嘴，照我说，公孙佳然，以后你也不必这么早就进宫，等睡足了再来，不也一样吗？”
公孙佳然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得点头称是。
绯娘把话锋一转，又道：“昨儿个我听宫侍们说，皇上已经行了纳妃之礼，还在甘露殿上举行了盛大的宴会，你知道这事吗？皇上，有没有请你去喝酒？”
“我，我，”公孙佳然迟疑着，不知该说是，还是不是，吞吐了一会儿，才道：“昨晚驸马府出了一点事儿，所以，我虽然知道，但是并没有进宫，所以，也没赶得上喝皇上的喜酒……”
“哦，是这样啊，”绯娘坐起身来，温和地说：“这样不大好，以我的身份，是不好前去的，但是你，无论是作为皇上的妹妹，还是皇上曾经的属下的妻子，都应该去道贺，公孙佳然，你觉得呢？”
“这个，这个孩儿记下了，等哪天皇兄闲了，女儿就去给皇兄道贺，这几天皇兄才封了妃，想来是忙得紧，女儿一时半会儿也瞧不见皇兄。娘，你的身体本来就不好，还是先养着吧！别去操心这些事儿了……”
“好，我听你的，不过，你可一定要记得，别忘了。”
“我知道了，娘，驸马府里的事还没有处理完，我今天就先回去了，改日再来陪娘，好吗？”
绯娘点点头：“你去吧，我这病，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你自去做你的事就是，不要担心我……”
公孙佳然跪礼之后缓缓退出，一出侧殿便拔足飞奔，她无瑕去思考甘露殿上现在是怎样的情景，只觉得心里一片乱糟糟的，却又不知该向去谁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