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踉跄后退一步,被灶火挡住,几乎就要跌倒,还好浩然哥眼疾手快拉住了我。我懵懵然,惶惶然,脑海中好像转了无数的念头,又好像一片空白,我抱着头蹲在地上,头痛得想大声嘶吼,却又什么也喊不出来。浩然哥突然拽起我,疯狂地在我身上扑打,我才发现裙角起火,裙子已被燃着一半,这时灼痛感才袭来。我痛叫一声,青禾、黄粟、老四冲进来,浩然哥迅速拽着老四出去,并关上门。
黄粟看了看我的腿,惊叫起来,青禾很快捂住她的嘴,低声呵斥道:“你想让所有人都知道吗?马上去我们的房间里拿烫伤膏和干净的布条来,还有从王妃的衣物间拿件襦裙和披风出来。”
黄粟低头慌忙跑出去,青禾迅速关上门。
“王妃,先不要动。”青禾轻声喊道,“脚踝那起了泡了,千万别动。”
很快地,黄粟回来,两人帮我包扎好,换好衣服,开门的时候,浩然哥却已不在了。
老四进门禀报道:“那位大哥说,不便久留,走之前,给王妃留了一句话,‘了解真相之后再做决定’。”
我点点头,问道:“浩然哥有没有说,下次什么时候来?”
老四答道:“他让你放心,他会一直在你身边。”
“串儿呢?”我问道。
“我让他在衙门那里守着,除了赵特使在王府,其他朝廷派来的人员都在衙门。万一他们有什么动向,串儿会来向王妃禀报。”
我有些惊讶,但老四很快补充说,“是那位大哥吩咐的。”原来如此,浩然哥真的一直在周围,我安心了一些。
到了白露阁的卧房,我看着逐鹿的睡颜想了很久,要想证实浩然哥的猜测,还是要从皇上那边着手,本来我和润晨一直刻意回避这个话题,事到如今,我必须从润晨的口中甚至那个假白絮的口中探得蛛丝马迹。
我重新装扮了一番,忍着腿上的疼痛,来到润晨住的小院,先看了看屋顶和院子里的大树,不见人影,也许所谓高手就是我这等凡人难以发现的吧。润晨迎了出来,满脸疑惑,我顾不上寒暄,四处看了看,问道:“白絮呢?”
“不知道啊。早跟你说了,我这个特使是傀儡,真正主事的是她。她的行踪怎么敢让你知道?”
“我听逐鹿说,皇上派来的马医现在只剩下一半,是吗?”
“你在我这儿就别装傻充愣了,那五十条人命肯定是你的宝贝夫婿干的,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下手真狠。”
“你能回京城吗?你觉得皇上真要消灭平王吗?”
润晨叹口气,说道:“回京城?想都别想。皇上为什么派我为特使,初寒,你想不明白吗?”
“我当初不该让你做送亲特使的,逐鹿告诉我,你送我进大漠,将来会做征讨平王的先锋。”
“别傻了,初寒,就算你不说,皇上还是会派我来,只是你刚好提出来,他顺手推舟而已。”
“我不懂。”我看着润晨在这种情势下还一副满不在乎的态度,更是着急。
“皇上不愿派亲生儿子来,一来为了安全,平王毕竟让他有几分惧意,二来他不愿其他儿子在太子立威之前有太大功劳,这会打破他苦心经营多年的皇族平衡。三来我父亲主管户部,将来战事如果起来,只有我参与战争,我父亲才会尽心筹备粮草,保证大军粮草充足,打赢这场仗。”
润晨分析得头头是道,我却心情低落得不能再低落,“原来皇上早就布好局了。”
“初寒,别太担心了,我,你的宝贝夫婿一时还不会动我,就算打仗,他绑架我也比杀了我合算多了,他明白的。至于你的夫婿,你也不必担心,就算将来他会败,他也不是一个容易对付的对手。让他倒下,不光需要实力,还需要时间。别看现在双方互掐,形势紧张,可是谁都不敢妄动。”
润晨话音未落,假白絮进屋了,看了我一眼,甚至没有行礼,就对润晨说道,“小王爷,皇上下旨,让你立刻启程回京。”
“是吗?圣旨呢,我看看。”润晨斜睨她一眼,说道。
“没有圣旨,皇上捎来口信……”
“那你让我怎么相信呢,万一你们把我骗到荒郊野外,趁机杀了我怎么办?”润晨几乎是在胡搅蛮缠。
假白絮长出一口气,显然在极力忍耐,“小王爷,赶紧启程吧。”
“那可不行,除非你们拿出证据证明皇上真的下旨让我回京,要不然,我哪里也不去。”说完,润晨打了个哈欠,也不顾我,就回内室了。
假白絮叹口气,说道:“王妃,如今看来,也就只有你劝得动小王爷了。”
能让润晨回京,我心放下不少。眼前这个假白絮就算不是皇上心腹,至少也是皇上的命令执行者,她总能知道点什么。想到这里,我故作叹气,回应道:“小王爷的脾气上来了,谁能劝得住?你刚才也看见了,他连招呼也不打,就这么走了。”
“可是,皇上的确有密旨,让小王爷回京。”
“让小王爷回去,派谁来呢?不是还要监督征收平王辖下八万匹千里马吗?”
“皇上有新的旨意,体谅平王的难处,先征收五千匹战马,只是这五千匹必须是真正能日行千里的战马,我们会派专人鉴定,只要王爷能做到这一点,我们就立刻带着战马回京。”
“五千匹?这事王爷知道了吗?”
“还没来得及告诉王爷。王妃回去后可先给王爷透个口风,稍后我会带着圣旨去见平王。”
我半信半疑地回到白露阁,逐鹿已醒,听完我说的,凝神想了一下,说道,“可能是找个台阶下吧。不想正面对抗,应该在想别的阴谋诡计吧。”
“八万匹战马按说数目并不大,你为什么不肯给皇上呢?”我当时就有这个疑惑,只不过被双方那种互不相让的态度给吓住了。
“你只知道蒙马是一等马,其实是相对而言的。蒙马有先天优势,所以比中原各地的马都更善于征战,我们每年都给朝廷提供三十万到六十万不等的战马。不过,皇上心知肚明,我提供给他的蒙马,是蒙马里中下等的,真正的一等蒙马,我从来没有给过朝廷。那八万匹蒙马,皇上要的是千里马中的千里马。我自然不愿给,也不能给。且不说八万匹对大漠来说也不是一个小数目,单说皇上拿八万匹战马和中原马配种,改良中原马就足够让我们警惕了。”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逐鹿叹口气,说道:“先给五千匹吧,他退一步,我让一步。”
“以后呢?”
逐鹿看着我,突然笑了,说道:“我以为你已经做好准备了,嫁给平王不会一生顺遂的。”
我叹口气,说道:“要是单单我们两个,是生是死都没有关系,可是你身后连着上百万人的命运,就不得不慎重了。”
“单单我们两个,是生是死真的没关系吗?”逐鹿把我的手放在唇边轻声问道。
我抽出手,拒绝逐鹿转移话题的温柔,叹道:“皇上这个人我最清楚,一生谨慎小心,思虑周全,他做出什么事,肯定有十分的把握,他现在退一步,手里肯定有别的底牌,而那只会让你的情况越来越糟。”
“我知道,”逐鹿抿了抿嘴,说道,“我也在查他手里的底牌,可是到目前为止,毫无结果。”
“那——我问你,”我暗暗吸气,似乎肺腔里充满空气,我就能有足够勇气,“你知道七年前先皇微服私访时被杀的事件吗?”
逐鹿平淡地说道:“知道啊。这还是查你的身世时知道的。听说你父亲为了救老皇帝负重伤,不治身亡了。”
我盯着逐鹿,缓缓地说:“那次暗杀听说是你主使的。”
逐鹿立刻反驳道:“开玩笑!在我九岁的时候,我娘就要我发誓,余生都不与那个老皇帝为敌。我娘说,成王败寇,输了就要认。我父亲输了,命也丢了,这怪不得别人。就在我娘去世前,又让我发了一次誓,让我终生都不能与皇族为敌,否则有违人伦。”我盯着逐鹿的黑眼睛看,他的眼神坦荡,也无辜。他,不是我的杀父仇人。想到这里,我的心情舒展了很多。虽然,之前我也不认为是他,可是终究心里还是不舒服的。
“那除了你之外,谁最有可能?”
“没可能。我们草原人行事光明磊落,绝对不会搞暗杀那一套。”
“已经有人证明了,当年刺杀失败,死掉的那些人有几个是大漠勇士,因为你们草原举办了武术大赛,有人认出了他们。”
逐鹿突然揪住我的衣领,“谁说的,谁告诉你的?”
我拨开他的手,说道:“你手里这十大部落,是不是和你并不是一条心?你也说过,维持住他们的平衡,并不容易。”
“是,他们是彼此不服,经常吵架,甚至因为争夺地盘,发生小规模的打斗。可是,他们都是绝对服从我的。”
“你确定吗?你真的确定吗?或许皇上的底牌就是买通了谁,或是成功离间了你和部落首领的感情。”我能想到的,皇上手里的底牌,只有这个。
逐鹿神情严峻,牙齿发出咯咯的响声,说道:“如果他们谁胆敢越过我,和朝廷接触,我不会放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