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过后,润晨随我回到一方苑,并让李侍卫回太子府报告今日所发生之事。
“平王怎么会知道你,并且知道你会舞剑?”
我喝了口茶,“我已经想了无数遍了,我这个公主虽然没有经过正式册封,可是朝廷的人都知道,那群臣的亲眷也就知道,平王若事先打听过,也不难打听出来。至于我住在晋王府,恐怕平王的人早就到了京城,监视京城的一举一动。舞剑之事虽然蹊跷,可是也许是哪个太监或宫女无意中说起过,被平王的人给听到了吧。”
“你是在竭力撇开皇后的嫌疑吗?皇后有动作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这个平王对你太在意了。他还未进京,就派了人,从你一出皇宫跟着,还声称要抢走你,甚至……”
“甚至什么?”
润晨眉头紧皱,一脸严肃地看着我,说:“甚至来晋王府也是为了你来的。”
我惊呆了,颓坐在椅子上,“这背后到底有什么谜团?这个平王有振兴大漠的能耐,绝不是皇后能摆布得了的。”
黄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似乎也没认出那个平王的侍卫。只是看我舞剑后满头大汗,忙着吩咐下人煮精心止汗汤,那倒也是,他今天头发散落,穿着棕红色斜襟长袍,和第一次装扮完全不同,要不是上一次他那么嚣张,又和皇上有五分相似,估计我和润晨也不会记得他。
一夜不安,睡梦中也总是出现那双黑眼睛。
早上,刚刚吃完早饭,寿安宫的冯公公来传太后懿旨,让我尽快回宫。我想到青禾还在家,只好让冯公公先回去,承诺晚饭前会回宫见太后。冯公公见我向他求情,欲言又止,叹口气便离开了。
他一离开,润晨立刻来了一方苑,听说太后召我回宫后,甚为吃惊。他先吩咐当初陪青禾回家的小厮去接青禾,然后匆匆去了皇宫。
一直到了中午,青禾没接来,润晨也没有音信。传饭的送来午饭,我也吃不下,黄粟问我出了什么事,我也说不明白,也不想跟她说明白。以她咋咋呼呼的劲头,没准我反要安慰她。
过了未时,润晨才回来,来不及休息,就气喘吁吁地跟我说:“太后传旨让你回宫,是太子的主意,他听说你昨夜被逼在平王面前舞剑,又想起前几天有刺客闯入一方苑的事,心里不踏实,觉得你还在皇宫比较安全,于是连夜入宫,求太后召你回宫,太后其实也是糊里糊涂,看他那么着急,只好按他说的办。”
“你跟他说没说那个神秘侍卫的事?”
“没敢说太多。只说平王进京以前,就见过他。”润晨看我一眼,说道。
“做的好。先别说,说了更让他心神不定,再说我们也没弄清那个侍卫的真正目的。”我害怕的同时也好奇,到底平王对我这么在意是为了什么。
好在青禾申时回来了,黄粟之前已收拾好东西,到了酉时,我已经站在太后面前请安了。
其实,太后并没有见过平王,当年先皇下旨无忧公主嫁给朔漠时,无忧公主的母亲曾大闹朝堂,指责先皇和群臣软弱无力,靠一介女子安邦定国,太后也就是当时的皇后下令将她禁足,让她在无忧公主上轿离宫之时,没见到女儿最后一面,后来她上吊自杀。太后很是愧疚,这次平王来京,太后也早发话,不见平王。
太后仔细问了问平王让我舞剑的情况,慈爱地握住我的手,怅然道:“难不成历史要重演吗?”
“太后这话是什么意思?”
太后摸摸我的头,说:“哀家真怕不能护你周全。你知道当年朔漠是怎么娶回无忧公主的吗?”
“听说态度很强硬。当时皇爷爷刚刚平定南方,国力和兵力消耗过大,明明知道朔漠野心膨胀,也没有办法,只好把无忧公主嫁过去,等国家休养生息几年时间,才去讨伐朔漠。”对当年的情况,我基本是靠先皇的只言片语猜出了个大概。
太后眼神望着门口,像是望着久远的过去,幽幽说道:“当年朔漠已把大漠六个较大的部落消灭并归到他的名下,到京城见先皇,是来要权的,本无意结亲,只是经过御花园时,看到无忧公主在舞剑,当时我和她母亲以及几个妃嫔都在,无忧舞剑,剑风引得花园里的垂丝海棠、木槿花、紫薇花纷纷落下,在漫天的花雨中,朔漠对无忧一见倾心。回去后很快就上书先皇,要求将无忧公主嫁给他,措辞锋利,先皇无奈,只好答应。”
原来还有这么一段往事,怪不得先皇要我学舞剑,怪不得他看我舞剑时,笑意中总是带着悲伤。记得我刚来皇宫时,总是抱着父亲的剑不离手,先皇曾说,剑始终是伤人利器,女孩子不宜练剑,不过可以学舞剑,意在美,不在武。
可是太后说的历史重演是什么意思?想到这,我不由得握紧了太后的手,太后吃痛,看我惊惶的神情,说:“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不用我多说。孩子,如果平王这次要的是你,哀家恐怕也不能帮你了。”
我心中顿时如坠千斤重石,松了太后的手,低低地说:“如果命该如此,我认。”
太后流泪搂我入怀,喃喃着说:“皇家到底还是亏欠你了。”我鼻子一酸,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下来。
回到沁芳阁后,青禾打发黄粟去盯着御膳房给我熬的八珍汤,然后拉我到卧室问我出了什么事。我将那个神秘人和平王的事和盘托出,青禾落泪,叹道:“当初如果你父亲没有救先皇,也许你现在是一个幸福的新嫁娘,你父母会把你许给一个小康之家,然后亲眼看着你上花轿。”
“食君之禄,哪能不出手相救。那是父亲的选择,也是父亲的命运。罢了,不说我了,反正我的命运已受他人摆布,你呢,家里怎么样?你父亲还好吗?”
青禾摇摇头,沉痛地说道:“父亲又娶了一个女人,父亲还是那么爱赌,那女人整天叫骂不休,我本想当天就转回晋王府,可是想到父亲,总还是觉得不忍,我看他吃的不好,穿的也不好。我怕他拿钱去赌,买了些冬天穿的用的,放在邻居家里,能到了冬天,看他过不下去了,再让邻居给他。要不然准拿去当铺当了换赌本。这几天好好给他做了几天饭,也算尽了孝心了。”
我们两个感喟了半天,忽然,小德子在门外禀报说,太子来了沁芳阁,我向青禾摇头,青禾出门跟太子说了几句话,太子走了,我松了口气。黄粟回来,我喝完了八珍汤,早早睡下了,说睡也只是闭着眼睛,想想皇后,想想平王,总觉得平王对我的关注早在见到皇后就开始了。可是这是为什么呢?
第二天,皇上身边的太监小陆子传旨,让我随皇子公主一起去芳林园,这芳林园是皇家猎场,每年八月十五前后,皇上都要带着皇子来这里狩猎,公主和妃嫔偶尔也会跟来,只为了赏景。
芳林园坐落在京城西郊,这里山场广阔,谷岭交错,植被茂密,溪水潺潺,听说在这里出没的动物有一百多种,现在又正是秋高气爽的时节,往年这个时候皇子们都兴致勃勃,比赛谁获得的猎物多,公主们也喜欢来这里透透气,赏赏秋景。记得去年润晨也来了,亲自支起架子弄烧烤,着实让几个公主开了眼界,皇子们也都很兴奋,商量着今年还来一场烧烤宴会。谁也没想到今年多了一个不速之客。
到了芳林园,溪边空旷处已经扎起了皇族们临时休息的帐篷,皇子们已经整装待发,只是因为平王在,大家多了一份拘束。今天怡欢穿了一件淡粉色宫装,裙角绣着展翅欲飞的鹅黄色蝴蝶,外披了一件乳白色斗篷,领口处镶了一圈白色狐狸毛,如墨般的青丝被挽成一个简单的髻,整个人看起来轻灵脱俗,似从仙界下来的一般。
因这是我咳疾易发的季节,青禾和黄粟如临大敌,给我里面穿上宫装,套上褙子,外面披上黑色狐皮大氅,这才稍稍放心。我看着臃肿的自己,再看看飘飘欲仙的怡欢,半抱怨半开玩笑地说:“青禾,看看你把我打扮的像个中年妇人,别人看了,都要以为我是怡欢的长辈呢。”
青禾淡淡看了怡欢一眼,低声道:“你情况不同。再说,怡欢公主在平王面前把自己打扮的那么漂亮,是什么心思?她是真心想远嫁大漠吗?”
我摇摇头,“不知道。见过平王一面,长得不像中原男子,但颇显英气。”
“算了,别人咱不管,你要离这些是非远远的。要不我叫上黄粟和小德子,咱们去溪边走走。”
“嗯。也好。”
我们往溪边走去,秋天的溪水瘦小而欢快,从石缝里奔窜出来,像是写着无人能懂的曲谱,树林外面有十几棵枫树,是几年前先皇让人移栽过来的,此时枫叶正红,远看像一团火在燃烧,看得人心里暖融融的。
达达的马蹄声由远而近,我回头一看,正好对上那双黑眼睛。
“大胆,见了公主还不下马?”小德子怒喝。
“算了,他不懂中原礼数,只是路过而已。”
他坐在马上,一边嘴角翘起:“谁说的,我可不是路过,我是专门来找你的。”
“哦?”我不解。
“上次我让你抓紧时间道别,你可曾听进去?”
我一怔,平稳了一下心神开口:“你那话可是代表平王说的?”
他撇了一下嘴,说:“是啊。不如你以为呢?”
“你是平王的侍卫?”我再问。
“不是。不过我会保护他。”我早该想到,他身上的傲气和气势丝毫不亚于平王,看来不会是平王的侍卫那么简单。
“平王来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娶个王妃回去。”他简单回答,我当然也没有妄想他会告诉我实话,只是希望能探点口风出来。
“怡欢?”
他摇摇头,盯着我吐出一个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