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叶清秋,是叶将军最小的女儿,小公主,以后就由我陪你玩吧。”
“才不要!”
我皱皱眉头,“我的朋友只能是和我平等相处的人,要和我玩就不许拜来拜去,不许叫我小公主。”
“好吧。”她很宽容的笑了起来,小小年纪就像个小大人,“小云生,我这样叫你可以吗?”
我满意的笑。
如果还在那时,我一定很大声的告诉她,可以可以可以,什么都可以,只要她一直在我身边。
“你怎么那么傻…”我捂住自己的嘴,张嘴咬住自己的手背,细碎的哽咽呜呜的传了出来,直到触到她尚有余温的身体,我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云生,莫…哭…”她费力的伸手摸我的脸,指尖的血混着我的眼泪划下来,我费劲听到她微弱的声音。
“云生…只能陪你到此了…”
不要,我不要。
我摇着头,该怎么样才能救她啊,该怎么样啊!
生命,如此脆弱。
看得到它的存在,触摸得到它的温度,却在它离开的时候束手无策。我呆呆的握着清秋的手,想要握住这最后一丝温度,直到高寒退到我身边,闷声道:“走!”
我双目无神的看着他:“不…”
“倪云生!”高寒挥刀砍死重又冲上来的人,用力捏住我的肩膀,大声冲我吼,“你要死别拉着我死!”
我依旧不动。
高寒当下扛起我,快步向前,我一见清秋离我越来越远,拼命挣扎。
“我不要走!我不要丢下她一个人!”
“她死了!”
“没有!没有!你骗我!你又骗我!”
“你!”
他深吸一口气,眼见面前横亘的悬崖,身后又是追兵,淡淡的问我:“如果要死,那就一起好了。”说完他纵身跳了下去。
冰冷潮湿的雾气不断扑打在我的脸上,我咬牙看着他冷硬的面颊,巨大的伤痛过后都融成了莫大的悲哀。
我在做什么?
我也要害死他吗?
“对不起…”
高寒看着我,这段山壁到处都有伸展而出的枝条,他借助这些枝干缓解下落的冲击,脸色越来越苍白。
快要落到地面时,高寒翻身以身撞壁,我们一起落到湍急的河流中。
登时水流涌进我的嘴里,呛得我讲不出话,睁不开眼,我只有紧紧抓住高寒的手,渐渐靠近岸边。
“咳咳咳…”
我跪在沙滩上吐掉肺腔里的水,慢慢觉得好过了,转头看见高寒仰面躺在身边,毫无生气的样子,我忙过去,拍着他的脸:“高寒,高寒?”
“我没事,我就是很累…”他话没说完便闭上了眼睛,我这才发现经过这一番折腾,他原本就受了伤的地方更是雪上加霜,血肉经过河水的浸泡更是血色全无。
我撕下一段袍子准备替他包扎时才发现他背上插着一柄断箭,深入皮肉。
我眼泪簌簌的落了下来,他明明受了这么重的伤却还是带我脱离险境。
他怎么…这么笨。
我让他侧身躺下避免碰到伤口,然后抽出他身边的剑,踉跄着走到河畔的矮林地里,一根根的砍下树枝,再用撕成条的布将它们捆在一起,做完这一切之后我累的站立不稳,粗粗歇了口气,我又找了些柔软的大树叶铺在上面,再把高寒扶到上面,用力拉着他向前走。
我一定要带他离开这里,我不要他死。
豆大的汗珠子擦着我的睫毛落到地上,肩膀也是火辣辣的疼,遇上有水时,我就去喝些水,顺便再歇一歇,可等我带水回来给高寒喂一点时,我只发现地上除了一滩血渍外,高寒不见了。
他不见了!
“高寒!”
“高寒!”
我贸贸然的四处乱找,他受了那么重的伤怎么可能乱走,还是这里有野兽?
我越想越害怕,更加疯狂的找了起来。
身后的灌木丛“哗啦”一声,我刚回头就被人仰面按到地上,毛绒绒的毛发磨蹭着我的脸,我惊讶的发现压着我的人竟是一个浑身长满棕黄色毛发的男孩儿。
“你是谁?”我脱口而出。
他歪歪头,仿佛没听懂一样,更用力的抓着我的肩膀,我疼的快哭出来了,莫非是他抓走高寒?
我悄悄摸到自己的那把剑,正要刺下去时,忽然有人提起他,正和我打了个照面。
““是你?”
“云霓。”他微笑。
如月之光华,倾城倾国之貌。
“月倾城?”我诧异道,自从他带孙明月离开后,我就失去了他的联系,现在在这种情况下遇上他,无疑对我是莫大的恩惠。
我看他一身深色短衣,猎人打扮,莫不是他在这里安居下来了?
似是看出我的疑惑,他微微一笑,伸手拉起我:“阿毛方才抢回去一人,竟是高寒,便想你是不是也遇上困难,这才来看看。”
“高寒,他没事啊…”
我担心的情绪立刻缓解下来,刚才的精疲力竭如潮水一般涌上来。我无力的笑了一下,“真是惭愧,明明很想去看看他的,可我…没力气了…”
“我走不动路了…”我几乎要落泪。“可我想看他…”
月倾城静默片刻,眼中流露出一丝怜惜的情绪,温柔如水:“阿毛太不稳妥,所以,冒犯了。”
他在我身边蹲下,待我伏到他背上时,温和的环着我的腿,慢慢向前走,两个人之间就算无话也不觉得尴尬。
“明月好吗?”
“好。”
“这里是什么地方?”
“明月谷。”
“明月谷?”
“是,当初明月随意取得。”
“真好。”我喃喃的说,谁知他却忽然说:“云霓,你很不快乐。”
我几乎要笑出声来了:“月倾城,你别取笑我了,我怎么不开心了,我能吃的…”
“可你只有在有心事的时候才会说这么多话…”他浅浅勾起唇角,眉梢稍稍扬起,“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
“知我者,倾城也。”我伏在他背上轻轻的说。
身边阿毛突然欢呼一声,我抬头一看,面前已经出现一座青竹搭建的小房子,外面围有一圈的栅栏,清幽精致。
孙明月端着木盆拾阶而下,见到我们便笑:“回来了?”
月倾城放我下来她也没觉得不妥,拉着我的手道:“云霓好久不见,瘦多了。”
“是啊,在这里还好吗?”
她点点头,只看着月倾城笑,我心中挺羡慕的,有这么一个良人伴在身边,毕生也足矣了。
“高寒呢?”我又问。
孙明月叹口气:“在房里躺着,看起来情况好不好…”
我瞳孔紧缩,拔脚冲上楼,推开门时我看到那张深刻心底的脸,我慢慢伏下身去,伸手摸住他的下巴,终是忍了下来。
我才不要哭,不要你看我笑话。
我用力握住他的手,感受到他微弱的心跳。
“高寒,你说我带着你一起去死,现在你却躺在这里,这叫什么事?”
我努力微笑,却始终抬不起嘴角,最后只能将脸庞埋进他的掌心,眼泪洇湿他掌心的纹路。
月倾城立到我身边,半晌才说:“箭没入心口,拔箭会很难。”
“不管怎样我都会治好他。”我低着头说道,“他不能死。”
绝不能!
方才还与他们纠缠不清的刺客们见云生不见了之后,纷纷设计离开,孙康尚未收剑便道一句“调虎离山”,飞身跟上。
乔湘轻功一向不差,很快就追上去,直到看到好端端的路被人生生劈成两半,直通不远处的断壁山,四周亦是遍布死尸。
乔湘仔细看去,打斗的痕迹杂乱无章,可见当时的场面有多么混乱。
他们都看到一红衣少年半跪在裂缝边,孙康先是走过去,这才发现那人竟是乐生。
“清秋!”乔湘看到他怀里的人,当下抢过来,怎么呼喊也没有用。
“她死了。”
乐生淡淡的说。
“胡说!她只是太累了!”乔湘将她扶正,开始运功为她疗伤,乐生立起来,道:“她死了。”
“你给我闭嘴!”乔湘大吼一声,竟是拔剑抵在他脖间,在他脖子上留下一道淡淡的血痕。乔湘几乎要哭泣起来,一遍一遍的说,“你什么也不懂!她不会死!她怎么可能死!”
“乔湘!”
孙康握住她的手,慢慢把她的剑移开,拥住她的肩膀,低低的叫她,“乔湘。”
豆大的泪珠从乔湘的眼中落下来,滴在孙康的手背上,孙康眼眸轻颤一下,更紧的拥住她。
“怎么…怎么可以这样,明明说好一起走下去的…”乔湘将头埋进孙康的怀里,仿佛这样可以逃避这现实,孙康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背,一边问:“那么云生和王爷呢?”
“不知道。”
说到此处,乐生的嘴唇泛起一层触目的白,他看着裂痕处,也不管自己的伤口是不是在流血,令人感到莫大的悲痛,“也许一起掉下去了。”
乔湘浑身僵硬。
孙康低叹一声,道:“先掘墓安葬了她吧,总不能这样吧。”
乔湘沉默的点头,拔剑在林子中掘地为坟,间或用手刨土。
待泥土慢慢盖住了清秋的脸,乔湘将剑插在她的坟前,食指在上面划了一下,殷红的血沿着剑身缓缓流下来,没入地面。
“今我乔湘在此起誓,不为你报仇,定死无葬身之地。”
乐生忽道一声“有人来了”,面西南而立,脸上隐隐有警惕之意。
孙康也道:“不错,来的不止一二人。”
话音方落,只见黑压压的一片以侵略性的趋势占领山头,到了跟前,领头的人勒紧马缰,下马冲着他们道:“文某可算是找到孙统你们了。”
“你?”
孙康倒是有些印象,不过在此时此地遇到这人也说不上是好是坏,他掂量着孰轻孰重,笑了笑,“文城主,何为到此?”
文景桐微微一笑,一派书生的儒雅气:“文某听闻王爷有难,特来相助。”
孙康冷笑一声:“城主消息倒是灵通,皇上以金万两,田万亩悬赏王爷的人头,城主莫不是也想来分一杯羹?”
这一番话说得文景桐有几分难堪,很快他又恢复常色:“的确,这个条件很是诱人。”
“但文某没忘王爷救活延山镇百姓之恩,况且,文某另有原因定会来相助。”
孙康一直都在打量他的神色,也未看出什么端倪,便答应:“如此,劳烦城主派些人手找寻王爷与王妃的下落。”
文景桐颔首答应。
慢慢将伤口处的衣服剪开,再拿干净的布把伤口周围的污迹擦干净,我仔细看看伤口,整个创面呈暗红色,还好没有伤到大动脉,拔箭的时候血应该不会喷涌的太厉害。
我拿起一旁的匕首,用酒淬过之后,慢慢停在伤口处。
“云生。”
孙明月担心道,“这样可以吗?”
我摇摇头:“我并没有把握,先前只在医书上见到过割肉取箭,我也只是纸上谈兵。”
孙明月倒吸一口气,看了月倾城一眼:“那岂不是很危险?”
“不拔箭,他会死的。”我深深的吸了口气,道,“倾城,你来帮我扶好高寒,千万别让他痛到咬舌了。”
月倾城点点头,问我:“开始吗?”
我闷声应了一声,立刻剜去腐肉,纵使兵器削铁如泥,这般不受任何麻醉的切肤之痛让他额上沁出密密的汗水,身体自我的作出防范的行为,几次都差一点妨碍到我的动作。
我咬牙说:“快封他大穴,他太痛了!”
月倾城当下点了他的穴到,回首看我时,我已经极快的握住断箭,用力拔出,高寒全身绷紧,嘴边的咬肌在因为用力过度狰狞可怕。
我来不及多想,把自己的手臂放到他口中,被他用力咬住。
顿时钻心的疼痛令我不禁轻叫出声,额上也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月轻城连忙拉开高寒,再看我时我已是满面的泪水。
“没事了,没事了…”我努力挤出一个微笑。
他们都默默的看着我,孙明月道:“云生,先去休息下吧,这个样子你怎么熬的下去。”
“没事啊。”我轻轻的开口,“我是个医者,自己还不清楚自己的状况吗?”
月倾城知晓再劝我也没用,和孙明月一起离开。
“有什么事就喊我们。”
“恩。”
我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