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中秋夜
九月的风2019-02-25 16:083,479

  我昏昏沉沉地跟着他进了咸福宫,月光如水,撒在这一方庭院中,这荒凉的景致竟然也别具美感。

  那侍卫一把揽住我,我惊讶之余,刚要挣扎,他在我耳边说:“别动,闭上眼睛。”月光下,他的脸庞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光辉,仿佛从月亮里下来的一位天神,在我愣神的当儿,他手臂一用力,我眼睛一花,再看清四周的时候,已经在房顶上了,我心里一慌,身体摇摆起来,他抱住我,笑着看我:“这于礼不合,可怎么办?”

  我又羞又恼,说道:“放开我。”

  他突然放手,我向后倒去,在身体即将倒地的时候,我闭紧眼睛,可是并没有预想的疼痛,睁开眼睛,见到是那双含着笑意的黑眼睛。

  “没想到你也会害怕。”

  “我为什么不会害怕?”我不解。

  他扶我起来,我在倾斜的屋顶上怎么也站立不稳,只好斜坐在屋顶上,他坐在我身边,说:“这下你不怕与礼不合了?”

  我嗔怪地看了他一眼:“谁让你把我带上屋顶?”

  “不喜欢吗?”

  我望着空中的明月,因为身在高处,仿佛觉得离它更近了,笑道:“不,很喜欢。”月亮似乎有一种神奇的魔力,会让你想着可以远离现实,飞到那个圣洁平静的世界中去,尤其在你觉得离它很近的时候。

  “我每次见你,你总是很冷静又很镇定,也很漠然,仿佛天塌下来,也不会害怕。”

  我凄然地笑了笑,感慨道:“原来我一直给人这种印象啊,我说怎么那么多人讨厌我。”

  “很多人讨厌你?那肯定不包括我。”那双眼睛在月光下闪烁着动人的神采,似乎会说话,当你仔细盯着它们,却又不能分辨它们想说的是什么。

  我不知道盯着他盯了多久,直到他越来越凑近我,我才惊觉,赶紧低头,尴尬地说:“我想我们该下去了。”

  他躺下,拿起酒瓶,喝了口酒,笑道:“那么着急,干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我忽然想起,认识这个人这么久,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逐鹿。”

  “逐鹿中原”我笑道,“这名字可野心不小。”

  “把野心暴露出来是不是很可笑?”他又喝了口酒,说道:“这样的人在你们中原人看来是不是最终没有好下场。”

  “这名字是你父亲给你起的吗?”我听出他语气里的自嘲。

  他避重就轻:“名字吗,就是一个符号,叫着好听就行了,说起来公主的名字倒是很有诗意,是你母亲给你起的吗?”

  “是我爹。听我娘说,那天是冬至,天上飘着小雪花,因为是头胎,她怀我时,又百般不适,她是抱着九死一生的决心生我的,可是,很奇怪的是,生产很顺利,不到一个时辰,我就出来了。我爹非常高兴,想到是冬至的节气,一时兴起,给我起名‘沈初寒’。我娘也很喜欢,笑他粗人一个,起的名字倒有些雅气。”

  “你爹娘应该很恩爱吧。”

  我笑笑,说道:“嗯。很恩爱,很幸福。虽然我娘身体不好,但脸上一直带着笑意,我爹虽然办案辛苦,但从不埋怨。他们都是那么善良的人,却都不得善终,所以啊——”

  “所以,这个世界是不讲道理的。”

  逐鹿定定地看着我,欲言又止。

  “怎么了,这话很过分吗?”

  他叹道:“不,一点也不过分。只是你想通了的问题我很久也没想通,一直心怀不甘,与天斗,与人斗,也跟自己斗,可是斗来斗去,发现自己得到的远远少于失去的。”

  “听起来,你也是个有故事的人。”他的声音平静中略显激动,应该也是一个历尽沧桑之人。

  “不是什么好故事。来到京城,也没看到什么好故事。”

  他又避重就轻。

  “你在平王身边,应该遇到不少好故事才对。”

  “这话怎么说?”

  “平王也算是个英雄人物,你跟着他,应该见识到了很多啊,听说他十二岁就能徒手杀狼了,是吗?”

  逐鹿大笑起来,说道:“他没有杀狼,只是跟狼和平共处了一个晚上而已。”

  我疑惑道:“跟狼怎么和平共处?”

  “人怕狼,狼也怕人。只要点起火堆,保持气息平稳,别让狼感知到你怕他,他是不敢轻易靠近你的。”

  我觉得难以置信,“你是说平王就这样和狼对峙了一晚上,不可思议。那白天呢?”

  “不用等到白天,他的侍卫就找到他了。”

  “哦,原来如此。看来徒手杀狼是以讹传讹了。”

  “他确实仅凭一把小刀杀过狼,不过那是他十七岁时候的事了。”

  “那也很厉害啊。看王爷的体格就觉得他的体力和武力优于常人。他——”我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提起那个话题。

  “尽管说。”

  “你见过朔漠吗?听说朔漠与平王有八分相似,是真的吗?”我迟疑着,生怕惹恼了他。

  “是很相似。”他坦率直白。

  我想到当初和润晨的猜测,不禁笑道:“当初我和润晨还猜想,你就是平王呢。”

  他一怔,看了看我,喝了口酒,说:“为什么会那么想?”

  “因为你长得和皇上很像啊,你没发现吗?”我笑着说,“哦,对了,你见皇上时,应该都低着头,没仔细看过吧。我们中原有一句话叫‘外甥多似舅’,你现在穿着袍子,如果换上中原装束,再把头发扎起,就真的和皇上有几分相似。”

  他不说话,闷闷地喝酒,我惊觉这并不是一个愉快的话题,一时之间,也住了口。

  良久,他才说话,“我们快要回去了,就在这几天之内。”

  “不是说要待一个月吗?”我吃惊。

  他笑着看看我,说:“你这态度是希望我们再多待一阵子吗?”

  我惊觉自己的失态,低头说:“我没什么态度。”这短短时间的相聚,我居然对他产生某种不舍的情绪,这让我感到害怕和震惊。

  他站起来,扔下酒瓶,一个人叫了声“哎呦”,然后一个太监急忙窜出了咸福宫。

  “他什么时候在这里的?”在这朗朗月光下,我居然毫无察觉。

  “一开始就跟着你的。”逐鹿伸出手,我犹豫着把手放在他的手上,触感温暖却坚硬,手指上都满是老茧,他拉我起来,揽住我,轻声说:“跟我回大漠!”

  “不!”我摇头。

  他叹气,一个纵身我们就回到咸福宫的庭院里。“我送你回你住的地方。”他的声音里已听不出任何情绪。

  还没到到沁芳阁,就看见青禾和黄粟已在宫门外翘首而望,她们两个一个拿着手炉,一个拿着貂皮斗篷,她们见到我,迅速迎了上来,递给我手炉,给我披上斗篷,搀着我进了沁芳阁,我都没来得及回头看逐鹿一眼。

  第二天,我真的咳嗽起来,青禾赶紧找来肖太医,肖太医号了脉,开了方子,正要退出去时,遇到太子,太子见是肖太医,便知我的咳疾又犯了,瞪了青禾和黄粟一眼,她们两个立刻跪下磕头谢罪,小语和红然也跪下了,我赶紧解围:“青禾,送肖太医出去,黄粟,去给我端一碗甜汤来。”两人和肖太医快速退下。小语和红然也起来了。

  太子使了个眼色,小语和红然也退下了。

  “你昨天失了分寸了。”太子在我跟前转了两圈,才说出这么一句不轻不重的话。

  “我知道。昨天咸福宫那个太监,是你的人吧?”这一问也是多余,不过我还是问了。

  “堂堂一个公主,跟一个平王的侍卫在屋顶喝酒聊天,你知道传出去会多么可怕吗?不但你的名节全毁,甚至连你的性命都堪忧,连我都保不了你,知道吗?”

  “我的性命早就堪忧了,如果平王硬要召我为妃,你不也是毫无办法吗?”我呼吸稍一急促,便又咳了起来。

  太子怔住了,“那侍卫和你说的吗?平王真要召你为妃,那怡欢呢?”

  “不管是我,还是怡欢,无忧公主的悲剧又要重演了,不是吗?”我说完,连连咳嗽,太子看我这样,只得召青禾她们进来,我喝了几口茶,咳状减轻,太子还想要说什么,但终究不忍,拂袖而去。

  青禾扶我到卧室,我躺下后,青禾坐在我旁边说:“先别睡呢,等药煎好了,喝完再睡。主子,别的事咱先不考虑啊,你身体这么弱,如果再忧思过甚,可不得了。”青禾的语气像哄一个孩子。

  我凄然地笑道:“青禾,我很后悔,当年如果不跟着皇爷爷进宫就好了,虽然我爹娘不在了,可是浩然哥还在啊,只要我托人捎封书信给他,他会回来照顾我的。我们还住在那所宅子里,我们兄妹俩也可以过得好好的。”

  青禾拭去我眼角的泪,说:“可是,你托小王爷和太子都打听过,他们都说岭南和京城都找不到李浩然。”

  当年,浩然哥一直跟着我父亲办案,虽然只有二十岁,可也小有名气了。可惜奶娘无福,在那个炎炎夏日,一头栽倒,就再没起来。浩然哥受不了母亲的突然离世,带着父亲和母亲的骨灰回了老家岭南,走时说守孝三年,三年期满就会回京城奉养我父母。可惜他走后两个月,我父亲就出了事。双亲亡故后,我就跟着皇爷爷回宫。我跟皇爷爷提过,我还有一个哥哥,可皇爷爷只答应帮我找找,便没了下文。皇爷爷去世后,我又托润晨和太子找过,可浩然哥依然杳无踪迹。

  “公主,别想那么多了,如果有缘总会遇见。”

  “如果有缘,总会遇见。”我喃喃重复着,“可是我们两个一个在皇宫,一个在天涯,又怎会得见!”

继续阅读:第十三章 沁芳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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