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回到驸马府,公孙佳然的心仍然“通通”地跳个不停,昨晚的记忆实在太深刻,无论她怎样努力,都无法抹去,她奔进自己的房间,呆呆地坐在桌前,开始整理自己纷乱的思绪——
南皓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进来,默默地站在她的身后,而公孙佳然却浑然不觉,兀自发呆,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缓缓站起身,想出院子去透透气,一转身却蓦地看见南皓正静静地站在自己身后,公孙佳然吃了一惊,好容易才稳住心神,问道:“你来了多久了?”
南皓不答,反问道:“公孙佳然,你有心事?”
公孙佳然勉强一笑,道:“哪里,哪有什么心事?”
“是不是韵太妃的病又重了?”南皓轻轻地问。
“不是,不是,”看着南皓澄澈的双眸,公孙佳然一时间不由悲从中来,竟忍不住抱住他低声呜咽起来。
南皓轻抚着公孙佳然的后背,悠悠地道:“公孙佳然,我们夫妻多年,且已经育有儿女,难道有什么事,你还不能对阿皓说吗?”
公孙佳然抬起头,看着南皓,南皓的眼神是那样地诚挚,在那一刻,她真的好想,好想把这段日子所发生的一切统统告诉他,告诉此时此刻站在自己面前这个,自己已经整整爱了数年的男子——可是,如果自己告诉了他,他如何承受得起?这不是白白地让他增添痛苦和烦恼吗?再说,就算自己把这一切告诉了他,他又能怎样呢?他又能改变什么呢?如果自己告诉了他,自己又将皇上置于何地?毕竟曾经的曾经,三个人是那样地亲密,那样地纯真无邪,她还不想,让三个人之间的关系就这么彻底完结——毕竟,现在南皓还是南临的臣子,而她,更是与皇上血脉相连的妹妹啊!也许,也许昨天晚上皇上仅仅是喝醉了失态而已,所以,自己什么都不能说,绝对不能说啊!
看着公孙佳然变幻不定的脸色,南皓的心里更加焦急,他握紧公孙佳然的手,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倒是说啊,别憋在肚子里好不好?公孙佳然,你这样,只能让我更加不安啊!”
公孙佳然终于从自己的思绪里回过神来,看着南皓勉强一笑,道:“没什么,想来是因为昨儿个晚上和皇兄聊了太多父皇的事,不免有些伤感……”
“哦,原来是这样……”南皓松了一口气,接着又狐疑地道,“可是,我今天上朝时却听说昨儿晚上是皇上的纳妃之喜,皇上还特地在甘露殿设宴庆贺,据说还喝得酩酊大醉,直到日上三竿还未醒来,连早朝都一并免了,还说要辍朝三日,照这样说来昨晚是他大喜的日子,他怎么却好端端地和你说起父皇的事来呢?”
南皓一句“昨晚是他大喜的日子”又将昨晚那些不堪的场面悉数引了出来,公孙佳然忍不住从喉咙里挤出一声低吼,捂着胸口痛苦已极地说:“阿皓,你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
南皓从来没有见过这个样子的公孙佳然,不由慌了神,一把扶住她,道:“公孙佳然,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我请个御医来看看?”
“不要!不要!”公孙佳然伸出手掌,用力地摇着,然后一把抓住南皓,道:“阿皓,我有个请求。”
“什么请求?”
“我以后,我以后,”公孙佳然一边喘着气,一边吃力地说,“我以后怕是不能进宫了,就请你隔三差五,就派乳娘带着孩子进宫去看看韵太妃,再让我的贴身侍女浣娘替我去照看照看我娘,以后我,以后我,我就不去了……”
南皓变了脸色,急道:“这是为什么?公孙佳然,你好端端地,为什么要这样说呢?”
“阿皓,你相信我,我这样说,这样做,都是为了我们好,你一定,一定要相信我!一定要按我说的去做。还有,我打算去皇庙呆一段日子,等皇上封了后再回来,这段日子,只有让你受苦了……“
南皓隐隐地意识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可是又说不出来,只好点点头,道:“那我让仆从们准备好一切,明天一早,就送去皇庙,好吗?”
“嗯!”公孙佳然重重地答应一声,这才精疲力竭地瘫坐在椅子上……
第二日一早,一辆轻便的马车载着公孙佳然离开了驸马府,直奔东山皇庙而去,而南皓站在府门前,目送公孙佳然远去,心中隐隐地升起一阵痛楚,两只眼里缓缓地溢满泪水……
这天,南皓正在书房里闷坐,想着这些日子来公孙佳然的异样,一名仆从忽然急匆匆地奔进来,大声禀道:“启禀驸马爷,皇上驾到!”
南皓大惊,忙从书房里奔出,他还没来得及行礼,南临已经一脸冷峻地走了进来,将衣袖一挥,道:“免了!”接着直奔屋子正中的椅座而去,南皓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后。
南临坐下后,斜了南皓一眼,道:“公孙佳然呢?她为何不出来接驾?”
“公孙佳然,公孙佳然去东山散心去了……”
“去东山?散心?”南临玩味地看着南皓,“那你为何不陪她一起去?”
“臣,臣还有些事务没有处理好,所以……”
“哦,那她什么时候去的?”
“就是皇上纳妃的第二天。”
“哦?”南临沉默着,好半天再没说话,过了片刻才站起身来,在屋子里缓缓地踱着步,忽然道:“南皓,这些年来,你和公主的感情,很不错嘛。”
南皓一凛,一时间弄不清南临这样说究竟有何意,只得道:“多谢皇上谬赞,这些年来,我们一直是相亲相爱,恩爱如初。”
“哦?”南临挑挑眉毛,忽然道,“那,如果朕派你去镇守边关,你,有没有什么想法呢?”
南皓猛然一惊,竟怔在那里不知该如何回话。
“怎么?”南临冷冷一笑,“舍不得你的娇妻是不是?想当年,朕也曾亲征边关,难道你……”
“不不不!”南皓连忙摇手道,“臣,臣,臣不是那个意思,臣也绝对没有那个意思,只要南宁国需要臣,臣当效犬马之劳,又怎么会留恋家小呢?”
“说得好!”南临拍拍南皓的肩膀,道,“你这样忠心,朕很高兴,你就在家好好地休整休整,等候朕的诏命吧!朕,会随时命你出征!”
看着南皓愣愣地站在那里,南临不由一笑,转身大步流星地向门外走去,走到门口又站住脚,回过头来,看着南皓,道:“临行前,你也不必去找公孙佳然,更不必告诉她这个消息,现在韵太妃病重,她心里正难过着呢,朕打算今日就派人上东山,将她接回皇宫,让她好好地照顾韵太妃,也方便朕好好地照顾她,这样,你就可以安安心心地为南宁国镇守边关,不必担心家中之事!”
南临说毕,一甩袍袖大踏步地走了,而南皓的心,刹那间纠结成一团。
东山。
公孙佳然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山顶的亭子里,看着远处翻滚的云海——多少年来,她还是第一次一个人静静地呆着,她太需要一个安静的空间,也太需要整理一下自己纷乱的思绪——南临连日来的所作所为让她已经烦恼到了极点,可是这种噬心的烦恼,她却不知该向谁倾吐。
“父皇,你能告诉孩儿吗?我们三个,怎么会弄成今天的局面?你亲口说,南临是我的哥哥,而我,也把他当成我的哥哥,哥哥和妹妹,不是应该友爱互敬的吗?可是我的哥哥,他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呢?”
公孙佳然不由对着那满山的风云,把郁结在心中的话喊了出来。
“我能告诉你为什么!”一个高亢的声音忽然在公孙佳然身后响起,公孙佳然惊愕地转过身,却惊见南临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亭中,正定定地看着自己。
公孙佳然吓得连退数步,靠在亭柱上嘶声道:“你,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南临平静地走到石桌旁坐下,摇着手中的扇子,道:“这皇庙公主来得,难道皇上就来不得了吗?朕来拜拜先祖们,寄托寄托朕的思念,难道不行吗?朕倒是想问问,皇妹到这里来,又是所为何事呢?”
公孙佳然咬咬牙:“这个,不用你管!”
“哟呵!”南临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站起身来走到公孙佳然身边,将手放到她的肩上,紧贴她的脸庞,低声道:“难道是为了躲避朕?”
公孙佳然一惊,忙向后闪躲,一双手却已经被南临攥得紧紧地。
“皇妹可知道,这几日来想得朕好苦——不过,皇妹不用惊慌,朕今日来,不是再续前日那缘分的,朕今日来是想告诉你,韵太妃的病又重了,而且据御医说,她恐怕将不久于人世,所以……”
“什么?”公孙佳然大大地惊怔了,竟再也顾不得南临的种种不妥,直直地看着他。
南临挑了挑眉毛,浅浅一笑:“所以,朕这次到皇庙来,还有一件事,就是要迎回出逃的小公主,带她去看看自己病重不治的母亲,皇妹,你可愿随朕一起回宫啊?”
公孙佳然来不及细想,连连点头,任南临拉起自己的手,疾向山下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