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派特使到乌城,所为何来?
我一路都在思考这个问题,始终不解。倒是青禾劝慰我:“想不通,就别想。到了乌城,自有分晓。过度忧虑反而伤了身子。”我欣欣然,青禾像我的守护者,无论什么事,都以我为先。可是我又为她做过些什么呢?当了挂名公主,居然也理所当然地接受她的侍奉,我那么讨厌皇宫里高高在上的那些人,可不知不觉,也把自己放到了那个位置上。我反省着自己,也许该为青禾和黄粟好好规划一下她们的人生了。我不能让她们除了我什么都没有。
当我踏进王府,前往正殿,考虑措辞时,却发现所谓特使居然是润晨。我大吃一惊,青禾和黄粟更是吃惊地喊了起来:“小王爷,怎么是你?”
润晨看着我,此时的我穿了一件芙蓉蜜色绣折枝蝴蝶花氅衣,头上只用一只鎏金扁方绾住头发,笑道:“你这个藩王王妃,穿着太过朴素了吧。不会有人让你吃亏了吧。”
我很想上去抱一抱润晨,本来几乎以为上次分别是永别,却没想到这么快相见,心中的狂喜几乎让我想要跳起来,可是我的笑容还没来得及展开,就见到了润晨身边的侍婢,失踪了很久的白絮。
白絮向我行礼请安,脸上却无任何表情,好像她第一次见到我。我按照规矩做到了主位上,润晨却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拽拽黄粟的辫子,逗逗青禾,就是不肯坐下来好好说话。
我还是忍不住问道:“你这次来乌城是为着什么?”
润晨说道:“皇上担心你在乌城住不惯,所以让我来看看你,听说平王把你的嫁妆拿去分给十大部落了,真有这事?”
我吃了一惊,蒙克大概在王府和他们撞见了,万幸没出破绽,润晨说的是“平王”,要是周围人不配合,那蒙克不是平王的事很快就会被揭穿。
我心虚地笑笑,“不是他拿走,是我要送给他的,那些珍宝在我这儿也只是埋没在储藏室里,送给他,让他给大漠的百姓看看,还能推广我们中原文化。”最后一句话实在太恶心,我舌头都几乎打结了。再加上润晨一副戏谑的表情,我的耳朵烧的厉害。
“昨天匆匆见了平王一面,他没和我说几句话就走了,还真没把我这皇上派来的钦差放在眼里。”润晨靠在椅子上斜眼看我。
我避开他的斜视,笑说:“您这钦差来乌城是为了……”
润晨长叹口气,说道:“是这样,上次王爷进京说,去年夏天大漠爆发一场瘟疫,今年给朝廷提供战马数量要减半,皇上体谅王爷难处,特意从各地调来百名马医,想到各部落检查一下马群的健康状况,提早做好预防,不至于在今年夏天再次爆发瘟疫。”
真是来者不善。这百名马医基本就是探子,马群的食物、数量、生育、配种如果都暴露在这些马医面前,也都等于掀掉逐鹿的底牌。
“你们把这层意思告诉平王了吗?”我没想到和润晨还有身份敌对的一刻。
“说是说了。不过平王说他手下的马医已经是顶尖的,所以皇上挑选的这些就哪来会哪去。”润晨轻松地说着,丝毫没有生气的意思。
蒙克的确狂傲。
“那——”
“皇上的意思是,在今年秋天,平王如能提供八万匹战马,那自然最好。在这之前,这些马医就现在乌城住下,万一有什么事,也可以帮忙。”
真是够阴够赖皮。
我一时也没有了主意,只好先设宴款待,润晨一向吃的精细,平王府的厨师是完全入不了他的眼的,,还是青禾下厨做了几样简单却能入口的菜,可是因为白絮在,我们不能畅谈。而润晨也没个正经,一开始打听乌城的烟花之地,后来又打听赌坊,失望之后就开始说京城如何繁华,烟花之地的妓女如何国色天香。我哭笑不得,在尽快结束这场晚宴之后润晨突然提到,他要好好发掘一下乌城好玩的地方,让我给他找一个当地人当向导,我心想,刚才贬乌城贬的一无是处的是谁,现在又要逛,正要打趣他时,发现润晨的眼光幽深起来,表情也复杂起来,我恍然明白,润晨这是在朝我要人,要信得过的人,我权衡了一下,把铁汉派给了他。虽然老四可能更值得信任,不过浩然哥过几天还要通过他来找我。以铁汉的机灵和在平王府待了多年的基础应该可以胜任。
果然,铁汉很快传来消息,润晨在昭城就被皇上下密旨留下,他现在形同傀儡,真正掌握权力行事的是白絮。我真是后悔,不该让润晨当送亲特使,让他搅进这摊浑水中。逐鹿也应该很快得到消息,他要如何走下一步棋呢?该不会派蒙克来和我假扮夫妻吧。毕竟皇上特使在此,平王不可能一直不露面不是吗?
在忐忑中等了七天,润晨行动受限,前两天还出去走走,后五天干脆就待在王府里,和我下下棋,聊聊天。有时候,聊得热络起来,似乎又回到以前,可意识到现在的处境,又都黯然。
在第八天,逐鹿终于出现了。这天,我正在白露阁和润晨下棋,在我连输三局之后,终于忍不住摔了棋子。
润晨笑了:“怎么,棋下的臭,还怪棋子了,还是怪我不让着你?”
我叹口气,说:“我只是怪这个地方太枯燥,让你非拉着我下棋,你知道这琴棋书画,我都只懂的皮毛。”
“其实,我很早就想不通,当初学下棋的时候,你和怡欢可是一个师傅,可是你却学得很差,以你的聪明,应该不至于输给怡欢啊。”
“我讨厌下棋,用尽心思,争一时输赢。有这个时间,倒不如学学做菜、刺绣比较实在。我当时想,如果我是个普通百姓,会做菜就不会饿肚子,学会刺绣可以拿去绣房卖钱。这样不就生活得很好。”
润晨叹气,“你是想嫁给个普通人,过平凡日子吧。”
“反正会做菜、会刺绣也不是坏事啊。清漪小姐虽然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肯定不会做菜吧。”
润晨站起来,说道:“说起来,很久没见到她了,也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你放心吧。我早做了安排,等你回了京城,你就能看到她了。我帮她赎身了。”
润晨皱眉:“什么时候的事?”
“我出嫁之前啊。我给了她一万两银票,够她赎身了吧,还把我家的钥匙给了她,如果她回了我家,你回到京城就可以直接到那找她。”
“你帮她赎身,你帮她赎身干嘛?”
“你这什么话,我只是想帮你呀,我看你不帮她赎身,我以为是晋王和王妃反对,所以替你出头喽。你干嘛这么生气?”
“你这么不解男人心,他当然要生气了。”逐鹿不知什么时候已踏进白露阁一楼正厅。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已大踏步走近我,拉住我的手,说:“小王爷,我家娘子不能体会你的苦心,抱歉了。”
“什么苦心?”我不解。
逐鹿笑笑,揽住我的肩,说道:“这是男人之间的秘密。对吧,小王爷。”
润晨脸色铁青,恶狠狠地说道,“你果然是平王。”
“看来你也早有怀疑了。”逐鹿意味深长地笑笑,“果然男人最了解男人。”
“要不是假扮你的那个人和朔漠有几分相似,你早就暴露了。”
“暴露又怎么样,我大漠铁骑倾巢而出,皇上的龙椅也就坐不稳了。”
“你以为你靠这种威胁还可以威风多久?”润晨盯着他。
“也许比你活得久。”
“逐鹿!”我怒喝一声,然后对润晨说道,“我让青禾送你回去。”
润晨点点头,转身走向大门,逐鹿说道,“想办法回京吧。那才是你的活路。”润晨收住脚,却没有回头,在那站了一下,才又走出去。
“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润晨真的境况很危险吗?”我问逐鹿,“他可是皇上的亲侄子。”
逐鹿皱眉,“你一点也不担心我吗?他要是报告皇上,我不就犯了欺君之罪了吗,那一定会让皇上极为恼火。”
“哎呀,润晨是不会告诉皇上的。你刚才那句话只是吓唬他的,是不是?”
“你怎么知道他不会汇报给皇帝?”
“让我为难的事,润晨是不会做的。”我有这个自信,“不过,为难润晨的事,我也不会做。所以,你赶快给我解释,你那句话的意思。”
“没什么特别的意思,虽然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是通常的规矩,不过,很多时候,为了威吓对方,先斩来使也是一个信号。”
我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懂逐鹿的意思,立刻揪住逐鹿的衣领,说道:“你想杀润晨?”
“不行吗?”
“那先把我杀了。”我瞪着眼睛咬牙切齿。
“你以为我舍不得?必要的时候,你也不能留。”逐鹿冷冷地拨开我的手。
我像被人在背后打了一闷棍,顿时大脑混沌,身体像被打开了,嗖嗖的冷风在身体乱窜,说道,“你真的要造反?”